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舍命
从九层高塔坠落只需几息的功夫，舒虞的五脏六腑就像错位一般，似乎要被挤压出来。
原来坠落并不是须臾的事情，死前也要遭受一番折磨。
如飞鸟投入天空，死亡离她那般近，触手可及。
耳边响起了一句话——
“怕什么？不是另有我吗？我会拉住你的。”
是错觉吗？她为什么看到了湛暝渊？
并不是错觉，那人一把箍住她的手臂。
他的嘴唇动了动，然而风呼呼的往舒虞耳中灌，她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湛暝渊抓紧她的手臂，两人急速下坠……
舒振章正在琉璃塔下，刚刚他准备登上琉璃宝塔，瞻仰太子殿下点篝灯时的风范，谁知人太多没有挤上去，刚登上三楼，太子殿下就拉着脸走了下来。他不敢再上去，也随着下来了。
舒振章刚刚碰到吴嬷嬷，吴嬷嬷说舒慧也上了琉璃塔，舒振章便在塔下等着，左等不来，便抬头往上面看去。
不抬头不打紧，一抬头简直将他吓得肝胆俱裂。
长女上半身都探出了窗外，她似乎在挣扎，最终照旧坠了下来——
不！！！
舒振章心中呐喊，然而双腿就跟灌满了铅，将他生生钉在了原地！
从九层高塔上坠下，一定会摔得赴汤蹈火！
倏地，一道身影利落地从琉璃宝塔顶层飞出，他身手矫健，一把拽住了舒虞的臂膀。
转机只在刹那，舒振章包罗见到舒虞坠楼的众人甚至没来得及眨眼。
众人都是提心吊胆，胆小的女客们悉数闭紧了眼睛，生怕面前会泛起血腥的一幕。
湛暝渊腿在墙壁上一蹬，借力在空中与舒虞换了个偏向，将舒虞揽在怀中，另一只手迅速拔出佩剑——
琉璃宝塔下面有一棵高峻粗壮的菩提树，湛暝渊眼疾手快，将佩剑挂在枝杈上。
两人从高处坠下来的攻击力太大，就连儿臂粗细的树枝都被折断了，然而因为菩提树的缓冲，两人落地时消息不算太大。
湛暝渊将舒虞紧紧护在身前，自己的后背却重重砸在了地上。
“湛暝渊——”
舒虞满眼惊惶，顾不得身上疼痛，从他身上翻身下来，拍打着他的脸，那双比星辉璀璨明亮的眼眸却紧闭。
忙乱漫上心头，如手心握着的细砂，似乎有什么在一点点的流失。
肺腑剧痛，她捂着心口，喉间一阵腥甜，“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舒振章总算反映过来，着急遽慌的奔过来，扶住舒虞，“虞儿！”舒振章哆嗦着嗓音。
“传医生，善法大师呢？流影呢？”舒虞很冷，然而此时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冷静，冷静！“湛暝渊，你坚持住，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周围的人群将他们围成了一个圈，舒虞咬牙，起身，将地面上的佩剑捡起来，拔出长剑，剑尖在空中一划，指向面前所有人，森寒的剑光灼痛了每小我私家的眼睛。
她双目灼灼，语气比剑刃越发冷：“都给我让开！”
众人不敢聚在一起，连忙避让退却，稀稀拉拉散开。
舒虞将剑尖指向一个僧人，“去将你们寺里会医术的大师请过来，”重又指着一个年轻的令郎哥儿，“我知道你认识穆国公的手下，你去想法子将穆国公失事的消息传给他手下。”
“我？”那令郎哥儿食指反指向自己鼻尖，不行思议道：“我，为何是我？”
然后——
舒虞绝不留情的挥剑，那令郎哥儿头顶的玉冠被一劈为二，一缕发丝飘了下来。
“在下义不容辞！”令郎哥儿挺起胸膛，正义凛然的说道。
舒振章看着躺在地上的湛暝渊，地上除了舒虞刚刚吐出的那口鲜血并无血迹，想来面前的穆国公应该没有伤到，他想着将穆国公背到屋舍内，放置在床榻上，等医生医治。
他的手刚碰到湛暝渊的身体，便听到舒虞厉声喝道：“别动他！”
舒振章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将手缩了回去。
女儿好凶！
舒虞放低了声音，“我们连他伤势怎样都不知道，万一对他再造成伤害就欠好了。”
舒振章心想也是，是自己太过无知了，穆国公瞧上去是没有外伤，万一骨折或者内脏受了伤，那才是最要命的。
舒虞看向湛暝渊，他与她影象中小少年的脸徐徐重叠在一起。
她绝不怀疑，若是沈清虞坠楼，湛暝渊会跳下来相救。
然而只是一个相识不外数日的舒虞坠楼，也值得他舍命援救吗？
湛暝渊，你千万不要有事！
她在心中轻声念道。
“虞儿，你为什么会坠楼？”舒振章见女儿满面伤心，便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
舒虞握紧了剑柄，她掉下去之前有过挣扎，看到了那人穿着的衣服，以及坠下去的一刹，看到了一双充满怨毒和快意的眼睛。
“我……”她张了张嘴，不，不能说出来。
却有人先替她开口，“我刚刚瞧见是谁将令千金推下去。”
郭采薇的声音响了起来。
“虞儿是被人推下去的？”舒振章惊诧，他们刚刚来到京城，舒虞怎么可能会冒监犯？
“是，”郭采薇笃定道：“我原来已经下了楼，发现自己一只耳饰不见了，就上去找，结果就看见——”
“是我自己不小心坠楼的，与旁人无关！”舒虞飞快开口，打断了郭采薇的话。
郭采薇震愕的看着舒虞，后者却坚定的说道：“爹，这件事我回去再跟您解释，当下之急，是穆国公的安危。”
“虞儿，你好端端的怎么会不小心掉下来，你快跟我说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
舒虞用只有舒振章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您是来寻三妹的吧？她也在塔顶。”
慧儿？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
难不成是被他宠坏了的小女儿下得狠手？
不，舒振章不信。
一定如长女所言，是她失足坠落的。
幺女再如何骄横不懂事，也不至于做出蹂躏糟踏亲姐姐此等歹毒之事。
舒虞看到舒振章满脸的犹疑，叹了口气。
抬起头，一个脑袋从塔顶的窗户探出。
舒虞看不到那人的脸，那人却畏惧得缩回了脑袋。
舒慧……
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女人，却如毒蛇一般狠辣。
舒虞没再理会她。
很快一个圆头圆耳、面容白皙的僧人就赶了过来。
这僧人法号净真，乃善法大师的徒弟，舒虞前世见过两回。
净真将湛暝渊周身检查了一遍，舒虞随着提心吊胆，“大师，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