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京城都又闷又热，稍微走两步，就一背的大汗。两日雷雨事后，天气清明。雨后清新的湿气，和青石板散发的微微凉意，让人很是惬意。
娄式和陆氏带着孩子们起了个大早，给两位老人请过安后，一起回了娄式的院子。
妯娌俩望着余松菡余松荷，让下人们稍稍收拾廊屋，铺上青竹玉席。刚打上来的冰凉井水里，镇着新鲜的葡萄。芙蓉白瓷深盘中，装着刚切的冰蜜瓜，凉意散发到盘上，聚成细密的小水珠。两旁的丫鬟打着扇，轻风习习，不仅凉爽，风中还带着果香，惬意得让人放下了心绪。
娄式惬意地拣了葡萄，把玩了一会儿，感受着手中冰冰凉凉的一颗，葱白的指尖慢慢剥着。陆氏摇着扇子，笑意盈盈。俩人看着院子里，榴花给朗声念书的余松荷斜阳打扇，余松菡坐在离她们不远处，一群丫鬟嬷嬷看着，由丹鹤陪着玩七巧板。
“照旧二嫂这里好，守着三个好孩子，日子多热闹。”她看着低头上前，为娄式擦拭手指的丫鬟，口中啧啧。“下人调教得也好，不像我，身边的都是些粗苯的。”
守着她的琼林立刻噘了嘴。“娘子这是嫌我了。”陆氏用扇子掩嘴，眯眯眼中全是笑意：“你就是那头一个粗苯的。”主仆俩笑闹起来。
娄式看了一会儿，见陆氏难得孩子气地玩闹，笑道：“你快别逗她，谁不知道你是个能干的。我这点微末功夫，在你这里都算不上什么。这几个月，要是没你资助，我早就忙得四脚朝天了。”
陆氏满意地抬了抬眉。“咱们亲厚得紧，这点子资助算不上什么。”娄氏并不是独霸大权的人，辅助她还能过一把管家的瘾。
她吃了块蜜瓜，语气中带了点戏谑。“我能帮二嫂，那是二嫂待我亲。有些人啊，咱想亲近也巴不上。”琼林给她按肩的力度大了点，示意她闭嘴。
娄式叹气。大嫂和弟妹差池付，她夹在中间也很难办。前几日家中鸡飞狗走，别说平常的俗务增多了，还要照顾气坏了的公婆。年老出乎意料地带回来个庶女，这也需要收拾院子安置。
陆氏看二嫂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本也想帮把手，却在大嫂那里蹭了一鼻子灰。
她刚兴冲冲地进了大嫂的院子，就被结结实实地怼了一顿。
大嫂的原话是“二弟妹代娘管家，这也就而已，现下连小的也来凑热闹，我们这一房就是让人看笑话不成！”随后大闹了一场，摔摔打打。
娄式记得，其时陆氏脸黑如锅底，连着几天，别说大房的下人，连见余松瑞请安，也没平日里亲切。她赶忙慰藉弟妹：“大嫂家中遭变，心性不稳，咱们也是要多多体谅的。”她看弟妹脸色好些了，就追念起这些天请安的场景。
她若有所思：“今日大嫂仍是告病，没来给娘请安。咱们也该去探望探望。”陆氏心中不屑。“要去你去，我不吃那闭门羹。”
陆氏与娄式同在余府中多年，平日里虽有些龉龌，但概略上照旧过得去的，妯娌之情也算深厚。
国式随余大郎上任多年，和两个弟妹情感淡薄，加上她性情泼辣，温厚的娄式还稍微能和大嫂说上两句，但强势的陆氏可是与她针尖对麦芒。
陆氏心中虽然看不上娄式是老好人，但白莲花总比母夜叉来得亲切。
自从大嫂进了家门，陆氏和娄氏的关系就越来越好了。
余松菡听着她们说话，心里也悄悄追念起这位神奇的大舅母。
家中其他人，为了不激起她想念怙恃的伤感，只要她不问，没人主动提起余四娘和魏明辉。纵然说到了，只要她在场，也会忌惮她的感受，斟酌词句。但这位大舅母一见她，就掐着她的脸蛋嚷。
“好一张皮相！菡娘可是继续了四娘十成十的美貌，今后的婚嫁可不愁了！”她这一段被老公纳小妾这件事刺激得不轻，见到美貌的女子就有应激反映。
她这一嗓子震惊了全家，照旧老太太开口训斥：“你又不是第一次见菡娘！她才多大！再胡诌，小心你的嘴！”大舅母的魔爪这才松开余松菡的脸蛋，她调转话头。“我是没四娘那样好命，嫁了个好良人，生了个好女儿……”她没能继续乱说，因为老太太抬手向她砸了一个茶盏。
娄式和陆氏瞠目结舌，余四娘和魏明辉还未过周年，平常婆母也念不得这两人的名字，大嫂却如此口无遮拦。再说，大嫂的亲事是国家和余家定下的娃娃亲，这句话将两边的尊长都冒犯了。
余松菡在心中惊呼，这位大娘是脑子被驴踢了？当着人家亲娘的面，讥笑人家儿子女儿和女婿。再加上余大郎外室的惨死，和这位大舅母也脱不了关连。她的行为，直接导致了余大郎惹上了人命讼事。经此种种，她想在婆婆面前得个好脸色，预计就是痴人说梦。她是不想在余家过了吧？
照旧老太太让人把大儿媳妇带下去，勒令她以后不许见余松菡，这才结束了这场奇幻婆媳剧。
陆氏一提到这位大嫂，就频频失言，又被琼林悄悄捏了好几把，才转开话头。她低声问：“年老的案子真的交予钟大人审了？”
娄式点颔首。“钟大人最是公正，与我家又有恩，菡娘的一条命，即是人家护着才保下的。这次也是年老好运气，钟大人升大理寺少卿，郎君和三弟费了大功夫，劝服了钟大人留意此事。”
她很是叹息：“人家也不收咱们的利益，只要钟家小郎君随着咱家几个小的念书。”
陆氏略有些自得。“咱家请的陶先生可是有名的贤士，自家武场的申师傅功夫也是一流的，钟大人有眼光。”她看娄式赞同，继续道：“看祥儿，那身手是一日胜过一日。瑞儿和甫儿的作业也愈发好了。”
余松荷正品茗休息，听见这几句喜道：“钟家郎君要来家中念书？”她看母亲和婶婶颔首，很是开心：“家中这便要热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