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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云杂文

唐八才

所云杂文 薛府笑笑生 2204 2021-08-20 14:57:24

  上回说过,戚年老的儿子已进了樊镇,到城里面去小米一样的人了。他不会什么手艺,只能先学去,再到陆爷的织厂干活。这是他唯一的生路,原先戚年老教过他的打鱼狩猎,眼下为了什么“明月松与清泉石”,统统停了,只有专门养下的鱼苗。

  我还认识一个,名作唐八才的人,他就是做这些的。有余酒店里时常能碰见唐家的人,大多时候是唐一圣和唐八才。唐八才在家里自然排行第八,年纪虽是最小的,可是他的本事最大,而且脾气也最惊人。

  幸好我没在酒店里说过什么,遇见唐八才也会搭上几句话。可是当我回到城里时候,他却不见了。

  “小唐那里去...唐八才在那里了?”我突然想起来戚年老在问小米时,用的也是这口气,便不得已换了问法。我接道:“这几天怎么看不见他?”我突然有些畏惧了,他或许碰上了那个木车。

  黄大爷明显变老了,而且不止是老,另有眼神中带着的呆滞、麻木。他回覆道:“小唐回家去了,陆爷把他们休息的日子数了个遍,又...把剪下来不少,走了些人。”

  掌柜的胡卿见我回来,也道:“他说是回家种地去啦,对了...也有在乡里头养鱼放鸭之类,总之—酒店里是看他不到了、你、你找他做什么?”我心想不差,唐八才是个全才,不在织厂里干活,自然可以回去。

  眼下城里头的织坊、织摊,总之和这个“织”字有关的,全都没了影子,就连老板也没了踪迹,不知是去了那里。

  “唐八才那是绝不客气,陆爷适才说了,休息的日子里怎么也要剪去一些的,其实倒有原理,织厂里的个个都是年青人,教他们多赚了银子,给妻子买肉回来吃!”酒店里有人说道。

  我想,这话原理却少了。小米也是年青人,他做了一年多的工,却也见不着姓陆的发银子,反倒是等他被绑在了木车上,等过了冬天再发,让要死的人死尽了。说什么年青火力壮,再壮的人熬过一个冬,也会精气全无的。姓陆的一定是要让这些年青的熬不住了,自己吃饱了,这才给他们酬金罢。

  “我怎么听别人说,酬金反倒一文钱也没多哩。我倒是有些羡慕小唐了,他一人在乡下逍遥自在,想何时出工便何时去,也没一人去剪他的日子,拖他的银子。”有人又道。

  黄大爷有些不乐意,说道:“可他吃什么喝什么,还要到城里来卖鸭卖鱼,否则手里半文钱银子也没有,只能卧在破屋子里等死。这样的日子—你们乐意去过么?”

  “可他若是自己养了鸭,种了菜,再不出去卖呢?他一样是活。”众人听罢不语,都先吃下了自己的饭菜,喝了自己的酒。

  我吃完了一份面,起身便离开了有余酒店,接着到店里做木匠了。

  我一般是睡在店里的,老师傅对我不差,知道眼下没人愿意学木匠,嫌弃这门手艺,眼下只有我一个愿学的,他也不愿丢掉这门功夫,自然传给了我。

  说着不愿当木工,实际照旧要买木头器具的,尤其是些穷苦黎民,家里若是缺木器了,照旧要来店里的。

  这样过了几日,我再去有余酒店即是入冬时候了。这次罗五也在,只不外他的主子不见了,或许是他酿成了他的主子罢,又成了一个陆家的狗。

  一进店,长长的一串字惹我去看。正挂在店内墙壁上,用金色的墨水写下的一幅字。我仔细去看,明白是“生而高昂”四个字。

  “胡掌柜的,你也清楚得很,我斗大的字不识一罗筐,你可认得那里写的什么?”我问道。实则我是清楚的,这恐怕是和唐八才有关系。

  胡卿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双眼最终停落在了门口四周。他徐徐地走过来,伏在我耳旁,声音低而沉。“你前几日知道了罢,那唐八才的事情!”似乎我已然知道似的。

  罗五突然掐了掐嗓子,尖锐地声音传到我耳中,只听得罗五道:“胡掌柜的,你偏要让他知道做什么?少一小我私家清楚也好罢。”

  胡卿赶忙笑呵呵地去迎,反面我说话了。我隐隐觉出来唐八才和小米、戚年老一样,要被架在同一个木车上了。

  “生而高昂”四个字,只是想说“做人,生下来即是要努力奋斗”,可是酒店里讲什么“奋斗”,酒店不就是为了人烂醉一通,忘记高昂的苦痛么?

  黄大爷冷冷隧道:“罗五,老全恐怕已经知道了罢。他是第一个在这儿问过他的,否则也引不来这幅字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几日没人见到过他,鬼知道是去了那里?或许是...”

  罗五摆了摆手,大口吃了一块肉,笑道:“黄老头儿,他知道不知道,也都不是咱们陆爷织厂的人,管他做什么?他高昂也是和咱们无关,不高昂不外是和街上的叫花子一样,寒夜里冻死的。”

  “唐八才丢掉了事情就而已,他还要和咱们对着来!他一小我私家卧在家里头,就有十小我私家,百小我私家卧在家里头,再也不来为国效力了,他们个个都是年青的男人,正是咱们织厂要的人啊!”

  “以后人人不做工了,衣服却怎么来?除了织厂,那里另有做丝织、棉织的!难不成当野人去!”可是他不知道,正是织厂一家独大,才让其他的小作坊跑去别地方的。我听老师傅讲过笑话,城里有一批人漂洋过海的,现在想来倒有些可怖。

  入冬的头天,回到师傅住处的时候,我已遇见不少和小米一样的人了,但是这些人还不够,仍是有一少部门人,听了唐八才的故事,再不愿寄人篱下,替别人赚银子了,便回了家,学着唐八才。

  唐八才是被迫的,那些人也是被迫的。

  到了小雪时候,我刚刚听到酒店里有人说起他们:因为已往时候已是深秋,赶不及再种庄稼了,不少人是这样死在乡下的;另有即是那幅字条,在整个城中随处可见,提醒着所有人;更可怕的是织厂的扩大,又开张到了菜厂,那些人要想离开,恐怕极难再找到赚取生计的地方了。

  我也曾去看过唐八才,他知道城里的人已被杂乱了头脑,给他扣上“疯子”“懒汉”的名目,不外他依旧是种地养鱼,谈笑自如。

  要么是我疯了,朋友的疯我刚刚察觉不出;要么就是别人疯了,他们的矛盾、怒火全转到了唐八才一人身上。

  我自然不是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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