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狐面玉人

　　“啪——”

　　石块掉落在湿冷的地上。

　　李玉溪的手指止不住地哆嗦，她双手环肩，一点点滑坐在地，最后在墙角埋头蹲作一团。

　　她杀人了，她杀人了。

　　哒哒——

　　寂静的巷中突然响起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在慢慢向她靠近。

　　李玉溪不敢抬头看，也不想去看。现在她的脑中一片灰白，整小我私家陷入了杀人后巨大的剥离感漩涡中。

　　随着那人的走近，一股杂糅了几种花的清香徐徐压下了巷子里的恶臭。

　　李玉溪稍微抬起头，还没看到来人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对方轻柔地将她的发丝捋顺，声音如均匀的珠玉:“别怕，没事了。”

　　耳边是平缓有力的心跳声，她闭上双眼，忍不住把脸埋得更深，企图逃离这恶臭的巷子。

　　李玉溪蹭了蹭，躁郁的心绪开始一点点平复。在一片令人放心的黑黑暗，她忍不住小声啼泣:“他想拐走别人的孩子，他是人市井，我最恨人市井了……”

　　青年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似是勉励:“嗯，他是臭恶的人市井，该打。你做得很好。”

　　李玉溪原来只是心理骤然受创，本能地落泪。听到他温柔的慰藉，再也按捺不住，泣不成声:“我，我，阿原不见了……我就一觉睡醒，他就不见了。丽娘给我我的杏花也被压蔫了……”

　　少女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打破了巷子的寂静，满腔的委屈像开了闸的洪水般，一泄而出。

　　面对她毫无逻辑的话语和瓦解的大哭，青年没有半分不耐。他只轻轻拥着她，不去问阿原是谁，就像包容着一个只因为摔了一跤就大哭大闹的小女人

　　良久，李玉溪眼睛都哭肿了，才后知后觉地抽身离开青年的怀里，掏出绢帕尴尬地低头擦拭着脸。

　　今晚丽娘为她描了那么久的妆，现在肯定都哭花了。

　　“跟我来。”

　　青年见她冷静下来，牵着她的手慢慢向外走，到巷口时李玉溪才借着几缕照进来的月光审察他。

　　骤然接触到灼烁，她有些不适地又闭上了眼，只朦朦胧胧地看到青年很高，墨发如瀑，身着一袭清雅的月白曲裾袍。

　　他们最后似乎停在了河滨，她听到了水声。

　　“相信我，让我来吧。”

　　青年的双手在她肩上轻轻一摁，又让她蹲了下来。

　　李玉溪手中的绢帕被青年一点点抽走，随即脸上有轻微的凉意——他正拿着浸湿的绣帕为她擦拭着脸。

　　“现在试着睁开眼看看?”

　　听到他如春雨过境一般随和的声音，李玉溪不禁顺着对方的提示慢慢睁开眼。

　　月光温柔地倾泻在水面上，也没有一丝风，只隐隐听见远处有几声犬吠，整个世界都静下来了一般。

　　她终于看向了青年。

　　他的皮肤很白，以至于第一时间忽略了他戴着的木制的狐狸面具。面具下他的眸中隐约挂着一丝儿笑意，恰似有烟波雾霭柔情。

　　整小我私家飘逸轻盈，长身玉立，一身孤瘦雪霜姿。皎洁无暇，恰似话本子里的月下仙。

　　李玉溪很快收回了视线，不敢再多看一眼。

　　可能也正因为对方戴了面具，她对着陌生男子没那么紧绷了，只是仍不敢再看那边黑洞洞的巷子，低着头问道:“他怎么办?”

　　“不用担忧，会有人去处置惩罚的。”

　　明明对方只是一个陌生人，却莫名的让李玉溪无比心安。

　　“敢问女人是哪家娘子?趁着尚有几分天色，在下送您归家。”

　　李玉溪缄默沉静了几秒，回道:“家父乃建康上卿，李文景。”

　　青年一笑，沉吟道:“倒是听闻过李家娘子少少出门。”

　　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束花，突然递到她面前:“身上无旁的，只有几支今夜收到的花，送给女人，暂且做面礼吧。”

　　“谢谢。”

　　李玉溪总算有了展颜的力气，她接过花闻了闻，内心很是熨帖。自己刚经过大起大伏，正需要这股令人放心的香味儿。

　　“此处乃杨子溪上游，跟我走吧。”

　　说罢青年又将一寸花软缎长袖递与她，始终不疾不徐地走在她身前半步。

　　两人一路无言，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走到了离李府半条街的胭脂铺。

　　可能是因为之前那一闹，现在外面尚无一人，静整条街悄悄的。

　　“前面就是李府，我们就此别过吧。”

　　青年收回流云长袖，向李玉溪屈身行了一礼，转身欲离去。

　　“等等!”

　　李玉溪忍不住作声叫住他，手指捏了捏花束，走上前去。她伸手将自己拿了一夜的杏枝递给他，心跳稍微快了几分，“敢问令郎尊姓?”

　　问罢急遽增补一句:“我好登门致谢。”

　　粉白的杏花沾上了血，多了几分艳靡之色。

　　青年一怔，看着手里的花枝，却是咳了两下，掩唇笑道:“有缘自会相见。李小姐，再会。”

　　李玉溪颔首，也是该回去了，这么久没见着她，丽娘预计都急死了。

　　转身的那刹那，她隐约听到一道细微的声音，似雨滴落地。如同破壁一般，下一秒李府那边进进出出的嘈杂声尽数涌了过来。

　　“上游那边也没有?”

　　“没有……”

　　“再找!”

　　心念一动，她猛然回首，刚刚的狐面青年却已消失不见。

　　“女人!”

　　丽娘的惊呼声将她模糊的思绪拉了回来。

　　“您没事吧？有没有心绞痛?我随着张生去接您，侯令郎却说你们早离开了……李贵寓下都急坏了!”

　　丽娘将李玉溪转过来转已往地检查，确定没受伤后才把高悬起来的一颗心暂且放回了肚子。

　　却是止不住地掩面落泪:“若是女人出了事，叫丽娘如何是好……”

　　李玉溪自知行事鲁莽，连忙去擦拭她的泪珠，柔声慰藉:“没事了没事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最近我的身体壮得跟头牛似的。”

　　丽娘忍不住“噗嗤”一笑，小声埋怨道:“以后不管什么情况我都不会离开女人了，您好会让人担忧。”

　　她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抓住李玉溪的双臂，急切道:“快些叫人去找老爷，您没回来，他已经动身去侯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