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话 与月光有关的神话
“我出生的时候，是个没有灵魂的死婴。”
水月的声音，在略显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着：“有人告诉我母亲，只有借助真实之镜的力量，才气将另一个灵魂注入我体内。我父亲也是，他看过王之契约的内容后，原来是拒绝成为王的，可为了救活我，他只能靠成为宿城王来获取力量。”
除了希罗，另有布鲁塞维尔的雕像在聆听水月的话语。但他俯视着水月的双眼里，只有神明俯视众生一般的冷漠。
“我真希望，我基础没有出生。那样的话，母亲就不会被禁锢在真实之镜的光线里，父亲也不会成为他不想成为的宿城王……”水月的声音越来越小，连眼里的泪水都失去了光泽。
“但你已经出生了不是吗？”希罗说道。
他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受，似乎自己曾经也有过跟水月一样的想法，希望自己从未出生。而其时，有人对自己说了这句话。
“你已经出生了不是吗？”希罗又重复了一遍，接着说，“而且，如果没有你，先知就不会成为先知，王上也不会成为王，那其时另有谁能阻止白狼？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你拯救了各人。”
希罗并不只是在慰藉水月，他也确实是这么认为的。王上和先知大人为了拯救他们的女儿水月，各自做出了牺牲，一个被真实之镜的光线禁锢，一个被王之契约禁锢。虽然不知道王之契约的具体内容，但既然德雷克和丽兹·达尔文都拒绝成为宿城王，就不难看出，王之契约里一定有身为探险家的他们所无法接受的条款，而王上原来也是个探险家。
而他们不光拯救了女儿，同时也从白狼的爪牙下拯救了无数宿城人，或许这不是他们的初衷，但确实是他们牺牲了自己的自由，换回了水月和无数人的生命。
这无疑是伟大的。
可是，好奇怪……如果王上是为了救活水月才成为王的，那为什么水月之前会说王上是为了救她才延长了加冕仪式呢？不应该是先完成加冕仪式成为王，才气用宿城王的力量救活水月吗？
不外希罗只是摸着水月的头发，并没有去追究这个问题。
“你真会慰藉人，连是我拯救了各人这种话都能说出来。”水月看着希罗，突然笑起来，擦掉了眼泪。然后，她转头看向布鲁塞维尔的雕像，坚定的说：“无论如何，我都该对他们卖力。我要帮父亲消除那些怨灵的怨念，让他们的灵魂可以放心酿成星光。我还要为母亲找到裁决之镰，取消月光女神对白羽人的判决，把她从真实之镜的光线里解放出来。”
“难怪，你那么想成为探险家。”
“是啊。但我必须得先向父亲证明我有成为探险家的能力，他才会解开我的念力枷锁放我出去。希罗，帮我抓住那小我私家偶吧，然后和我一起去找德雷克藏在宿城的大秘宝。”
“遵命，船长。”
“哈哈。”水月开心地跳了跳，随后指着大门的偏向命令道，“那就出发，我的大副。先去做采水人的事情，然后去七点外环区的公寓找有没有窃贼人偶留下的线索。”
“遵命，我的船长。”希罗学着书上看来的大副才有的腔调，冲不存在的水手们吼道，“快起来干活，你们这些只会往海里撒尿的臭老鼠，扬帆，起航！”
“咦，你好恶心。”
水月嫌弃地拉着希罗，离开了主楼。
这时，一直站在二楼阴影里，默默注视他们的范特西走了出来。
他倚住栏杆，看着希罗和水月的背影露出了笑容。
“说不定，她真能成为探险家。究竟招募优秀海员，也是探险家该有的能力之一。”他看向布鲁塞维尔的雕像，用挖苦的语气说道，“你肯定很羡慕她吧，‘孤苦的探险者’布鲁塞维尔。”
布鲁塞维尔的雕像无法回应他，只能看着水月和希罗逐渐走远。
穿过庭院后，希罗把水月带到停在王廷大门边上的蒸汽摩托边，从背包里取出老沃特给的新雨衣和防毒面具，交接水月一会儿干活的时候一定要穿着好。
“我知道，小时候沃特先生跟我说过。”水月穿上雨衣，戴好防毒面具，摆出一个自以为帅气的夸诞姿势，炫耀说，“怎么样？像不像雨雾城的猎人？”
“雨雾城的猎人可不会穿裙子。”希罗摇摇头，也穿上雨衣，然后背起大圆桶，坐到了蒸汽摩托上。
雨雾城，指的是兰卡王国的首都兰德尔城。而“雨雾城的猎人”，则是指几百年前，雨雾城里以捕捉失控人偶为生的职业猎人。
1485年，兰卡王国的工程师们制作出了能为整座都市提供动力的枢纽蒸汽机。然而这座日夜运转的超级蒸汽机，带来的不只是源源不停的动力，另有酸雨和毒雾。虽然市民们最终适应了必须穿着雨衣和防毒面具才气出门的生活，但那些在户外岗位上事情的人，却照旧不行制止地开始患上疾病。
于是，为了不向工人们支付更多酬金，以及彻底解决越来越多的歇工问题，兰卡王国的资本家们，开始从宿城引进人偶。其时，人偶制造技术还未经过德雷克改善，经常会发生人偶失控伤人或者从工厂逃离的事件。由于警察没有能力搪塞钢筋铁骨的人偶，工厂主们便开始聘请一些超能者，来抓捕那些失控的人偶，好制止它们造成破坏和人员伤亡，让工厂面临巨额赔偿。
久而久之，这些穿着雨衣，戴着防毒面具，顶着毒雾和酸雨抓捕失控人偶赚取赏金的超能者，就被人们称作“雨雾城的猎人”了。
水月现在这副妆扮，确实跟他们很像，而且她要做的事也很像，抓捕人偶。
“嗯？今天不开那辆敞篷车了吗？”水月围着蒸汽摩托转了一圈，嫌弃说，“你这辆摩托好丑，在哪买的？”
“是沃特先生送给我的。听沃特先生说，这是他儿子亲手造的。对了，沃特先生的儿子，戴普·沃特，也是丽兹船长的海员。”
“真的吗？”水月立刻两眼放光，重新欣赏起了这辆蒸汽摩托，“难怪它看起来这么……”
她盯着车头那两个圆滔滔的眼睛一样的车灯，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可爱。”
“你适才还说它丑……”
“哎呀，你别挖苦我。”水月打了希罗一下，又绕到车后面看了看，问道：“我坐哪啊？”
希罗这才意识到，这辆蒸汽摩托是单座的，而且自己还背着大圆桶，水月就是想挤一下都没地方。
“那……我跟沃特先生说一下，照旧开那辆敞篷车吧。”
“不要，这个车多可爱啊。”水月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兴奋地说，“我知道了。你坐好啊，别动。”
她背上希罗的帆布背包，然后踮起脚尖，只轻轻一跳，便像被风吹起的花瓣一样，落到了大圆桶上。
“我坐这儿不就好了，哈哈。”水月坐在大圆桶上，挪到希罗侧面，晃着双腿低下头问，“怎么样，我是不是一点都不重？”
“呃……是没什么感受。”希罗不觉得重，只是觉得这样骑着车随处跑有些奇怪。不外，背着个水桶骑车原来就已经够奇怪了，再多小我私家也没什么，只要水月不尴尬就行。
他让水月抓紧，然后发动蒸汽摩托，在水月的欢呼声中，顶着卫兵的注视，摇摇晃晃地离开了王廷。
接着，希罗计划趁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先带水月去百货大楼里的餐厅吃晚饭，便来到银行取钱。
因为已经是下班时间，所以在银行柜台值班的，是一个穿着正装打着领结的人偶。
“您的印章已经制作完成了，希罗先生，请您签收。”人偶看到希罗在取款单上签的名字后，便从柜台后面的办公室里取来了被做成项链挂坠的印章。
“不是要等到明天吗？”希罗有些惊讶。
“您的账户已经在周三被升级为贵宾账户，所以印章的制作流程也做了加急处置惩罚。”
周三？
希罗想起昨天内务官阿黛尔大人问过账户的事，明白过来，应该是因为成为了采水人，自己的账户才被升级成了贵宾账户。
“为了方便您消费，我行已经为您开通了支票账户，以后您可以直接使用支票付款，不必再特意到柜台提取现金。”人偶一边说明，一边将支票簿双手递给希罗。
接着又给了希罗一支可以随身携带的火漆蜡，以及一个煤油打火机。
“支票用完之后，只须写信见告，我们会重新为您印制，邮寄到您家里。至于用来签章的火漆，就需要您自行购置了。”人偶拿出一张表格，“没有问题的话，请在这里签字，并盖章确认。”
“好的。”希罗在表格下方签好名字，又用打火机烧了焚烧漆滴在签名旁边，接着用挂坠印章，盖上了自己上次亲手画出的眼睛图案。
人偶收起表格和取款单，把希罗已经办完取款手续的几枚银币放到他面前，然后礼貌地问道：“请问另有其他业务需要治理吗？”
“没了。”
“那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再见。”
走出银行，水月便抢过希罗的挂坠印章，一边把玩一边好奇地问：“为什么做成眼睛的图案？”
“或许是因为，我畏惧被别人看到红眼吧。”
“哦。”水月把挂坠印章还给希罗，笑着问他，“那你愿意让我看吗？如果有时机的话。”
“嗯……只要你不畏惧。”
“我才不会畏惧。”水月扬起下巴，突然看到天边的晚霞，另有藏在夕阳辉煌里若隐若现的残月，便叹息道，“月亮在太阳边上欸。”
“是这样的。”希罗隔着护目镜的深色镜片，看向西边比太阳更接近地平线的月亮，解释说，“从满月到朔月，月亮会离太阳越来越近。朔月之后，又会离太阳越来越远，直到满月。”
残月朝太阳弯曲着，似乎在努力向太阳奔去。
“好奇怪的感受……”水月停下脚步，站在行色急遽的路人中间，好奇地看着相互之间近在咫尺的夕阳和月亮，“月亮每朝太阳靠近一点，展示给我们的这一面就会更暗一点，跟神话里月光女神的故事一样，不是吗？”
“你这么一说，似乎确实是这样的，我以前都没想到过。”
水月所说的神话，指的是与月光女神有关的末日神话。这段神话流传的有两个版本，一个是灼烁教会曾经宣扬的——冬至女神因为嫉妒月光女神拥有太阳的辉煌，便试图招来黑暗扑灭世界，太阳神因此震怒，缔造出雷神与冬至女神战斗，最终导致诸神陨落，大陆四分五裂，而且让世界陷入延续了数千年的漫长冰期，也就是星河纪之前的冰河纪。
另一个版本，则是古温特尔人流传下来的。在他们的神话里，被嫉妒缠身的，不是冬至女神，而是月光女神。她嫉妒太阳神垂爱人类，便偷走太阳神的神力，抹杀了与众神一同居住在中央山脉的人类始祖——辰，引发太阳神震怒，导致雷神降临。是冬至女神，以无上神力压制住了让大陆四分五裂的雷神，击败了被嫉妒缠身的月光女神，并最终牺牲自己，用纯洁的冰雪，净化了被鲜血和怨念腐蚀的大地，为众生换来了依然能够沐浴阳光的今天。
而随着以布鲁塞维尔为首的探险家们开始探索世界，越来越多神话时代留下的遗迹也被陆续发现。人们开始认识到，温特尔人流传的神话版本，才更有可能是真实发生过的历史。就连灼烁教会也发生了转变，开始认同温特尔人的神话。但他们并没有因此将月光女神推下神坛，而是宣扬人类有罪的教义。他们说，是人类的始祖诱惑了太阳神，才最终导致了那场生灵涂炭的诸神之战，人类该为此卖力，向众神赎罪。而月光女神，只不外是在履行她身为裁决之神，应当维护秩序的职责。
结果，灼烁教会的信徒更多了。
水月并不是灼烁教会的信徒，她只是对自己所知道的神话有感而发——月光女神为了接近太阳，向人类展示出了她黑暗的那一面。
在她的感伤中，那缕残月，逐渐消失在了地平线上。而太阳，正紧随其后。
夜晚，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