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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红一哭

第六章

千红一哭 魏宝船 5602 2021-12-04 11:38:43

  1998年9月14日,邺海带着录取通知书,内裤的口袋里封着父亲借来的两千元学费,搭上了从县城开往金城的远程班车。

  已往的这三个月,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难以磨灭的印象,好朋友胜利的离家出走,父亲四处借钱给他筹措学费的艰辛,思义叔叔替父亲交集资款的深明大义,乡亲们对他考上中专寄予的厚望,中学老师们对他上中专的惋惜,妹妹的倔强和对命运的抗争,另有赵红莉的外出打工寻母,都深深的印在他的心底,他在心里暗下决心,到学校后一定要好勤学习,一定要做个出人头地的勤学生,一定不能辜负这么多人的希望和期望,一定不能辜负父亲的一片苦心,一定要给妹妹做好模范,勉励妹妹跟命运抗争到底。另有那个愿意把心交给他的赵红莉,他不是一小我私家去上学,他是代表许多人去上学,他的心里感受压有千斤重担,他到底有没有勇气去走完这未知的一段路。

  提起赵红莉,他的心里仍然在隐隐做痛,他至今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初中一年级下学期,老师把一名从城里转过来的小女人部署在他旁边,和他坐同桌。厥后相处的时间久了,他才知道赵红莉的怙恃离了婚,在离婚时她父亲带走了弟弟,而她被恨心的父亲抛弃,只能跟母亲回到农村,和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母亲过了不久就去省城打工,靠擦皮鞋给她挣学费,供应她念书。当她的这些情况被班上的同学们知道之后,不仅没能获得最起码的同情,而是受到了同学们无情的讥笑,尤其是一些不怀美意的男生,一有时机就期负她,甚至有人在背后说她是“野种”,说她母亲和水泥厂的会计在一起睡觉,被她父亲发现才离的婚,越说越邪乎,甚至还说她是她母亲和另外一个男人生的,她听到这些话后其时气的要命,连跳河的心都有了,那时候她基础没把心思用在学习上,上课时经常走神,老师提问她总是张口结舌,答非所问。这时候坐在旁边的他总会悄悄的提醒赵红莉,有一次被数学老师发现了,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恨恨的把他批评了一顿。

  那年冬天,赵红莉的母亲在过年时回来了,有一次晚上临睡前,她给母亲说了同学们的传言,她只是想问问父亲为什么不要她们了,没想到母亲先是把父亲恨恨的骂了一顿,骂完之后又抱着她哭了,哭的很伤心,一直哭到鸡叫三遍,天快亮时,她有些瞌睡迷迷糊糊睡着了。品级二天她醒来之后,发现母亲在炕上留了张纸条,母亲不见了,她赶忙从炕上爬起来去问外婆,没承想外婆对着她骂起了自己的母亲:“自己做下丢人现眼的事,另有脸回来过年,辱没先人哩!”外婆一边骂一边抱着她哭开了,外婆哭的很伤心,直到舅舅把外婆拉回到屋子里。

  她把攥在手心里的纸条展开,上面是母亲写的歪歪扭扭的几行字:“莉莉,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没脸见你也没脸回来了,你不要找妈妈,我会给你寄来学费,你要好勤学习,长大了好好做人。”她的泪水从眼睛里夺框而出,眼泪打湿了她手心里的纸条,也彻底打破了她的美梦,她何等渴望同学们传说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她何等希望妈妈能够永远陪伴在她身旁。可是妈妈走了,从外婆的辱骂和妈妈的出走,看来同学们传说的都是真的了,那么,她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呢,为什么在有了她之后又不要妈妈了呢,厥后的父亲又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呢,既然如此,她的父亲为什么又要和妈妈结婚呢。她想不明白这么多事,整个寒假她神情模糊,似乎丢了魂一般,只留个尸体,有时候吃一口饭,有时候只想睡觉,睡着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在梦里,妈妈依然是那么平和可亲,妈妈依然是那么漂亮,是的,妈妈真的很漂亮,妈妈已经四十多岁了,但是在同龄人中妈妈是最漂亮的,她有白晰的皮肤,有长长的黑发披在肩上,可惜这一切只是幻影。妈妈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她想妈妈,但是她不知道妈妈现在在什么地方。

  暑假过完学校已经开学了,她不想去上学,她想去省城找妈妈,舅舅劝了她好频频,她都没去学校报到,她畏惧同学们的流语蜚言,她畏惧同学们的恶语仲伤,她畏惧看见同学们看她的那种眼神。似乎母亲曾经所做的一切都刻在她的脸上一般,她在校园里不敢抬头,她想就此结束自己的学生生涯,她想和电视上演的一样去省城寻找自己的妈妈,然后和妈妈一起去寻找她的亲生父亲。正在她走投无路,准备辍学之时。邺海来了,邺海到她舅舅家里寻她来了。

  那一刻,她感受自己整小我私家都融化了,她感受眼前这个瘦瘦高高头发蓬乱的同学,一下子在她心中的印象变得高峻了起来,班上所有的同学不分男女都不理她,唯有邺海差异,已往的半年多时间,是邺海经常给她讲数学题,是邺海经常帮她搞值日……

  往事历历在目,她看见邺海的一瞬间,她取消了所有的记挂,跟外婆打了招呼,就坐在邺海的自行车上一块去学校了。

  从那以后,邺海和她就成了同学们议论的中心,为此她曾深深的痛恨过,觉得是她影响了邺海,觉得对不起邺海,她曾试图和邺海保持一种距离,为此她还专门跑到班主任跟前,要求班主任把她和邺海的座位做个更换,不再和邺海坐同桌。

  换完座位后的第二天下午课间运动,邺海主动找她来了,那天她一小我私家坐在学校背后的杨树林里,她心烦的时候经常去杨树林,因为这里没有同学们的讥笑,这里只有参天的杨树,夏天一树绿叶可以遮荫闭日,秋天落一地的树叶踩上去软棉棉的,冬天会有几个麻雀飞来飞去,有时候下了雪,一棵棵杨树似乎穿上了洁白的婚纱,漂亮极了。她喜欢这个地方,另有一个原因是这里比力平静。邺海找到她之后就问她:“你为啥反面我坐同桌了?”

  她低着头轻轻的说:“我畏惧影响你学习,班里同学们都在议论。”

  邺海说:“他们爱议论就让他们议论去吧,嘴长在人家身上,我们管不了。”

  ……

  长时间的缄默沉静之后,邺海说:“我们走吧,该上自习了?”说完就和她一起向教室走去,快到教室门口时邺海跟她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这句话她一直记着,深深的记在心里。虽说反面邺海坐同桌了,但是下课后邺海依然会来找她,有时候也会给她讲数学题,有时候也帮着她做值日。但是有一点,不管做什么,邺海的学习结果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总是排在前三名。

  时间久了,同学们的议论话题就转到了新拍的电视连续剧《水浒传》上去了,有时候同学们偶尔也会提一句,但大多都随便笑笑也就完了。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初二就结束了,进入初三之后,同学们大多把精力放在了学习上,不再有人去议论班里的事事非非,也不再有人去议论电视剧,邺海的学习依然如故,不紧不慢,该玩的时候玩,该学习的时候学习,她和邺海的关系一直很好,直到初三临近结业的一个多月,同学们有的忙着送结业留念,有的三五成群到集上的小饭馆聚餐,而邺海确像发了疯一般,整天到晚一头扎在书本上,她找了许多几何次时机,想和邺海拉拉话,都被邺海友好而善良的谢绝了,直惠临近结业的那几天,他用母亲寄来的钱买了一个大红皮条记本,想了很久才给邺海写了几句话,但是她又一直找不到时机送给邺海,为此她苦恼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畏惧影响邺海的学习,但是她觉得现在不送给他可能以后就再也没有时机了,究竟在她最惆怅的一段时间是邺海资助她一起走过的,她心里清楚自己肯定考不上高中,初中结业后只能去外地打工,但是她相信邺海能考上,今后他们将会在两条差异的人生门路上行走,说不定一生都不会有交点了。那天她下定了决心,在杨树林找见了邺海,为了不打拢他学习,她悄悄的把条记本放在他身后就转身离开了,她躲在不远处一直看着邺海,只到下午太阳快落山时,邺海才站起身来四处走走,返回来时发现了地上的条记本,他拿起来,那一刻她的心跳的飞快,似乎就要从嗓子眼涌出来一样,她在远处清清楚楚的看见邺海打开条记本,看完了她写在第一页的话,然后把条记本合上,四处望望,就和英语书放在一起回教室里去了。

  她看见邺海收下了她的礼物,她的心里似乎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感受踏实多了,同时又有一股莫名的激动,在期待着接下来邺海的反映,要么也给她送一件礼物,要么会和她在集上的小饭馆吃顿饭,要么只是在杨树林里拉拉话,不管做什么都行。甚至第二天当她走进教室时,她连头都不敢抬,总觉得邺海会在低下望着她,直到她走到座位上,把书从桌框里掏出来,低着头悄悄的望了一眼邺海的座位,才发现邺海基础就不在座位上,这时她狂跳的心才慢慢平静了下来,心想邺海可能是嫌教室里喧华,又去杨树林看书了吧,她于是拿了本英语书,慢慢向杨树林走去,结果没发现邺海,她在杨树林周围停留了好长时间,照旧没有看到邺海的身影。临近中午,她又走回到教室里,班长正在教室里点名,邺海就座在他的位置上,她的心止不住又一阵狂跳,等中午放学后,邺海像往常一样跑到出租屋去做饭,吃完饭后又跑回教室拿起书学习。接下来的几天,邺海就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依然全身心的投入到学习之中,她的心也徐徐的凉了,看来男人都一样,她似乎一瞬间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不要妈妈和她了,她似乎一瞬间明白了她的亲身父亲为什么不要妈妈了,她似乎丢了魂似的,只期待着早一点考试,早一点发结业证,拿上结业证后她就计划去省城打工,考高中她连想都没想过,不是说她学习结果欠好考不上,她的结果考中专可能还差一点,但是考高中肯定没有问题,她只是不想继续上学了,她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不想让妈妈再供应她了,她要有自己独立的生活,她不想用妈妈挣来的钱继续念书。

  三天中考,对于大多数同学来说是一种考验,而对于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因为加入完这次考试之后,她就可以自由的去飞翔,她就可以不再受同学们的期负,她就可以想干吗去干吗,她的心中现在平静的像一潭湖水,没有风也没有一丝波纹。她从容自然的加入了三天考试。

  第三天考完试,她回到出租屋收拾工具,准备回家,正当她忙的不行开交之时,邺海推开门进来,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本书《平凡的世界》。

  ……

  三个月漫长的暑假,邺海一有时间就往集上跑,为的只是能够多见一次赵红莉。

  但是三个月来,他们只见过一面。那天下雨,地里农活干不成,邺海便骑上自行车赶集去给母亲抓药,恰好碰见赵红莉背着行李在车站等车。他快快当当跑已往,一把从她手里夺过行李扛在自己肩上,那个行动很滑籍也很可笑,但是站在她劈面的赵红莉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的站着,脸上的心情很坚贞,两眼望着远方,仍凭雨水从她的脸上头上涮涮落下,她的上衣已经快要湿透了。邺海把一顶破草帽扣在她头上,拉着她来到车站的屋檐下。

  他把赵红莉的行李放到自行车后,靠墙立稳,然后拍了拍身上的泥水说:“你别走了,好吗?你去上高中,你的脑子很智慧,未来肯定能考上大学。”

  赵红莉依然没啃声,邺海接着又说:“那天在你的屋子里我也说了,临结业前那一段时间,我一刻都不敢放松,生怕自己有一点点闪失,考不上中专,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学习上,我也是没有措施,因为只有我考上中专,才气让我妹妹继续念书。你给我的条记本,我喜欢的不得了,但是我尽力控制着自己,我认可我是有些自私,但在大事大非面前,我不得不如此做。考完试我就找你来了,我给你的那本书写的很好,是咱们语文老师送给我的,我当礼物再送给你,也是希望你能读完之后坚强起来,把家里的一切麻烦都抛到身后,专心学习,立志做个有用的人。”

  她照旧没说一句话,定定的站在屋檐下,邺海又挖空心思想了许多好话来劝慰她,她总是不接茬,说着说着邺海的心软了,看到她无助的眼神,再看看她被雨淋湿了的上衣以及沾满了泥的裤腿,他感受恍若隔世,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生,怎么也跟上学时那个穿着洒花连衣裙扎着小鞭脸白皙可爱的赵红莉联系不到一起。但是他心里明白,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少女和上学时那个扬溢着青春气息的少女真真切切是一小我私家。只是生活给她上了一堂不平凡的课。他在心里越想越觉得赵红莉的委曲,越看越觉得她楚楚可怜,白皙的脸上带着凄惨的笑意,是对生活的讥笑照旧对自己身世的悲悯,他无法判断,正在他妙想天开的时候,只见赵红莉扑过来,用一双柔弱的小手紧紧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肩上哭了起来,他一时不知所措,只是定定的站着,任凭她在他肩头放声的哭。不知是泪水照旧雨水顺着他的胸膛慢慢滑落。一刻钟已往了,她还在哭,半小时已往了,她依然在哭,一个小时已往了,她还靠在他的肩头轻轻辍泣。他用手轻轻的抱着她,雨不停的下着,房上的檐水恰似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落下,溅在地上击起一个一个的水花。他的心彻底化了。

  他们就这样紧紧的抱着,在屋檐下站了好长一段时间,赵红莉才抬起头来望着他说:“谢谢你给我的一切,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我愿意把我的心掏出来都给你,尽管我爱你爱的要命,但是理智告诉我,我不能连累你,你能考上中专我真为你兴奋,你的未来很美好,我们两个注定就是两条平行线,再也不会有交点了。”

  说完后她停顿了一会接着又说:“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已经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我只有自己给自己找一个安身的地方,你把我忘了吧,我们俩注定再也不会相遇了,我要去找我妈妈,我要去和妈妈一起打工。”

  邺海用双手捧着她的脸望了很久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可以继续上高中啊!”

  赵红莉缄默沉静了一会说:“你不知道,我舅舅结婚了,我在我舅舅家里住不下去了,村子里的人闲了没事老议论我妈妈,舅母经常在我舅舅跟前说我们母子俩,为此舅舅和舅母经常闹矛盾,一生气打骂,我就成了他们的出气筒,我受不了这样的生活,我要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我要去寻找我的妈妈。”

  邺海还想说什么,但是没说出口。这时远远的雨雾中开来了一辆去县城的面包车,赵红莉猛的转过身,紧紧的抱了一下邺海,然后用她温热的嘴唇在邺海脸上轻轻的吻了一下,就急遽拿起行李,挤上了面包车。穿过厚厚的雨雾,邺海痴痴的望着面包车徐徐消失在了远方。那天的雨越下越大,眼前白茫茫一片,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听见檐水敲打着石板的声音滴滴答答响个不停。

  ……

  邺海收起庞杂的思绪,远程车已经驶离了县境,钻进了一个隧道,过了这个隧道就已经进入会宁了,也许前一段日子赵红莉就是坐着远程车,沿着这条路走向了她心中的远方,去寻找她的妈妈。也不知道她找见她妈妈了没有?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

  这条崎岖的盘山路上并没有邺海想知道的答案,只有远程车厢里传来一声声高昂而又悲凉的《黄土高坡》的歌声,夹杂着车轮碾过路面碰撞到空气发出的呜呜声在他的脑子里盘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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