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仪没跟方儒言谈拢,心情不算好。
但见识到徐肃之和徐衍之两人的文韬武略,大为满意,于是又兴致冲冲找阿容去了。
正想补觉的阿容:王仪你真的不怕猝死吗?
“令郎很开心?”
都这么开心了,折腾她干嘛,折腾别人去啊。
“有点开心。”王仪想起刚刚在演武场的见闻,笑着赞美:“这两兄弟不辱他们父亲的威名。”
当着她面就挖墙脚,阿容也麻了,赞同道:“确实,阿容当初去庸均时,就是被两位令郎的身手震撼到了,十多年不忘勤学苦读,那可是在采石场上。”
“心有大毅,方成雄心。”王仪点颔首,随后又烦闷道:“可我另有其他的不开心。”
阿容默了默,认命道:“令郎直言。”
“我其实不想杀方儒言,只是想捏个把柄,想见见他背后人。”
王仪一点也不避忌,直接把方儒言身后一连串的人抖落出来。
阿容知道的,不知道的,现在通通都知道了。
原来这些事不仅有云梦月氏和禺知首领的加入,竟然另有个奇奇怪怪的王西游老情人关星楼在搅和,这关星楼照旧老沧澜王的私生子。
嘶,这游大爷也够能折腾的。
这一连串的势力中,王仪最想见的其实是关星楼。
因为只有他手上有秘匙。
也只有这把秘匙才气打开万世古楼。
“阿容可知世间有一听说,承天下兴亡,王朝更迭者,大宿慧。”
摩挲白瓷的玉指微滞,少年挑起眉,用一双含情目直勾勾盯着劈面温顺妥帖的女子。
却见女子始终垂首,眉眼未动分毫。
阿容确实不知世间有这听说。
八岁之前她都在乡下混,八岁之后她又在远离朝廷权力中心的岐州混。
她也没什么好震惊的。
因为宿慧在她眼中就是那种天才型的孩童,因为学习能力强,能举一反三,所以被世人捧上高坛,传乐于后世。
好比圣人、圣僧等等这些传道受业的高人。
王仪继续道:“世间宿慧之人不少,但只有古楼认定的人,才有颠覆王朝,一改乾坤的能力与时运。”
“这楼就是万世楼,这人就是天命者,也是下一个王朝的开国高祖。”
阿容终于皱了眉头。
宿慧之人还好理解,万世楼是怎么个意思?邪教吗?
另有什么天命者?神棍吗?
考虑到古代信奉鬼神,她心中疑虑刚起,又很快自行消散。
在未看到会飞的小仙女之前,她照旧决定神学科学两手端,敬畏神学又信奉科学。
嗯,稳得住。
王仪见阿容照旧神情淡淡,大笑道:“唉,这等秘辛都撼动不了你吗?”
“也罢,我告诉你,我为何要追寻古楼。”
这还要答吗?
你之前不是说了吗?王朝更迭,你想篡国啊,王仪。
阿容不解。
却听王仪给出了一个比篡国还要离谱的答案。
“我想要在世,所以我要去天契圣山,寻找古楼遗址。”
阿容狠皱了眉头,抬眼询问:“令郎到底得了什么病?阿容虽时常听闻外人说,令郎身子骨弱,活不外及冠,但是阿容观令郎气色尚佳,衣食住行都能亲力亲为,除了咳疾难断,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的病患?”
“我有啊,阿容,我九岁那年,四肢开始乏力,时常不听使唤,厥后严重到小腿就只剩皮包骨,站都站不稳了,幸亏寻到妙圣手,这才压制下来。”王仪坦然道:“我带妙圣手来姑臧,也不光是为了吃药调治身子,我还得靠他的针灸才气活下来呢。”
王仪并没有直说这是怎样的病患,但阿容隐约明白了,这就是现代都很少见的肌肉萎缩症,是遗传病,现代科技都很难解决的基因缺陷。
阿容突然对妙圣手涌出难以言喻的敬佩来。
古代人真牛,靠针灸居然还能让王仪站起来,这谁听了不大叫华佗在世的水平。
啊不,华佗应该都救不了王仪,基因病很难治的。
“那令郎确定那、那万世楼能解令郎的病症?”
“能的。”王仪自信满满道:“连死人都能还魂,况且我这萎症。”
阿容心中咯噔一下。
人死还魂,说的不就是她吗?
她不仅人死还魂,还穿越到了平行时空。
难不成……她的穿越并不是偶然?
心脏砰砰直跳,震得她神智有稍稍微的散漫,她试着回忆起穿越前的影象,却只有一片模糊。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只知道她在现代活过了二十四岁的生日。
“阿容?”王仪见阿容有些入迷,轻声叫醒她:“是不是吓到你了?”
人对未知总有无端的惊骇,阿容尤甚,究竟她的穿越重生的经历可以说得上神迹了。
“没、没有。”阿容声音潜藏敬畏道:“我只是在想,古楼那样厉害,是有神的存在吗?”
王仪便回目光,挑眉一叹道:“我也在好奇。”
“所以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去瞧瞧所谓万世长存的古楼,是否真有仙神的存在。”
-
私牢中。
方儒言被打得皮开肉绽。
这位平日花天酒地,只靠嘴皮子忽悠人的谋士眼下还真有把硬骨头,对于忽律禺知以及月氏的计划进行到哪一种田地,全然地默不作声。
阿容都有点想夸赞他了。
可惜了,她今天是来出气的。
“哎呀,方先生,你好惨喽~”
没了外人,她开始解放恶毒天性了。
少女眉眼弯弯,褪去一身清婉,只留灵动的狡黠。
方儒言掀起肿胀的眼皮,见是阿容,心中又气又恼,他已经隐约琢磨到是哪一环出了问题了。
是阿容。
是阿容联合王仪一起来设套整他。
可恶,这黑心肝的贱胚子!
“贱……贱人,你不得……不得好死!”
方儒言含着血沫子,含糊不清地骂道。
“我确实会死。”阿容满不在意道,素手端起一碗加盐的水:“哪有人不会死的。”
滴答、滴答。
盐水刚灌入伤痕,方儒言就像被烫伤一样,发出凄厉的惨叫。
“可惜先生看不到我死时候的样子了,不外待你族人全部行刑,我可以跟你仔细讲述,你的族人一个一个死得有多凄惨。”
“贱货!贱货!臭表子!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阿容似是听不到他的咒骂声,掂起盐水,洒水浇花般,将水珠子弹在他伤口上。
哀嚎连连,像一把锯子在琴弦上肆意拉扯,刺得人耳膜疼。
玩得累了,阿容将盐水搁到一边放置,揉揉自己饱受杂音摧残的耳朵。
坐在审问席的木椅上,她拍了拍裙裾沾到的草芥,笑容残忍道:“方先生另有血脉遗留在草原吧。”
痛嚎声徐徐止息。
“所以你是觉得,族人就算被你牵连殆尽,你方氏血脉还能卷土重来吗?”
“不能哦~”阿容轻声道:“我会向令郎密告的。”
“阿容,高鉴容,你个贱人!你不得好死!你千人骑万人压的贱表子,有本事冲着我来!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你今日不杀了我,老子来日做了鬼也要找你索命!”
“是一对龙凤胎吧,听说很可爱,才五岁的样子就已经能背诗经了。”
“啊——高鉴容——你杀了我,杀了我!!!”
阿容抬起下巴,不疾不徐道:“方儒言,你好蠢。”
“你恐怕到现在都觉得,我是受王仪支使,故而来引你入笼。”
“实则否则,我从未想过替王仪做事,在他没来姑臧之前,我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我只是单纯地厌恶你。”
阿容回忆着脑海里那些恶心的影象,阴阳怪气吐露:
“此女虽无颜无才,但性情温笃,娶来操劳家中侍奉老母照旧尚可的。”
“噗——你多大脸啊。”
“还想抢我的大雁坪,也不看看你长什么丑样,但凡你多照照镜子,就不应有这样的自信吧。”
“也是,人总是越丑越平庸,才越是会自欺欺人。”
方儒言气得骨头打颤,被打是一种痛,被一个平日里不怎么看得起的小女子按在地上辱骂,那又是另一种呼吸都岔道的痛。
“我以前是懒得杀你,究竟你带着游大爷往草原上混,基础插不进来王府的主管权,虎二爷和陈夫人对你的戒备,有我一份劳绩呢。”
牙齿咯吱咯吱作响,方儒言险些要把舌尖咬断,这才气扼住胸腔憋得快要爆炸的恨意。
“另有月氏,知道是谁告诉王仪的吗?也是我。”
“我在禺知大帐中闻到了独产自于云梦月氏的香料,所以顺水推舟告之了王仪。”
“就连你想杀王仪,我也早料到了。”
“先生,你晴天真,这么粗陋的套,居然钻得这么牢实。”
噗——
方儒言气吐了血,眼皮极重,险些要晕阙已往。
阿容抄起盐水,就从他头上灌了下去。
“啊——”
密密麻麻咬人的痛又让方儒言浑噩的思绪清明起来。
阿容又恢复了往日那副伪善温和的皮囊,但说出的话更令人胆怯。
“先生你放心吧。”
“我不计划告诉王仪你有私生子的事情了。”
“我计划把这些事情告之你翼州的老母和发妻,在他们上刑场时,悄悄告诉她们,放心去死吧,你儿子给你们留了子女呢。”
“只不外,也仅仅是留个香火了。”
“我要把你的闺女儿子接到我身边,慢慢调教,让他们跟狗撕咬,跟猪争食,嗯,冷了就……喂,方儒言,你醒醒,你别晕啊。”
“我话还没说完呢,喂方儒言——”
阿容又舀了两瓢盐水,往方儒言血迹斑斑的身躯上浇,却照旧没把这人浇醒,只能叹着气去找妙圣手。
这人也太不禁造了。
她也没干啥,就说了几句实话,怎么就气死了呢。
-
得知人在私牢里快被阿容气死已往,而且还命不久矣后,王仪挑了挑眉,惊讶道:“不是说他命硬得很吗?”
“怎么现在又命不久矣了。”
妙圣手很无奈,双手拢进袖子里道:“老夫哪里知道,横竖老夫去的时候,他离升天也就那么几呼吸的时间了。”
“脑子气出了血,活不了多久了,虽然,老夫觉得这也并非全然是阿容气的,这方儒言年纪也大了,脑瓜子出血很正常。”
生怕王仪苛责阿容,妙圣手还找了个补。
王仪捂嘴笑作声,有些郁闷的心情突然就通畅无比。
“哎呀,她照旧个审讯的人才呢。”
陈乡在此时奔进来,跪地伏首道:“令郎,方儒言醒了,他说要见你,有重要秘辛告之。”
王仪收不住笑,依然快活一挥袖,撑地起身。
“好,我来见见将死之人,其言如何。”
方儒言是被气糊涂了,也是被阿容的话诛了心。
如果他的子女跟猪狗一样在世,那他苦心的经营、为主公效力又算什么?
这人就没什么一心为主的忠心。
他就是看中了日后月氏坐大,他们翼州方士另有翻身的可能性。
但现在这种翻身的可能微乎其微,他自己也感受命不久矣了,于是赶忙叫来王仪,进行临终前最后的部署。
“大令郎,信德输在你的谋略中,是心服口服。”
“但阿容那个女子,是个妖女,是祸水!”
“她是一个披着羊皮的蛇蝎毒妇,你切不行信任她,她有私心,更不会对您忠心!”
王仪轻咳了一声,对倒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方儒言肃穆神色。
“阿容是怎样的人,我自会品观,不需要先生的指导。”
“不!你要杀了她!你要杀了她!”
“你要杀了她我就告诉你一个滔天的秘密!”
“是关于月氏为何会加入草原的秘密!”
王仪犹豫片刻,才道:“好,你说。”
于是阿容又尽职尽责陪演了一场俏丫鬟忠心俊令郎,却被俊令郎狠心赐鸩酒的大戏。
阿容倒在地上‘气绝身亡’的时候,都没人想着替她收尸。
王仪也不在意这点细节,叹息着看向眼中重新有光的方儒言。
“死了好,她确实活该!”
方儒言嗫嚅道。
或许他私生子女的事情还没被阿容密告出去吧。
不,不行。
不能侥幸。
“除了杀她,我还求您保下我的儿子,不要求令郎尽心培养他,只要令郎把他送回翼州就好,令郎,您想知道的,我全都告诉你。”
王仪微皱了眉头,显得有些不耐烦,但是他最终还点了头。
“说吧。”
再不说,他就要走人了。
“猎骄靡是真的猎骄靡!她是上一代的天命者!”方儒言含糊不清道:“但月氏是的大宿慧是假的,他们想通过找到古楼遗址,坐实那位假宿慧的天命者身份,不只有草原,不只有禺知,许多几何人都在帮他们。”
方儒言还想说什么,但口鼻忽涌出数不尽的黑血来,像是中了毒般。
“虽然,也有人要杀……”
脸上脖子玄色的筋脉暴起,方儒言鼓瞪着眼,竟然就这般咽气了。
王仪轻唤了几声,见人确实没了消息,才叫来外面的陈乡和妙圣手。
“没中蛊,没中毒,奇了怪了,这人怎么死的?”
妙圣手从业几十年,从未见过如此怪事。
这人不是脑溢血吗?
怎么死的时候还带有奇奇怪怪的心肌梗塞呢?
另有这黑血?哪儿冒出来的?
王仪倒不算太意外,细心擦拭着刚刚不小心染了黑血的袖子,见擦不洁净,便也放弃了。
“听说南疆那边不仅擅蛊,而且擅咒。”
而且南疆那边的新圣女嫁入了月氏家。
“有意思,难怪月氏最近风头很盛啊。”
原本在南地士族中,王氏和谢氏互为犄角,但近几年云梦月氏的风头也很强劲,堪堪要与他们王谢齐名了。
尤其是他们的茶盐和冶炼之术,确实要比现存于世的方子高明许多。
原来是出了宿慧之人。
只是这假宿慧又是什么意思?
宿慧还能造假?造假的话,先进的晒盐技术和冶炼之术又怎么来的?
越来越琢磨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