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兄妹
年轻俊朗的少年缓漫步入，立在几人面前，然后深深施了一礼。
他与舒振章对视，然后道：“父亲。”语气间带着敬重，却也无比的疏离。
舒振章看着这两年未见的宗子，有些哽咽，竭力克制自己的激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嘱咐了厨房做你最爱吃的菜。”
舒淮只是轻轻颔首，看着阔别许久的父亲，一时之间也没有话可说，而是望向一边戴着面纱的少女，“虞儿，不是说想让我给你指点一下字吗？还傻站着做什么？”
舒虞忙道：“笔墨已经备好了，就等着哥哥指点了。”
兄妹二人相携离去，舒淮自始至终都没正眼看周氏母女一眼。
“娘，你看他，还把不把你放在眼中了！”舒慧嗔道。
“慧儿，不许厮闹。”周氏无奈的说道，“你年老是咱们大房唯一的男丁，以后大房的门户是要靠他来撑着的，你对他要尊敬着点儿。”
舒慧不平气，“娘你还年轻，以后肯定能给我生个弟弟的。”
周氏听了女儿慰藉的话，眉头稍微舒展，露出一丝笑意道：“你啊，这性子也该收一收了，回了京城可别再耍小性子了。”
舒慧做了个鬼脸，便甩下周氏去玩儿了。
且说舒虞兄妹去了书房，舒淮替妹妹磨墨，看着她默写了《文心雕龙》中的一篇。昨儿晚上收到了妹妹的家信，那娟秀的字迹，让他还以为是别人代笔，没想到真是妹妹所写。
舒虞从小对周氏的话奉为圭臬，深信女子无才即是德，每日里只知道随着丫鬟玩耍，什么时候练就的这手好字？
《文心雕龙·神思》篇幅不短，意思也不浅易，舒虞又是如何将一整篇默写下来且一字不差？
这两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舒淮：“你既然将这篇背下来了，那我就考考你，作甚‘神思’？”
舒虞：“思接千载，视通万里，情变所孕，神与物游，是为神思。”
“那你认为刘勰的虚构观是什么。”
“为文运思，驰骋想象，可无往而不达，刘勰认为，虚构是文学创作中不行缺少的要素，作家可以运用自己的想象进行创作，要逾越时空，自由驰骛。”
舒淮正色道：“你简直是大有上进，这二年，周氏母女可让你受委屈了？”
“是有过，不外那都已经已往了。”舒虞说道，“为今更重要的，是哥哥你的前程。”
舒虞不是没有想过将周氏如何捧杀她的事情告诉舒振章，然后最终照旧忍住了，倒不是她想原谅周氏。
而是，为了舒淮和原来的小女人舒虞着想。
周氏如今是舒家的当家主母，若是周氏从前的丑行被揭露，舒家的名声势须要受到影响。
到时候舒振章宦途有损不说，就连舒淮科考，也会被人指指点点，日后还影响他的仕途。
是以，她不想为了一只老鼠而打碎了玉器。
舒淮听她轻描淡写的带过，不欲多说的样子，不用写也知道，妹妹这二年过得并欠好。
妹妹尚在吃奶的时候就由周氏抚育，一直将周氏当做亲生母亲，再加上周围婆子丫鬟们的劝导，她对周氏可谓是深信不疑，从不会怀疑周氏的为人。
妹妹小时候还会迈着小短腿儿追在他后面甜甜的喊哥哥，再长大些，就开始疏远了他。
直到两年前，舒淮觉得她这么大了，就连自己名字都写不上来，着实不像话，罚她描字帖。舒虞让丫鬟去把周氏请了来，试图让周氏带她走。
舒淮一贯不喜周氏，但是向来礼数周全，明面上不会起冲突，也是那一次，舒淮与周氏起了争执。舒淮直接指斥周氏不怀美意，雇请女先生悉心教导自己的亲生女儿，却把舒虞养成了草包。
其时小舒虞正躲在门后面，且因为不用写字了而窃喜。
厥后舒振章听到消息赶过来，他听了周氏身边的嬷嬷的话，不分青红皂白的给了舒淮一巴掌。
小舒虞看到了舒淮通红的眼眶，他的手紧紧握成拳，似乎在克制什么。终于，舒淮冷笑一声。
“行，你们一家和乐融融，我是多余的，我这就走。”
舒淮离开了舒家，无论除夕照旧中秋，不管舒振章送去几多致歉的礼物，都没有过回应。
厥后小舒虞也曾想过自己是否做错了，不外也只是思考了半天的功夫，就被海棠和丹桂两个丫头哄出去玩了。
没了舒淮这个唯一呵护她的兄长，周氏把她养成个废物可就越发方便了。
小舒虞尝到了没人约束她的滋味，舒爽得不得了，整天的溜出去玩儿，三不着调的，与聪慧敏捷、多才多艺的三女人舒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舒虞看着舒淮琥珀色的眼眸，拉了拉他的袖子，“哥哥，我知道错了，过往的一切咱们都忘了，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好欠好？”
女孩的声音又轻又软，似乎儿时娘亲买给他的饴糖。
娘亲去世时，最挂心不下的，就是瘦弱的妹妹。
终归到底是血脉相连的兄妹，舒淮怎么可能忍心怪她？她又有什么错呢？
舒淮叹口气，“我何曾怪过你，归根究底，都是我没能照顾好你。”
舒虞鼻尖有些酸涩，却是想到了自己的兄长们和阿姊，因为她是家里面最小的妹妹，兄姐一直包容她、疼爱她，事事为她考虑。
年老惨死，二哥在外漂泊，阿姊生死不明，而她还在青州驻留，得好几日的功夫才气回到京城。
“哥哥，那咱们可说好了，以后你不要忤逆父亲，更不能和他发生冲突。”
“闹了半天，原来你是为他做说客来着？”舒淮可笑的看着她。
“才不是，”舒虞偷摸在舒淮的手背上作画，“你是长房唯一的儿子，周氏想挑拨你和父亲的关系还来不及，咱们既已洞悉她的图谋，又何须要让她得逞？你是明珠美玉一般的人物，何须让污泥脏了自己？”
舒淮若有所思的点颔首，然后感得手背一阵清凉，抬手一看，这可恶的丫头居然在他手背上画了一只活龙活现的乌龟！
“哥哥，明儿就要启程回京了，我先回去收拾工具，你资助把书房收拾了吧。”说完，一溜烟儿的跑掉了。
舒淮：“……”
当天晚上，一家人坐在一块儿用晚膳。
这照旧阔别两年，一家人头一回坐在一张桌子上，似乎每小我私家都有些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