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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落长安

第十七章 再遇

玉落长安 七瑾言 2757 2021-12-13 17:17:03

  沈南玉推开破败的窗棂,光线裹着灰尘立时刺出了屋内的昏暗。

  这几日里,她和费度如同两条野狗,被人扔在这犄角里,少人过问,二人只好自力重生,幸亏这墙角坍塌处长了些野草,拼集着一点冷窝头,勉强裹腹。

  只是这破旧祠堂,一到夜晚湿冷气从透风的破洞中钻进来,一夜事后,被子如同浸了水一般。

  宋嬷嬷领二人过来的时候曾交接过,这如今的镇西王府是当今圣上赏下来的前朝罪臣家私,前前后后好些个园林,这义庄也是原来的主人安置给没落族人的。

  镇西王来了朔州后,曾有意要将这义庄改成祠堂,作为战死战场兵将的魂归之所,世世代代受镇西后人的香火供奉,只是眼下时局不稳,朔州诸事繁杂,一时还没有收拾出来。

  渭州兵败,蛮狄搙掠烧杀一番后,留下满目苍夷又消失在狼峰山以北,紧接着一场经年难遇的雪灾,又让这场因战事带来的无妄之灾无限扩大。

  沈南玉拈上半截香火,插在将倒末倒的菩萨脚下,恳切诚意的为那些恪守疆土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魂们祈福。

  费度晃了过来,嗤笑一声:“人人都求佛祖,佛祖岂能个个如愿?”

  沈南玉没有说话。

  费度又道:“求人不如求己。佛祖的眼珠子都让灰蒙了……”

  沈南玉心里一动。

  圣旨上说父亲贪赃枉法,她一个字都不信,可是父亲为什么不反驳呢?

  她看着他倒下,在此之前,明明另有时间可以逃跑以待来日再自证清白的,可是父亲有条不紊地收拾好一切,像是早有预料。

  父亲极为痛爱她这个长女,很小的时候,她便趴在父亲的书房里,指着《论语》缠着父亲教她识字。

  再大一点,父亲如有军务,也会带着她一起,有时甚至会与她参详。

  沈南玉想起有一次自己在侃侃而谈的时候,父亲笑道:“我的好玉儿啊,你若是身为男儿身,一定会成为这天下人谋福利的好官……”

  她怎么能相信这个时时教她要清白做人的父亲会做出如此犯上作乱之事。

  沈南玉用水湿了布,仔细擦拭着桌肮亓白烛留下的泪痕。

  污浊的水顺着指尖滑下,带来森冷凉意。费度晃了出去,不知窝在哪个角落里喝着酒。

  那酒是他从府里后厨摸走的化腥用的料酒,酱气浓于酒味,费度也不嫌弃。

  义庄素日无事,费度除了睡觉喝酒,整日里即是神神叨叨地念叨着些药名药方,沈南玉过耳不忘,费度嬉笑两句,两人倒也相安无事。

  这一日艳阳高照,沈南玉微微皱眉,她脸上好了的地方起了些刺痒。

  她正用一根木棍无聊至极的轻抽着摊晒的被褥,忽听得一个声音叫道:“小子,过来。”

  沈南玉转头四下张望,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石子路尽头的一棵歪脖海棠树上倒吊着个锦衣华服的令郎哥儿。

  那人两条长腿悠闲地挂在树枝上,正拿石头扔远处一个竹筐。

  “已往,把它放远点。”

  沈南玉依言把竹筐挪开一点距离,不等转头,树上那人又作声指挥:“朝左挪。”

  如此折腾了一番,沈南玉方听得那令郎说道:“行了。”

  沈南玉垂眸候在一边,听着“辟里叭啦”石头投掷的声音,不多时,眼底泛起一双乌靴。

  “是你?!”

  沈南玉抬头,看清来人,马上双脚有立时后转的激动。

  她还记得他把自己当成细作扔在马上试探的一幕,虽然没有丢命,但她却只觉得立时头皮发凉——此人喜怒无常,一会儿心存仁义,一会儿又狂放轻薄,心思多变,无法臆测。

  晏裴野双手负背徐徐地走过来,一双眼睛黑的深不行测,微眯着审察沈南玉,也不知在想什么,空气静谧,只余他身上沾染的海棠树气,沈南玉眼眸下的睫毛不行抑制地细微哆嗦起来。

  “你似乎变了点样。”

  晏裴野盯着眼前人低垂下的头顶,徐徐说道。

  清风徐徐来,吹动落在沈南玉额前散落的一丝碎发。

  她的长发被弟弟沈北安用火钳燎短了,她便用粗麻绳在头顶扎了个短短的发髻,新长出来的碎发不平贴,在额前飘来飘去的,脸颊冻伤已被养好,露出了光洁的额头,此时眼是眼,眉是眉。

  听到晏裴野的问话,沈南玉连忙低头答是,心里讶异这混世魔王居然还辩得出自己。

  过了会儿,晏裴野又道:“你伤好了?”

  沈南玉不动声色地垂下鸦羽般的长睫,“嗯”了一声。

  晏裴野又追问道:“管事的把你部署在这义庄?”

  沈南玉想起上次那篓子窝头,不知这令郎是不记得了照旧装糊涂,便抿紧了唇,只是点了颔首。

  “累吗?”

  沈南玉摇了摇头。

  “吃得饱?穿得暖?”

  沈南玉又点了颔首。

  晏裴野眉头一蹙,语气就不太好了:“上次见你时,你倒挺能说的。”

  沈南玉开口,声音另有些喑哑:“小的怕说错了话,惹二令郎不兴奋。”

  晏裴野叉着腰,眉头蹙起:“你不是怕我不兴奋,你是怕发落你到这儿来的人不兴奋吧。”

  沈南玉低眸不语。

  晏裴野于是又问道:“府里可有人欺负你?”

  沈南玉道:“未曾。”

  然后又是一阵长长的缄默沉静。

  晏裴野微微直起高峻的身体道:“行了,这儿日头暖和,跟我待一会儿。”

  沈南玉远远地站在他身后,略微抬眼悄悄审察,见晏裴野今日身着一件长袍,下摆银色云纹,白衣广袖,衣袂飘飘,偏臂上却绣了一只仰天长啸的狮兽盘云纹,文雅中透出一股烈烈英武之风,显得颇为正式。

  正小心窥视间,阿瑟自那小径过来,张嘴就喊:“哎哟喂,我的好二爷呀,我的亲祖宗,你可叫我好找,这才一会儿您怎么跑这来了……王爷说你若还想躲着,便要把我抽筋扒皮!”

  当着沈南玉的面,晏裴野脸上莫可名状的一窘,斥道:“再乱说八道我抽你鞭子了!”

  阿瑟被二令郎的语气惊得一愣,不外也没多想。

  他抹了抹脸上淌着的汗水,可怜兮兮地说道:“主子啊,你就可怜可怜我吧,走吧,王爷找了您一会儿了,说明日要带您去巡营,您说您这东跑西跑的,我这个月的俸银都快罚没了,小的马上要喝西冬风了。”

  说着不由分说地架着晏裴野便走。

  晏裴野被他拖着走了两步后,阿瑟才后知后觉地问道:“咦,令郎,刚那小子是谁啊,长得也忒俊了吧,唉令郎你怎么不走了……”

  晏裴野停住脚步,转头望了一眼。

  温煦的阳光下,那个叫寻北的依然站在海棠树下。

  苍枝遒劲,那人的一双黑眸映满雪景,明湛湛的,正若有所思的望着远处。

  好一个玉树临风美少年!

  阿瑟也有点看呆了,直道:“我地个乖乖,这人咋长得这么俊哩!”

  晏裴野突然一拍他的头,嫌弃万分隧道:“擦擦你的口水吧,你不是男人吗?看一个男的能叫你看成这花痴样?恶不恶心你?有你令郎我这样的尺度在这,你怎么还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阿瑟摸了摸头,低头讷讷道:“那可纷歧样!”

  晏裴野:“怎么纷歧样了?”

  阿瑟说:“我也说欠好,就是吧,看到令郎这样的就让人放心,虽然您总惹事生非的让王爷生气……”

  “你俸银没了!滚回去喝西冬风吧!”

  阿瑟一声哀嚎:“别呀,令郎,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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