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咆哮着将木门扯得咣咣作响，一阵冷风灌进，激得司空綪雪脸上一凉。刚要付托碧竹找个重物抵住门，那门突然就不响了。迷糊中听见谁闷哼一声，睁开眼，就着昏黄的灯盏，赫然瞥见镜中的自己，只是头发利落地绾起，一身夜行衣英姿飒飒。突然之间，重新到脚，凉了彻彻底底。她一个激灵坐起，强压住心中的恐惧，想慢慢镇定下来，却奈何一颗心扑通跳个不停，险些就要撞出来。
哪里是什么镜子。明白是一小我私家，一个她在镜子中见过无数次的面孔。她救过她，是没有恶意的。然而司空綪雪话音出口，明明白白袒露了心底那情不自禁的畏惧：“你怎么来了？我房中另有碧竹的。”
那女子哼了一声，眼睛里翻腾着一团火，也不知是怒火，照旧灯盏在她点漆一般的眸中的倒影。“芜茗山庄虽厉害，却还挡不住我天水燕。至于你的碧竹嘛，冬夜困乏，怕是一时半会醒不了了。”
司空綪雪一惊：“你把她怎么样了？”
“慌什么，她不会死的。”天水燕看起来，不外与司空綪雪年纪相仿，可是那语调里，却夹着戏谑和无情。她突然凑上前，单手捏住司空綪雪的双颊。指尖发力，像要嵌进肉里。时间似静止一般，没有风，没有呼吸，没有万物。良久，她恨恨道：“我真是恨极了你这张脸。”
司空綪雪瞪大了双眼，不明所以。只见天水燕苦笑一声，嫌恶一般松开她。“今后，你的脸，还你。我倒要看看他恋上的是你的容，照旧我的心。”右手自耳后一揭，在司空綪雪无以复加的苍无血色中徐徐地将一块完整的人皮面撕下来，扔在司空綪雪拥坐的锦被上。天水燕柳眉明眸，秋水澎湃。俊俏丽容，比之司空綪雪，多了及笄年华不匹配的坚贞和决绝。
似是一瞬失了所有的生气和力量，司空綪雪手脚俱凉，瘫坐在床上，手旁即是人皮面，那张惟肖她容貌的面具在这怪异的气氛里，显得荒唐而又恐怖。失心散的粉色摇曳在眼前，她震惊无比：“是你！杀死了墨儿！你顶着别人的脸，可以救钱云璧，可以救我，可你为什么非要杀了墨儿！”
“我本无意伤任何人。你要怪，就怪你们的啸虎堂多管闲事。那日若不是你那丫鬟撞见我，青天白昼芜茗在我眼中还不是来去自如。”天水燕目露冷光，道：“我若不救你，他们也不会杀你，我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况且，师命在上，还要留着你这条命，大有用处。”
“他们是谁！？”
“你还真是天真！”天水燕嘴角牵起一丝邪笑，道：“龙吟卫的台甫，芜茗巨细姐如何不知？”
“你乱说！”司空綪雪气恼这丫头杀了人还一味强词夺理，现如今又信口雌黄，栽赃挑拨。
“唉，我还真的是有点可怜你了。什么时候被人卖了，都不自知。”
“即即是龙吟卫，那也是将我误认为你！你是萧远山的后人，你居心叵测，到底怎样才会罢休！”
“是吗？那我可就奇怪了。龙吟卫如何知道这张面孔下的是谁呢？”天水燕站在床边，俯视着她，气势迫人。她狞笑着又将目光移开，道：“萧远山？我从来都不知道谁是萧远山！”
天水燕的话句句戳中司空綪雪尽力想辩解的心思，她不知道孰真孰假，不，一定是天水燕在说谎，她面具覆脸，又有什么真话。“你满口荒唐！你不认识萧远山，怎会有萧家秘传的失心散？真不知道钱云璧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会怎么想！”
喉头一紧，天水燕的手瞬时箍住司空綪雪的脖子，眸中翻起汹涌火气，道：“那是我和他的事！”松开手，尖锐的指甲顺势在她颊上游走，道：“但今日的事，是我和你的事，你若说给第三小我私家听，我想墨儿便不愁泉下寥寂了。”
“你敢！”司空綪雪隐忍的怒气撒将出来，她蓄起一掌劈向云水燕左肩，不意天水燕闪身避过，狞笑一声，双掌前后劈过来，司空綪雪坐在床上，诸多受限，只得硬着头皮一一格开。天水燕攻势不减，司空綪雪忙于反抗，一时下不了床，徐徐处于劣势，天水燕一掌拍在她的胸口，掌力绵绵，却似蕴着稀有的力，疼痛钻心。
天水燕拍了拍手退开一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不想枉添死伤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做。”一脱手，弹灭了灯花，隐没在黑黑暗。片刻，风灌进来，又了无声息归于沉静。
司空綪雪想要追出去，不意胸口疼痛无比，似乎连骨头都断了。浓如墨的房内，静得只有她的心跳声。她捂着胸口趿着鞋子艰难地摸索着奔到碧竹床边，听见碧竹平稳的呼吸声才放下心来。
司空綪雪回到床上，鼻息间一抹似熟非熟的气味浅浅萦荡。她素怕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墨黑，然而她更怕的是天水燕今日所说的每一句话。天水燕之前在她心中的救人于危难的形象，子虚乌有。她，究竟是何人？
忐忑不明之中，晨光拂窗。碧竹仍是睡得香甜，司空綪雪使劲摇了好半天她才揉着额角，像是在艰难地回忆什么，迟迟不愿睁开眼睛。如同惊梦一般，她猛然睁眼，一把抓住司空綪雪的手臂，道：“小姐，你怎么样？昨夜有没有什么人来过？”
司空綪雪心口被扯得一疼，强忍着面上不露出过于痛苦的心情，幸亏碧竹专心瞅着她有没有缺胳膊断腿，不疑有他。
司空綪雪不知天水燕昨夜对碧竹使了什么花招，但她记得她的警告，她深夜收支点翠阁都未惊动啸虎堂和龙吟卫，可见她非但武功了得，没准另有内应，否则这冽冽寒风，她如何栖身。如此说来，她要取众人性命，岂不易如反掌。她那样的人，怕是没有半点恻隐吧。
司空綪雪摇摇头，显得很老实道：“没有。昨夜只有你和我呀。我看你昨天回来就心神不宁的，是不是有心事？”
“奇怪，明明见到一小我私家影的。”碧竹松开手，轻捶着鬓角，喃喃自语。
“对了，你那本武林纪要里有没有提到归来谷陈怀礼？”司空綪雪见碧竹点颔首，兴趣蓦地提起，正要坐下一听详细，不意门外彩霓急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