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些都忘记了月亮。
适才和几个朋友用饭，突然瞥见窗外的月亮，很圆，冷冷的，无精打采。
“今天十几，月亮怎么这么圆？”我问。
“十五。”有人看了手机日历回覆。
“十五？”我若有所思。
“你管十五不十五，月亮圆不圆，月亮一年一年圆几多次。”又一人不耐烦地说。
我和他们喝着酒，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只是偶尔瞥一眼月亮。
现在，我站在窗前看着它，它冷冷的，满面愁云的。
它在几团云中间，不皎洁，不明亮，那小小的一隅，只是刚能安置下它的样子。那一隅，像一颗被挤压的心的形状。
突然发现它是动的，徐徐地上升。它的上面，一小堆一小堆的灰色的云，灰云上面，是很大的一片黑云，像一座峭立的玄色的冰山。冰山的左面，是另一座，中间有深深的白色的冰的峡谷，不，更像一道苍白的伤口。
从峡谷下来，是冰雪消融的海湾，一道一道浮冰，再下面就是河水了，一定是冷入骨髓的冰水。
我看着它缓慢地上升着，进入了那灰色的云中，就像是通过浮冰的世界，但显然它是绝不犹豫的，坚定的。
有时，可以看见它的轮廓，有时只有一角，但纵然一角，也是毫发无损的圆润，而有时，它就不见了，那浮冰上，透出淡淡的肃穆的淡黄来。
而适才的那海湾，那河流，靠近它的那一边，则清清楚楚的透出金黄来，就是夕阳的金黄。我似乎看到那岸边的树木。林中的动物的雀跃与宁静。
然而，如我所担忧的一样，它进入了玄色的冰山。
我已经看不见它了，冰山显得越发威严和狰狞，我只看见那海峡边上，有破晓的蛋青和灰白。但我知道，它一定在上升，虽然缓慢，但是坚定的，笔直的。偶尔，在黑云中，会渗出一丝的淡淡的灼烁来，但那一丝灼烁，显然是无法突破的，因为很快，那一丝灼烁就淹没了，如同沉进了无边无际的夜色中的海。
“爸爸，莫非你是在看月亮？”宝物走过来不解的问我。
“嗯。”我用自己都听不见的降低的嗓音回覆他。
我的头抵在酷寒的玻璃上，泪水夺眶而出。
玉山的轮廓还可以看见，就像一朵极重的，跌入人间的云团。我知道你是看不见它的，在这冰凉的晚上，看不见月亮的晚上。
徐徐的，那河流不见了，那海湾不见了，就像隆冬里，不再呜咽的冰层。
然而这玄色的冰山上面却徐徐地颜色消退了一些，那冰山右上部门，似乎一片大海，逐渐明亮了起来，我定睛看着，一动不动，我想为它坚定的绝不退缩的挣脱而欢呼。
一颗星星，璀璨醒目的星星，在那片大海靠近海岸的地方，以近乎荣耀的神态闪烁着。冰山的上沿，一小块一小块碎冰间，一种无法阻挡的银色的光透了出来，还带着淡淡的金色。
我屏住了呼吸。
一刃冷气逼人的白金的弯刀露出刀鞘，不是，弯刀有那逼人的明亮，少了那摄人心魄的神圣的追随的光。一刃出鞘，没有停顿，没有犹豫，坚定的，自信的，一轮圆月带着仁慈的微笑的样子，在那片大海中，普照着大地。
一瞬间，那两座冰山，像被用魔法揭去了恐怖的外衣，像被用魔法清除了邪恶的灵魂，不是那漆黑的狰狞的样子了，酿成了灰色，就像将要消融的冰原。
我松了一口气，心中满是欣慰。转过头，一方月光洒在地板上，慈祥而温存。
陪着宝物做了一会儿作业，十二点多了，我忍不住又来到了窗前。
月亮不知何时已向西移步了。它似乎漫步行走在冰的沼泽里，不，是款款地行走在硕大无比的果冻上，软软的，它轻轻松松的走着，灰色的云在它的脚下，像是不约而同地退缩，又像是争先恐后地蜂拥，围绕它的，是一圈淡黄的花环。
有时，云层厚些，它似乎视而不看法走已往，就像轻轻走过疏朗的树林的智者，那羁绊的浮云，不能滋扰它，更无法阻碍它。
突然，在月亮旁边，我看见了那颗星星，我经常注视的那颗星星，它是昏暗的，却是明白的，我说，那颗星星就是你。
今年春天，这么多的雨，厚厚的铅色的乌云，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你了。
宝物终于休息了，我拉窗帘。天上的云都破碎了，就如冬去春来的土块，酥松而慵懒。月亮静静地挂在天上，孤苦而凄清。三月十五，所有人都进入了幸福的甜美的梦乡。
除了憔悴的月亮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