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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业苍生卷

第四十八章:地狱之中安知无望

帝业苍生卷 小花花菇凉 4693 2022-07-09 20:00:36

  云香刚走,韩旭又来了,他们这是轮流守着我。

  韩旭拿了棋盘来,在床榻上支了个矮几,一边摆放,一边说道:“良辰,你以前不是让我教你下棋么,可那时候我总想着多花些时间练武,不愿教你,我现在教你可好?”

  我不说话,他把一叠白子给我,说:“我执黑子,你执白子。”说着,他就把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你看,三线以下为地,四线以上为势......”

  他喋喋不休的说着,我只愣愣的看着,他突然轻叹一声。“看来,你已经不想学了,也是,棋道诡谲,棋盘纵横,棋子多变,就如这天下风云,人如子矣......”

  他把天下喻为棋盘,苍生喻为棋子,安说不是?闽国公把唯一的女儿嫁给景毅,只为牢固他们之间的联盟,以期能换闽地以后的安宁,他甚至把女儿都看成了棋子,这世间像他这样的人另有许多,虽然其他人未能如他这般只为大义,可依然利用着差异的人做着差异的事,或为己或为他,却不知自己亦是其中之子。

  “既然你不想学了,就看我下罢。”他拿过我手里的白子慢慢布子,黑白棋子轮番落下,棋盘上的棋子渐多,我看不懂,他也不解释,只说:“良辰,过两日我就不能来看你了,将军要我领兵攻打应城。”

  应城不是在江城攻陷后就被拿下了么?怎么又要去打?而且,他不是一直被景毅放在暗处,主要是卖力刺杀的么?

  不等我面露疑惑,他就说道:“良辰,以往攻陷的城池要塞险些全部失守,将军现在需要人手,我追随将军身边多年,岂论将军是让我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照旧要我前赴战场,都是我的荣幸。”

  是了,能把伍德侯的两万士兵全歼,光是景毅手上的军力怎么够,我方知道,早先攻陷的城池留下的驻军全都调集用来攻打郢国都了,应该另有有卫启明的命令,究竟那些失守的城池要塞,也有荆州节度使马程的戎马,若非卫启明调动,马程是不会听命景毅的,所以才导致那些城池要塞全都失守。

  而景毅想要收复失地,又没有太多的领兵之将和信任之人,无疑,像韩旭,周同他们是景毅一手培养起来的,景毅最是了解他们的能力,因此,这才把他们从暗处提到明面上来,只为尽快收复失地,却失去了暗棋。

  他这样说是想告诉我,能救回我支付了多大的价钱么?是想让我尽快振作起来么?我也想,我心里着急,却又觉得先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一切只得从来,是我犯下了大错,如论如何也弥补不了,而且,就算我振作起来,又做得了什么?

  见到景昭,他脸上的笑容可爱,依然少年模样的他很有生机,他似乎何时何地都是那个心怀梦想的人。

  我不知道他晓不晓得我遭遇的是什么,总之,他一看到我,就笑嘻嘻的。“良辰,你快点好起来,我要去仗剑闯江湖了,准备带着你一起去。”

  这孩子,这么多年依旧不忘初心,想要闯荡江湖,行侠仗义。

  他把腰间的剑抽出来,剑身赤铜,古朴大气。“我得了把名剑,叫赤霄,听说这把剑曾是高祖天子的斩蛇之剑,多气派。”他笑起来。“所以,你赶忙把身体养好,我好带着你去快意江湖,逍遥自在。”

  他说得起兴,还拿着剑在不太宽敞的屋子里舞了一段,好不快活的憧憬他的未来。

  然赤霄又为帝王之剑,景昭一心想过逍遥自在的江湖生活,或许,在他获得这把剑的时候,就注定了他的人生,不得自在。

  我不知寂静了多久,总之身边时刻都有人看着,厥后景毅和长安不来了,再厥后韩旭也不来了,周同告诉我,他们都兴兵各地去了,连周同,也要在明天出军孝昌,而这一切,都是我连累他们的。

  说起来,他们每小我私家都来看我,目的虽然是体贴我,惟有卫启明没来过,果真,他才是最了解我的人。

  他明白,我的落魄,我的屈辱,最不想泛起在亲近的人眼前,那样会让我觉得无法面对,他知道,所以,他不要我不能面对他,所以,他用他的方式来撕开我用伪装把不堪的一面包裹起来的外衣,让我无处遁形,接受伤痛,让我明白,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挽回,那不外是一场经历。

  这天,云香带来一个让我十分意外的人,竟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婉儿女人。

  婉儿女人娉婷而入,未上妆的她亦是容色清丽,笑容温柔。“昔日得李女人解围,婉儿一直放在心上,不知该如何谢谢女人,幸现在日得安王殿下之命,让婉儿有时机也替李女人解惑。”

  她是卫启明找来的?卫启明想借她的口告诉我什么?

  只听她说:“李女人,我虽不知你到底经历过什么,却晓得你心中有一道坎儿,我想带你去个地方,去了之后,或许,你就豁然开朗了。”

  我不言,她当是知道我是不会开口说话的,便对云香说道:“云香女人,烦你部署一辆马车,我想和李女人出去走走。”

  云香回道:“婉儿女人稍待,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不多时,马车就准备好了,我身上的伤虽留了疤,却已大好,早就能走动了,只是我不愿出门,都在床上躺着而已,今日既然是卫启明托婉儿来的,我也想知道,婉儿想让我去什么地方,诚然,我也想不再这样颓靡下去,我需要一个契机,让我可以跨越已往,那么婉儿,会不会就是卫启明给我的契机?

  上了马车,云香不太放心,没让车夫驾车,由她自己赶车来到了城郊一处看着很荒旧的宅院,但还未落车,就听到一阵孩童的嬉闹声从里面传出。

  说实在的,郢国都原是楚国皇都,哪怕楚国早灭,秘闻仍在,是个很是富贵的城池,不承想,另有这样一个破败的地方。

  婉儿推开了宅邸残缺的大门,门内,只见一群孩童兴高采烈就涌了出来,他们冲到婉儿身前围住,一个个喊着姐姐,听声音,多数是女孩儿。

  婉儿亲和的摸摸这个的头,拍拍那个身上的泥。“今天乖不乖啊,有没有听夫子的话呀?”

  孩子们齐声声回覆,乖,听话。

  “那就好,姐姐另有事,你们都去玩儿吧。”孩子们又一哄而散,婉儿这才回过头来。“请随我进来吧。”

  宅院里许多地方都已经损坏,我们行走的地砖也险些碎裂,可小孩子们绝不在意,依然在这里欢快的蹦跶追闹,让我想起我们小时候,可没有他们这样无忧快乐。

  “这宅子是我买来收留这些孩子的。”婉儿走在前面。“虽然破破烂烂,但尚可安身。”

  云香不无感伤的说道:“婉儿女人能有这分仁心,已是这些孩子们的幸运了。”

  确实,若非婉儿,这些孩子哪可能有欢声笑语,而婉儿为了养活这些孩子,怕也是花了鼎力大举气,再没有多余的能力修葺这宅院了罢。

  “我会这样做,是出于我想这样做,不图这些孩子们能记得什么,只盼他们不会如我一样就好。”婉儿声音柔和。

  她为郢国都花魁,恋慕她的人自然许多,可无论她多美貌多声名在外,她的身份,终归只是贱籍,难以跨越。

  如是,我稍稍能明白些卫启明的用意了,他是想告诉我,婉儿女人虽身处卑微之地,却仍在努力的生活,而我遇到了挫折,为何就要一蹶不振?

  行至一廊亭,婉儿女人拂去廊椅上的灰尘。“这里既无好茶招待,也无风物可观,请两位女人随意些,莫要拘谨才好。”

  行军打仗,比这种情况差的地方多了去了,我绝不在意的坐下,婉儿也坐到我旁边,靠着廊亭栏杆,望着一堆孩童,说道:“男孩儿基本上都被人收养了,所以,这里的孩子险些都是女孩儿。”

  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古往今来,女子职位就低,就算哪家人生了个女孩或许都不会兴奋,况且,照旧收养被遗弃的女孩呢,这是,生为女子的悲痛。

  “你看那个,叫小春。”婉儿手指向一个穿黄夹袄,约莫四五岁的女孩。“她母亲原是花楼里颇有名气的歌妓,原来可以安循分分赚够钱给自己赎身,然后找个地方安然过一辈子,却偏偏喜欢上了一个秀才,两小我私家在一起时是山盟海誓,谁也离不开谁,可厥后生了小春,秀才以小春是女孩儿不能继续香火为由,抛弃了她们母女,不久,小春的母亲就郁郁而终,死前,将小春托付给我,只求小春再莫踏上她的旧路。”她转头看我,问道:“李女人,你认为,小春母亲的旧路是什么?是痴心错付,照旧她下贱的身世?”

  细听下来,小春的母亲虽然是不愿小春再爱错人,以致于落得她一样伤心欲绝而死的下场,可略微想想,若非她身世青楼,身份卑微,有一个正经身世,由怙恃做主,找一户人家,或许,她会有另一种人生,她在意的,应该是她卑微的身世。

  我动了动嘴,话到嘴边照旧说不出口,就听婉儿说道:“我想,李女人会认为后者吧。”

  我点颔首,她笑了笑,又说:“确实如此,李女人猜得不错,那么,我再给李女人讲讲我的故事,李女人看看我的选择,是对是错。”

  “我原名谢襄,幼时家境还不错,可我有一个嗜赌如命的爹,很快就把家业败光,因此,我母亲生病后无钱可治,没多久就死了,而那时我不外十四岁,为了有钱可以继续赌钱,我爹把我卖到了黄员外家做妾,黄员外已经五十多岁了,我跟他的孙女差不多巨细,可是,我却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她说时面色无波,但我能感受到那时如花少女的她有多绝望,她说:“我忍受着黄员外把我当我玩物一样玩弄,我认为,那是我的命运,可哪怕我接受了我的命运,命运却依然不愿放过我,医生人见黄员外天天进我屋里,随意找了个借口就把我发卖到了青楼。”

  身为妾室,没有职位,家母可以随意处置,那么她又是如何在青楼里挣扎的呢?

  我怀着这样的疑问,云香也是,是以,云香替我问了。“那厥后呢?”

  “厥后?你们不是看见了吗,我现在是郢国都的花魁。”婉儿脸上的笑,笑得真诚。“早先,我也以为我是进入了另一个火坑,可有一天我恍然醒悟,这当是我新的开始,我甚至要谢谢医生人,如果不是她对我的嫉妒,我也不会有现在的自由人生,打那后,我拼命学习武艺,很快,就在郢国都里有了名声,每天,都有许多人愿意为我花钱,我用了两年时间存够钱给自己赎了身,所以李女人,你看,我现在是自由之身,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我向命运低头,失去希望,那命运或许还会将我推入其它的绝境,其实,一小我私家无论身处何地,只要心不死,就不应让自己沉溺,那么,便永远只能陷在沼泽里,无法自拔了。”

  她也曾被人当成玩物,像货物一样被贩卖,沦落到人人都以为再无出头之日的青楼后,反成了她重生的希望,我不禁喃喃。“身处地狱,安知无望......”

  “是啊李女人。”她欣喜的看着我。“青楼不就是女人口中的地狱么,可是,现在我依然身处其中,而且,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为了这班孩子,我仍旧挂牌在青楼,然而我却不觉得这是地狱,因为我明白,无论身处何种境地,只要自己不看轻自己,自己就不是轻贱之人,至于其他人怎么看,跟你有什么关系?人在世,可不是为了他人的眼光。”

  原来我不敢面对,是在意他们对我的轻视?可他们谁会轻视我?他们这般守着我,就怕我想不开,他们只想我好好活呀,是我,是我自己把自己看轻了,以致于把自己禁锢起来,只怕自己的尴尬被他们看见,却没想过他们只是心疼,我若再恍模糊惚下去,他们也会继续难受。

  而婉儿女人先以女子在世本就艰难为前提,给我讲了她如何在认命与绝境中走出一条路来,并为了这帮孩子能有栖身之所依旧身处风月之中,然,这却是她的心甘情愿,所以说,什么身份,什么处境,心自在,便哪里都是自在。

  “婉儿女人。”我久未说话声音涩哑。“你一女子,胸襟如此宽广,良辰敬佩。”

  “良辰!”身旁,云香欢喜,忍不住插口。“你终于想明白了。”

  “对不起,这段时间让你们担忧了。”我真心笑起来。

  婉儿笑道:“李女人,我也只是想这班孩子长大后,不用再经历我所经历的事情,而做的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哪里值得你敬佩了,倒是李女人这样的巾帼,才是值得敬佩。”

  对,有几多人曾敬佩我一个女子敢上战场杀敌,我却因为所受屈辱让自己寂静,那得有几多人失望,既然不敢死,就该好好活,我说道:“谢谢你婉儿女人,安王殿下呢,我想见他。”

  婉儿指了指我身后。“那,不是安王殿下么。”

  转头,卫启明长身伫立在门口,冬日暖阳将他的笑容也晕染温暖,他唤道:“良辰。”

  我谢谢能与卫启明相识相知,他就如上天对我的恩赐,正是我们相互了解相互,所以他才知道怎样可以将我从混沌中叫醒,令我不再迷惘,疾步向他跑去,在他面前郑重说道:“启明,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良辰。”他把我跑乱的发丝顺到耳后。“我知道你不会食言。”

  我允许过他,无论如何我都市保住自己的命,现在,我还要允许他。“以后,我都市好好在世。”

  只是,在你死后,允许是否也就消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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