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夏虫不行语冰
如果各人都死命压迫底层手工业者，残酷地聚敛他们，只要不把人饿死，人的忍耐力照旧很高的。
但王府大幅提妙手工业者的人为，早就流传开了。
人心浮动。
但凡有些想法本事的匠人，谁不想进入王府工坊。
不少人背地里发着牢骚，痛骂行会。
甚至，一些手艺不错的学徒工开始暗戳戳的反抗他们。
究竟，匠人要想偷工减料总比此外活计简朴多了。
一时半会还不会有人看出来。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一时间，局面上一片骂声。
有会首骂骂咧咧，恨不得现在就冲到王府一把火烧了。
但也有人脑子清晰，知道轻重，不想冒犯王府，开口劝道：“庄老哥，消消气，何须动怒呢？”
“那王府虽然招收学徒，但与我等何关。”
“他们都是内部消化，部署王府内部职事，又不会进入市面上抢咱们的饭碗。”
“是啊，庄老弟，咱们这些人，挣点辛苦钱而已。”
“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有会首敲敲烟枪，笑眯眯道：“庄老哥，小王爷可不是好相与的，万万不行招惹。”
“那孙李两家何等势大嚣张，现在人到哪去了？”
“李家半城偌大的声名，现如今也是提都没人提了。”
“区区五十个学徒，招就招呗。”
“莫说五十，就是五百也随他招。”
“咱们大明朝啥都缺，还真就不缺人！”
那人吐出一口烟气，神态颇有几分自得。
“再说了，胳膊拧不外大腿，人家是朱紫，哈口气咱们就完了。”
“何须螳臂挡车，多做他想呢？”
那人如此一说，同仇敌忾的气氛也就烟消云散了。
究竟，团头会首都是民间的黑涩会老大，谁都知道官府宗藩的厉害。
王府扳倒孙李两家还需天大罪名，但搪塞他们，可就太简朴了。
拿个眼神体现一下衙门里的胥吏，不死也脱层皮。
这人吃人的世道，难道还会有人给他们申冤吗？
想到其中利弊，人心也就散了。
如此一来，庄会首煽感人心与王府作对的算计也就败了。
那庄会首气得痛骂道：“何其不智！愚不行及！”
“人家是要拿刀子杀猪了！你们还在这里装作无事发生。”
“莫非你们以为王府就止步于此吗？”
“认真是一群愚夫，夏虫不行语冰！”
庄会首一通怒骂，骂完气呼呼去了。
望着庄会首气急松弛的背影，众人面面相觑。
“这厮平日里像个老狐狸，皮笑肉不笑。今日怎地义正言辞，真是诡异。”
“瞧他那咬文嚼字、掉书袋的酸样，真把自个当小我私家了！”
“咱们这一起子人，谁不是泥腿子身世，谁比谁高一等啊！”
“我呸！猪鼻子插大葱，真以为自己是文曲星下凡了？”
“……”
众人开始把火力集中到庄会首身上，种种痛骂埋怨。
这庄会首也是个奇人，在场这么多人，竟无人为他说一句好话。
人缘之差，甚是稀有。
那手拿烟枪的老会首惬意地吸了一口烟枪，吐出口中浊气，老神在在道：
“呵呵，庄老贼那点鬼蜮伎俩，你们还不明白吗？”
有人按捺不住，忙问道：“老年老，快与咱们说说，这狗工具一向奸诈，一般人可玩不外他！”
老会首吞云吐雾，拿捏了一番姿态。
其余会首也被激起了好奇心，众人又装作乖孙子一样的学徒模样，送上几碟上好点心。
老会首感受差不多了，这才自得道：“那老工具的大儿子今年考中秀才，涨了门楣，心气大了。”
……
庄家。
庄士行正在摇头晃脑，吟哦苦读。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这点着实不是虚言。
大明朝养士二百载，对念书人的优待已经到了天上，无以复加。
人人都说宋朝才是文人的天下，但有宋一代，可没出过张居正这样睥睨皇权，教训天子如三岁小儿的权相。
万历天子看不开大明文人治国的局势，与文官怄气。
竟三十年不上朝，也是古今中外一大奇谈。
文人的特权已经渗透到大明的骨子里了。
后世之人多以“穷秀才”，以为秀才很不起眼。
那也看跟谁比，若是跟大明千万黎民比，秀才绝对是人上人了。
秀才不需要纳税，不需要服徭役，见官不跪……
若是稍微晓得钻营，来钱的路子亦多。
好比，秀才可以有免税田亩，于是就会有人把田地寄托于其名下。
这一笔银子，不费吹灰之力就得来了。
得中秀才已然头角峥嵘，若是中了举人，那就是另外一番天地了。
想到得中举人的排场光景，做官的荣耀显达，庄士行心中一片火热。
他的求学心气照旧很强的，家里也有钱供他念书。
正欲继续凝神苦读时，突然听到父亲怒骂呵叱下人的声音。
庄士行眉头微蹙，走出了房门。
“爹，许是外面生意不顺遂，把你气成这样。您还要保重身体啊！”
老庄最是欢喜自家这个得中秀才的大儿，立即怒气就消了三分。
万般皆下品，惟有念书高！
但凡犹有余力的殷实人家，子弟念书是第一等大事。
老庄踹了那跪在地上的下人一脚，“滚！”
又挤出一丝笑容，道：“我儿孝顺，快回屋念书吧。”
庄士行搀扶住老父，笑道：“爹，您怕是遇到事了，不如与儿子说说。”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岂不是傻子。”
老庄想了想，恨恨道：“唉，如今官府权贵与民争利，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些。”
“盘剥我等小民也就而已，好歹还能留一口剩汤。”
“如今王府这等作派，怕是要断了咱家的根啊！”
庄士行亲自给老庄斟茶送上，蹙眉道：“不是说王府有日进斗金的肥皂生意吗？能看上咱们苦哈哈的生意？”
老庄啜了一口清清亮亮的碧螺春，怒道：“这些个权贵之家，哪一个不是饕餮性子，恨不得一口把我等小民敲骨吸髓。”
“那王府近来要办工商学堂，招收学徒，你说是不是要断了咱家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