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惊醒
妙音不记得自己从前的名字了，她只记得她拜入了瑶池境，只记得师父亲自给她取名妙音。
也记得那曾如同一束光一般泛起在她面前的玉瓷少女，是如何一步又一步的陷落，又是如何死在她的面前的。
妙音恨裴颂，恨那个毁了姜缨越一生的男人。
在妙音的心里，姜缨越就应该一直是初见时的那般模样，不管何人何事被姜缨越放在心上，那都是对姜缨越的玷污。
她恨裴颂，也恨姜缨越，毁了她心里唯一的一束光。
那样的姜缨越，不应还在世。
那一日一如往常，无风无雨，宜露宜月，是个星子密布高悬的、风物甚好的杀人夜。
她的神明、她的师姐姜缨越，又一次喝得酩酊烂醉陶醉。
妙音踏着月色进入姜缨越的房内，姜缨越撑着额头，听见消息艰辛的睁眼：“是……啊音啊。”
“是。师姐你又醉了。”妙音温柔的扶住姜缨越的半边身子，语调绵绵，“师姐，你还记不记得你我初见的时候？”
姜缨越眯起眼睛，迷离的眼神恰似清澈了一些。
其时的妙音看着姜缨越，心想，若是姜缨越哪怕再年轻个十岁，天下第一美人依旧是她的囊中之物。
可惜姜缨越不复年少，另有一个同样姝色无双的女儿。
“记得。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你小小的，脏脏的……”姜缨越说话有些断断续续，口齿也略微模糊两分，“但是眼睛……眼睛很悦目。”
悦目到能让人平白生出几分怜惜。
妙音垂下眸子，轻轻的笑了两声，“是吗？可是那个时候的我，却觉得师姐是个仙人呢。就像神明一样，拯救我于水火，予我新生。”
“师姐啊，你不应和裴颂有牵扯的。”妙音的手描摹着姜缨越的眉眼，是温柔的，缱绻的，留恋不舍的。
“阿音，”姜缨越握住她的手，“你我不是小孩子了，应当知道宿命就是宿命。我遇见裴颂是宿命，你会亲手杀了我，也是宿命。我们都躲不外的。”
妙音神情一顿：“你都知道？”
旋即笑了起来：“你竟然都知道……”
“可我眼下偏不想如宿命的愿了！”妙音近乎疯狂一般抓住姜缨越，“师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姜缨越神情平静，抓头望向窗外的月。
那月啊，皎洁明亮，神圣，一如那一夜，认真是让人既爱又恨，放不下舍不掉，不忍抹除玷污分毫。
“好。”姜缨越笑道，“那就让我好好在世，让我看着你是如何被心中欲念徐徐吞噬，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你——！”
妙音此时才名顿开，姜缨越不外是自认为拿捏住了她的心思，以为如此她就认真会放过她了吗？
她不是少女了，她们都不是少女了！
当手中利刃狠狠的捅进姜缨越的心口时，当姜缨越眼里的灼烁一寸一寸的暗下去时，妙音才猛然惊醒。
而她的面前，正是她影象中的一幕幕。
裴姜何时设下的回颜阵？！
而眼下，仙门众门生都看见了，看见了是她妙音杀死的姜缨越，姜锦姝弑母一事即是她妙音编造污蔑！
那么，当年姜锦姝果真堕魔了吗？
众人的目光落在妙音身上时，已经是满满的质疑。
没有人愿意当傻子被人耍得团团转。
“真不愧是师姐的好女儿！”妙音咬牙切齿，眼看事情败事，索性也不装了，眸时光狠，“当年就不应留你全尸！到底是我失算了。”
妙音始终不觉得裴姜能有几多能耐与后路，不外是仗着姜缨越和裴颂！
她早该想到的，能有半副神骨本就不简朴，怎会那么轻易就倒了？定是裴颂给裴姜的底气。
“诸位还等什么？还不速速设下降魔大阵？”妙音厉声道，“不管当年恩怨如何，可是眼下裴姜的简直确是入魔了的，照旧百川教之主！试问，若是今日放跑了裴姜，你们回去后可能安睡卧榻之上？！当年围攻她的，你们人人都有份！今日，她可以向我寻仇，他日，她也可以去向你们寻仇！”
妙音话音刚落下，就有几名瑶池境的门生被狠狠摔在了地上，均突出一口血来。
一名红衣男子从天而降，稳稳落地。
那一张妖冶的脸孔，在座险些都认得。
“檀庚？他不是死了吗？”
檀庚唇角勾着笑，“是啊，差点就死了。不外我命大，不仅在世，还活的好好的。”
说完又去看神情酷寒的裴姜，“一百余年不见，倒是没想到你把自己搞成了这幅样子。”
眼前情势庞大了起来，温浮生还在头疼战场加了一个檀庚，那边又有人禀报百川教已经困绕了瑶池境。
一名清丽女子赶来裴姜身侧，赫然是承桑。与她一同前来的，另有孔翎巍。
此时现在的褚季野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孔翎巍肯花费大量财宝为裴姜疗伤了，裴姜座下最忠诚的一条狗，不向着裴姜向着谁？
裴姜瞟她一眼：“不是让你走了？”
承桑撇撇嘴：“我就知道你突然叫我走没好事。虽然你这小我私家……很欠好，但是你好歹也好吃好喝养了我好些年，丢下你不管不是我对不起我的良心。”
“啧。”裴姜冷笑一声，看向那莲花台上的几人，“说的真好听啊，昔日妙音做下的恶事全推我头上，将我逼死一次。如今我回来寻仇，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不是最喜欢公正二字了？此时怎么不说？”
“我还要澄清一件事情啊，”檀庚举了举手，“当年说什么杀死我的另有其人，基础就是放屁。明明是这个丫头，另有那个谁，对，就是那个小子联手重创了我，两败俱伤，可真是不要命，啧啧。”
檀庚指了指沈重华，牙疼似的啧啧两声。
“我檀庚不接受败于小人之手，也见不得有人颠倒是非黑白。”
所以，从始至终，“姜锦姝”什么也没有做错，她只是没有站出来解释，就平白被人泼了一身脏水。
乃至于厥后她想要辩解的时候，却没有人愿意去听了，甚至认为那是她在狡辩。
如今那被魇气包裹起来的、满身戾气阴森的女子，也曾风华绝代，如最炽烈的日光。
裴姜忽而大笑了起来，“你们真可笑，听风是风，见雨是雨，如同他人手中傀儡！收起你们的愧疚与同情，本座不需要！”
一声本座，他们都惊醒了过来，是啊，她不是姜锦姝了，她是裴姜。
是个女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