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阿容追随王仪回程时，被禺知部落的勇士拦了下来。
王仪看着突然变得戒备的营帐，皱眉不解：“怎么回事？”
一勇士上前握拳道：“令郎见谅，禺知内部出了贼人，正在全面盘查，所以令郎回程的事情得延长两天。”
阿容低伏的眉一挑，便知张庸已成事。
这小子还真是给力。
南疆圣女，禺知首领的阏氏居然真的被他这么轻巧地偷走了。
“你们禺知出了贼人，关我们令郎何事？我们还没问罪昨日你们的失察之责！”小厮陈乡不满道。
他的不满也就是王仪的不满。
昨夜要不是禺知部族混入了杀手，王仪也不会有险情。
且经过盘查，发现这些杀手在禺知照旧有头有脸的身份，要说里面没点儿猫腻，王仪是不信的，因此也纵容着陈乡的诘问。
横竖这事青颂贺涵得给他一个交接。
大汉面子上一晒，但照旧竖眉拦住一干人等。
“没有首领的口令，谁都不许走！”
“放肆！”
眼瞧着两帮人要干戈相向，安归骑着云光冲过来，肃穆抬手。
“放行！”
“少主，首领不许……”
“阿耶那边我自有交接。”
安归轻描淡写瞥了那勇士一眼，翻身下马，对着王仪行礼。
“王氏愿意供应我们禺知草药、粮食、茶盐，是我们禺知的恩人，也是我们禺知一辈子的朋友，对于朋友，我们愿意交付信任。”
阿容看着安归沉稳不少的行事，模糊觉得昨日的青葱少年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了。
“大令郎请行，我们禺知的骑兵会为你们护卫。”
王仪露出温和的微笑来，还礼道：“多谢特勤礼让。”
接着便在小厮陈乡的搀扶下，踏入马车，阿容随后。
安归望了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告此外话。
一声嘹亮的口哨声传遍云霄，空中一只飞鹰盘旋在天上。
草原上整装待发的五百骑兵也翻身上马，训练有素地随着安归护送。
穿过落霞谷，盘河流分支，到达了靠近乾国领土的陈秋塘。
安归在马背上与黄大棣抱拳行礼，相互告辞。
两支精悍骑兵这才慢慢离开。
等王氏车队渐行渐远，安归招来斥候，下令道：“盯着他们。”
“不仅要盯他们来日的消息，还要查清王仪来岐州之后的所有事项。”
他总觉得昨日遇袭太过巧合了些。
王仪太淡定了些，阿耶也……
不管怎样，他不想低伏在族亲身后，做永远妥协忍让的小狼。
他会生长起来，直到自己扛起所有的话语权。
-
王仪这边也掀开了帘子，招来了黄大棣。
“你觉得安归五百骑和我们八百骑打起来的话，谁有胜算？”
黄大棣犹豫片刻，硬着头皮答道：“令郎，守旧预计，安归特勤一百骑就够吊打我们八百部曲。”
“你这叫守旧？”王仪惊了。
黄大棣一脸欠美意思：“不仅是马匹优劣，部曲训练配合水平的原因，另有一点我们没有猛将，在草原上的战斗经验也不及他们。”
他们王氏是养了战马，但是没养能打草原战的人才啊。
“确实。”王仪感伤道：“良将难求。”
他忽又想到阿容从庸均调出来两个徐氏遗孤，心中小九九冒了出来。
听说徐仲及徐刺史跟草原部落交战赢面很大，否则徐仲及也不会维护住了领土相当一段时间的稳定。
所以徐肃之和徐衍之应该有几分才气，虎父无犬子嘛。
王仪满意了，于是挥手道：“派人去草原查一查，禺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诺。”黄大棣抱拳退下。
末了，王仪就在车厢里静静审察阿容。
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让阿容有点坐立难安。
但她脸皮相当厚，硬是梗着脖子往外瞧，当做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
“阿容。”王仪笑着唤她。
阿容受惊扭头过来，随后低头应下：“在，令郎有何付托？”
“你果真是我的福星。”
啊这……
难不成是昨晚上自己替他扛了一刀子，王仪开始准备善待恩人了？
阿容有点小惊喜。
她要的也不多，就是别打那么多份工，工时淘汰一些，工薪提高一些，另有，事情情况改善一点。
要是能提拔她当一个尸位素餐的小管事就更好了。
阿容正在心底盘算王仪会给自己怎样的嘉赏，结果王仪就起了个头，然后没下文了。
这让准备感恩感德领赏的阿容有点苦闷。
这哥做事真的绝。
阿容除了一句口头赞赏，其他什么还没捞到，小厮陈乡就不满了，轻哼了一声，就开始对阿容挤眉弄眼。
阿容也不惯着他。
相看相厌的两人用眼神‘核善’交流一番后，就种种瞥过头去，谁也不搭理谁。
马车驶入王府后院，王仪回清晖园的第一件事不是易服洗漱补觉，而是提昨日刺杀的始作俑者，也就是方儒言前来问话。
卷王永远是你卷王，阿容心悦诚服。
她就不行了。
她赶忙打着哈欠，去马厩看望追月。
同时，接到李阳带过来的一封信件。
“明晚子时，大雁坪见。”
字迹并不是她所认识的人，但她直觉就是张庸。
说到这里，她很想激动搓搓手。
打工这么久了，终于能兜到一点利益了。
是的，阿容不仅提点了张庸挖隧道，还悄悄摸告诉他草原上可能有动荡，让他趁乱下手。
天时地利人和，张庸还真就这么顺顺利利地把人接了出来。
照旧混水摸鱼这件事比力爽，哪像王仪那边，两头跑不说，还要替王仪当刽子手，搅合安归的身世，真是讨厌极了。
阿容收好信件，准备回去就毁了。
“圣水能解追月一时之患，却不能保它一世，我准备带追月去天契圣山，你要是想去，得养好身体，雪域艰辛，你不吃好点儿，如何抗得住。”
李阳不解：“你要去？”
虽然在他心中，阿容也是个很心善的女人，无论她做几多恶事，他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追月只是一匹马而已，没须要为了一匹马去做那样危险的事情。
“是啊，它照旧我买回来的。”
阿容理所虽然道。
她转身看向马厩里生动不少追月，笑着揉了它柔顺的鬓毛。
“是吧，跟我亲，照旧跟李六亲？”
追月就蹭了蹭她掌心，一点神驹的傲气也没有。
李阳也不气。
谁都喜欢阿容，人也是，马也是，连被她宰的鸡也是。
这世上或许就没有人会不喜欢阿容。
“可是……太危险了。”
阿容就提点道：“令郎也会去圣山，禺知也是，我随着他们，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再不济，另有你。”
阿容坦然笑着。
像李阳这样执拗的人，或许是，她若真不幸在雪域挂掉了，这位应该也会咬着牙把她尸首从雪域背回来，然后再咽气的吧。
这么想着，她对死亡也没几多惧怕了。
李阳并不知道阿容的九曲十八弯，他只知道自己劝不住阿容，然后用自己愚笨的脑子开始快速思考，去圣山要预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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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容到底是没睡成好觉。
她打着哈欠跟徐肃之和徐衍之碰面。
原来这活是交给大管家荷姑的，但王仪考虑到想收揽人才，照旧让阿容这个看起来亲切又体贴，还跟人有旧友爱的小女人去跟人打交道，应该会事半功倍。
阿容得知这个消息，差点没提裙裾去王仪厅堂干架。
虽然她也提了的。
提着裙裾，跺着小碎步，气冲冲来到王仪院子里，然后看到跟门神一样守在外面的黄大棣等人，她又很识时务地提着群裾折回去了。
并顺道问了一句，中午他们想吃什么。
黄大棣很兴奋。
谁不知道，阿容女人做的饭食最合湘州人口味，往日只有大令郎有口福，眼下他们也有了，于是纷纷倒腾出自己最爱的家常菜。
阿容微笑点颔首，憋着一肚子气去见徐肃之和徐衍之。
她刚付托丫环烹好热茶，就听得背后一阵疏朗的叫喊。
“阿容女人！”
阿容转身，看到日光下，两个皮肤呈古铜色，身形挺拔如竹的男人。
徐肃之和徐衍之一前一后踏进门槛。
性格疏朗的是年老徐肃之，性格沉稳内敛的是小弟徐衍之。
阿容微微一笑见礼，行的是平辈礼，不会让人感受疏离客套，反而让徐肃之一眼秒回到那年夏天，想起那个和善助人又机敏灵秀的小女人。
阿容招呼他们用茶，并随意自然地攀谈了这两年发生的事情。
得知阿容邀他们来是希望他们护送她去圣山，两人都没有异议。
年老徐肃之还打着包票道：“放心，有咱哥俩在，一定宁静护送你上山，不会出意外的。”
徐衍之想得就更深了：“多谢女人借青云台。”
虽然明面上是护送阿容，但实际上是随着王氏去天契圣山。
这一路上远着呢。
他俩一身本事总有被提拔的一日。
等入了王仪的眼，不仅能消身上的罪籍，还能重返士族，立功立业一番，怎叫他不谢谢。
阿容只平平静静笑道：“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是两位令郎时运来了。”
客套完了，阿容也不多费话，领着他们去住处。
徐肃之和徐衍之是罪籍，明面上又是来助阿容的，所以住处不用部署太好。
但也不能太简陋，究竟两位也算名门之子，父亲又是受冤下狱。
阿容便将两位部署到王仪部曲的住处，跟黄大棣和他副手挨得近。
她也算看出来了，不用什么路上体现好，王仪现在就想考察两人的本事。
既然如此，送佛送到西吧。
趁着没上路，赶忙在演武场多打几架，培养培养情感。
唉，能怎么办，她就是个替他人做嫁衣的倒霉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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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儒言，我都敢用性命陪你玩了，你以为我还拿捏不到你把柄？”
厅堂上，王仪笑呵呵品茗，看着伏跪在地上却没有几多痛恨张皇的中年男人。
方儒言确实懊恼那些刺客没能中用，连禺知部落的人脉都用上了，怎么会杀不了一个病秧子王仪。
但他也没有一击杀不了就颓丧起来，究竟他身后站着的势力并不逊色于王氏。
只要还在世，只要再给他一个时机——
“是云梦月氏吗？”
王仪轻笑着，打翻方儒言的侥幸。
方儒言这才瞪大了眼睛，不行置信抬头望了一眼。
随后又惊觉自己露了怯，直直垂下头，默不作声。
王仪不在乎他缄默沉静寡言，继续笑着点账:“月氏倒是把手伸得够长。”
“联合了禺知，昆弥，忽律王子，哦……另有我们王氏的王西游，和那个奴隶生下来的私生子关星楼。”
“你们谋划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找到古楼遗址，想趁乾国气运将尽，一统中原吗？”
王仪越说，方儒言心中越是胆颤。
怎么会这般？
他们行事很隐秘，连岐州刺史那关都买通了，王仪刚来姑臧不久，怎么会把他们七八年的盘算视察得清清楚楚。
不应该，不应该！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定是有内鬼！对！张庸！
他忘记杀张庸了！
不，差池，张庸也不知道月氏的加入！
“他们的谋划能不能成，我是不知道，横竖你嘛，寒门小族，我王氏照旧能捏死的。”
方儒言听出了残忍的杀意，抬头怒视王仪:“你要殃及我的族人？”
“叛国之罪，夷你三族有何不行？”王仪淡笑。
“王仪，这天下照旧高氏的天下，不是你王家的天下！”方儒言怒吼。
“王与高共治天下。”
王仪敛去笑容，细长的桃花眼半眯，竟有君王的凛冽。
方儒言一时被这样强悍的气势摄住心神，半晌无言。
湘洲王仪，果真是纵世天骄。
以一介病体，扛起王氏整个门庭的威风。
这样狠心又有谋略的少年居然还没及冠。
等他日长成，主公的逐鹿之志真的能如愿吗？
方儒言像是掉进了冰窟里，绝望从心中蔓延。
但这种负面情绪没连续多久，他眼中焕发新的神采。
王仪活不外及冠，月氏任有望在日后的争霸天下中夺得魁首。
“好啊，王仪，原来你们王家才是真的狼子野心！”
方儒言高声嗤笑:“我乃汉人，心属乾国，王氏妄想窃国，小人之属，我方儒言今日绝不低头！”
“你是觉得我动不了你的族人？”王仪声音寒彻入骨，他起身站立，也不想跟方儒言掰扯了，直接道:“好，让你们翼州方氏看看你在草原上干的好事，看看他们奔赴刑场时，恨的是我王仪，照旧方儒言你这个真正的叛民贼。”
“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