碧竹翻身下床，边走边道：“难怪彩霓她们着急。日上三竿不说，单是昨日大令郎给小姐带的小银鱼，就能让她们坐卧不安了。”
开了门，彩霓拎了个素淡没有雕饰的食盒，彩月和鹊喜双双捧了热水和丝帕。
彩霓将盒中小菜和银鱼香粥一一摆在桌上，兴高采烈，道：“大令郎对小姐可好了。昨日刚回来就亲自将海边带回的小银鱼给芊芊送去了，还教她如何做呢。要不是大令郎嘱咐一定要让小姐趁热喝下，即是借彩霓两个胆也不敢扰了小姐清梦。”
碧竹笑道：“行了，就你话多。小姐都没说你什么，你倒话里话外说起我懒来了。”
彩霓吐一吐舌头，淘气一笑随着鹊喜和彩月退下。
屋中暖炉的热气徐徐弱下去。司空綪雪轻轻坐下，尽量不去牵动胸口的伤。白瓷碗中热气冉冉，夏天存下的干荷叶被剪成小荷片，闲散地覆在粥上，叶间数条几近透明的小鱼似穿游其中。尝了一口，清荷的香气和小鱼的微咸瞬间俘获口鼻。
因胸口疼痛，这顿早饭用得也颇为费劲，还要时时照顾碧竹的反映，不让她瞧出蛛丝马迹。但她额间细密的汗照旧让碧竹皱了眉头，她取来丝帕将汗拭了，只说这热粥暖身，屋中炭火旺盛。
待彩霓撤下碗碟，司空綪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碧竹徐徐道：“咱们吴越国山清水秀，便总会有富家或官家据一方水土，兴自家理想天地。虽然，也有武功高强者，大行此道。不外任是哪样总逃不开钱权二字。归来谷处吴越东北，在国都西府的正北，瘴气较重，是而渺无人烟。武林，几十年前尚照旧一个武林。厥后因为疆土破裂，小国崛起，北方梁蜀晋燕属北武林，南方吴楚汉闽及吴越属南武林。陈怀礼原是北武林梁人，一身武艺，尤擅钩月刀，厥后不知怎的带了一家老少去了归来谷，兴土木，改风水，竟也徐徐住了下来，多年来的开垦，如今已呈繁荣景象了。不外陈前辈性情离奇，不与人来往。书上纪录的，他同南武林盟主冷无格的关系不错。不外这冷前辈已失踪好几年了，武林人士将整个武林翻了好几遍了也没找到。听说各方约定，如果再过一年还无踪影，便在霄齐山召开武林大会交锋选出新的南盟主。霄齐山是仙家福地，吴越之南。听说从前有段时间住过一位德高望众的南盟主，但是听说他已去世十数载。此次，各地好汉选了霄齐山，或许是为了向他老人家表达敬意吧。”
“哇，你知道的真多。要是你没烧了那本书，该有多好。”司空綪雪托腮炯炯道。
碧竹目光闪烁，道：“小姐，想知道什么尽管问碧竹，不是一样的吗？”
“那好，我问你，天水燕是何许人也？”
碧竹摸一摸头，眯眼笑道：“这个，书上没说。”
司空綪雪冒充生气，道：“你看，若是有书在，有没有即是以书为证，不是什么都全凭你一张嘴了。”
碧竹忙道：“小姐，天地良心，书中真的没有。”她做了个恍悟的样子：“啊，小姐一定在试探碧竹。其实没有这小我私家对差池？”
司空綪雪担忧她将天水燕同昨晚的人联系在一起，只好道：“是呀，我就是要考考你。还不快说。”
碧竹俏皮道：“天水燕的名号我没听过。不外就江湖字号习惯来说，此人自诩身轻如燕，可天上飞，可水上漂，应该是轻功上乘，且此人颇为狂妄，自信无人能奈何得了她。小姐哪里听来的这个名号？”
司空綪雪心中佩服，天水燕年纪轻轻，碧竹那本武林纪要中自然不会有她的席地，可碧竹仅凭三个字，句句中的。看来她这本活的武林百科倒也尽责。司空綪雪随口一句“耳食之闻”，说完起身就走。她怕她经不住碧竹追问，合盘托出天水燕的事情来，倘若天水燕真痛下杀手，岂非她的过错。
她急急遽出门，突然想起枕下的人皮面，便折回去取了收在怀中。
揣着这人皮面，尤其照旧自己的，她心中瘆得慌。天水燕悄无声息来去自如，形如鬼魅。虽然她是吴越太子的心上人，但是太子定是不知道她的为人。要不要下次见到钱云璧时提个醒呢？但是天水燕说这是他们的事，也确实是有原理的呀。天水燕，这个在芜茗山庄外彷徨了那么久的人，究竟是谁呢？天水燕没有伤害钱云璧，约莫不是那些景王昶王派来的人；天水燕救过她，昨夜也伤了她，但是也说了不会杀了她的。咦，她为什么不杀她来着？她师父是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师命？难道说，天水燕竟是冲她来的吗？
司空綪雪的脑中乱得很。但有一点很肯定，她不想夜里再见到天水燕。现在她还不想闹到司空朔那里，他身体一直不大好，冬天便咳得尤其厉害。况且司空朔若是知道了，只怕天水燕恼怒之下不会饶过点翠阁的众人。
当绣着幽兰的白靴切入低垂无光的眼帘时，司空綪雪的头重重地不知被谁的手阻了一下。她抬起头，司空云霆眉目间一闪而过的色泽让她不自觉地向他身后张望，远处冷秋的背影欢快而婀娜。降低的疑问重新顶降下：“最近怎么总是低头走路？”
这句话落入司空綪雪耳中正像是指责她撞到他一般，没什么情绪的语气霎时染上不耐和嫌弃。突如其来的感受在心中急速蔓延，司空綪雪倔强地想，哪怕夜夜见到天水燕，也不要再来找司空云霆资助了。绝然一个怄气转身，裙角带起几片青石板上的枯叶，急急地旋了旋。
“綪雪！”身后的话音里一丝迫切，“你找我？”
正是入耳的这声迫切，莫名在司空綪雪的心底攻城略地，所有的使气一消而散，阴差阳错般，她回转身来，眼中迷上一层雾气，鼻腔中一酸，一缕不能诉说的委屈飘出：“哥哥可不行以派几小我私家夜里守着点翠阁？”
司空云霆的脸上写满了疑问，他询问的眼神凝视着司空綪雪，等着她接着说下去。
“唔，最近冬风咆哮得很，听着像是哀嚎。我有点畏惧……”声音渐次低下去。
“啸虎堂既不能抗自然之力，让风削弱，也不能越主仆纲常，伴你左右，岂非在外白白受冻？碧竹一人足矣。”司空云霆顿了一顿，轻挑眉毛试探着问道：“照旧你遇到什么人什么事想要挣脱？”
一阵寒风起，勾出几个刁钻喷嚏，牵动司空綪雪的胸口撕心裂肺地疼。大口喘息间，不知怎地呛了风，她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她抬起双手死死按住胸口，想要缓解一点，再缓解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