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鸿轩昨夜带着无名出了城,两人骑马跑了一夜回到城外的兵营。
此时日头已经照下,时间到了晌午,天气好的时候人都该眉开眼笑,可幼鸿轩却是眉头紧锁。
原因是昨夜他收到密报,远在宛城的魏方突然兴起五万铁骑出城,凭据探报,魏方过江夏时郡太守未曾开城门引接,结果被魏方就地斩杀,尸体悬吊在城墙上。
这个消息从江夏郡传出,沿途郡县太守等大门畅开,魏方一路无阻,直奔吴郡而来。
大帐内油灯微亮,烛蜡顺着铜柱滴落,尤鸿轩扶额沉思,从京城携带的士兵不外一万,其中六千皆为步卒,四千轻骑,而且这些士兵大多都是新军,未经战阵,面对五万霍霍铁骑,实力悬殊过大。
“报!”一声召唤从帐外传来,人紧随着飞驰而入,身披轻甲的斥候单膝跪地,双手一奉,说。
“殿下,魏方军已渡过合肥旧城,另有五十里就能到溪风城。”
“在探。”尤鸿轩挥了挥手,斥候立刻衔命转身奔出。
“殿下,五万铁骑,敌我双方数量悬殊,况且我军大多都是新兵,这一仗可怎么打呀?”一身重甲站在下首的副将方图,两搓小胡子上下撅动,旋即大手一摆,闷声说,“要我说,还不如退回京城,五万对一万,这是找死!”
“方将军,魏方人马未到,末将建议先探听虚实,摸清楚底细。”站在下首的申屠义敬重躬身一礼说。
“申屠义,说什么屁话?对方有整整五万铁骑,我们就一万,还都是新兵,这仗能不能打本将军一眼就能看出。”方图不满地一撅胡子,鄙夷地斜视申屠义,说,“庶民就是庶民,不懂战法,连局势也看不懂,就你这样的,给老子看马都不配。”
申屠义闻言头一低,旋即看向尤鸿轩,见他没说话,便咬了咬牙。
“将军,我等自京城兴兵江东,一路上消息传遍九州各地,现在魏方带甲五万,敌我悬殊简直过大,但是如若还未探清仔细就贸然退兵,只怕回到京城后,尤亲王定会治殿下怯战之罪。”
“殿下,纵当是守也应该试试,溪风城地形辽阔,前山后水,我方可攻可守,即即是退兵,也不能背上怯战之名。”申屠义声震言忠,单膝跪地,正声说,“殿下,为以后统兵征伐计划,三思呀。”
“这里是江东,又不是京城自个家,名声能当饭吃?”方图满不在乎撇视申屠义,讥笑说,“一个小小副将,未曾读过兵法,一万对五万,知难而退,尤老亲王深谙兵法,何来怪罪之说,这等眼力,亲王说不定还会赞美我等。”
“方将军,殿下兴兵平乱,乃是王者之师!”申屠义言辞恳切说,“王者之师,不战自退,这于军心,于黎民,无信无威呀!”
“好你个申屠义,我看你是想着立功,基础毫掉臂忌殿下安危!殿下可是尤亲王宗子,未来的亲王,你当庭乱说八道,难道你想害殿下不成?!”方图眸子怒瞪,面上杀意森然。
“行了。”尤鸿轩凝视着申屠义,片刻,转而看向放图,叹了口气说,“方将军用心良苦,我一定好好考虑。”
“殿下英明,魏方到溪风城不外五十里,我这就去下令撤军!”方图说着立刻转身就要走出。
“慢。”尤鸿轩作声说。
“殿下,另有何付托?”方图停下脚步,面色狐疑发问。
“两位将军都先下去期待,我待会自有军令下达。”尤鸿轩神情淡然,话语随意说。
方图一愣,正想作声,可尤鸿轩突然转过身不在搭理,他的眸子骤然阴冷下来,掀开帐帘走出。申屠义见此,也只好敬重拱手,漫步退出大帐。
帐内剑拔弩张的气氛褪散,尤鸿轩无奈摇头叹气,半晌后,问。
“无名,查出来了吗?”
“查出来了,六天前京城宫内有一密诏送至宛城,内容明示殿下伙同江东张家意欲叛乱,这份是密使缮写的副本,殿下请看。”无名从袖中掏出一块娟布敬重递出。
尤鸿轩接过摊开一看,额头青筋绷起,握着娟布的手骤然紧攥,面色凝重。
“看来她照旧不愿放过我!”尤鸿轩从牙缝中崩出这句话,随即掀开帐帘走出。
尤鸿轩走的很快,走出军营后,脚步突然酿成跑,直直跑到营地旁的柳树林中才停下。
湖泊平静,尤鸿轩缄默沉静无言望了很久。此时他的胸腔剧烈起伏,似乎心中有无数的恼怒却无从发泄。无名面色如常地看着尤鸿轩,握在腰间剑柄的手越发的紧。
“我以出征平乱为名,她装模作样进祠堂为我祈福,躲过非议,私底下让太后颁布密诏。”尤鸿轩深深吸气,双眼通红,手指军营,说,“就连这个方图也是她部署的眼线!”
“殿下,我去杀了方图!”无名冷声说着,眼中杀意骤然暴起。
“不。”
尤鸿轩重重喘息,望着树上的柳枝随风拂过湖畔,看着那逐渐激荡开的涟漪,沉声说。
“母亲还在她手上,既然她想看到我失败,那我定然不能如她所愿。”他神情凝重,转身望向溪风城的偏向,说。
“况且,张子瑜还看着我呢。”
……
晌午时分,醉仙楼忙的热火朝天,云之帆左手炒菜,右手撒料,速度快的飞起。大头飞驰进屋端菜收支,忙的连吆喝声有些嘶哑,旁边老赵也不延长事,加完柴就院子厨房两头搬柴。
而就在这波午膳热潮已往后,三人端着热菜刚坐下准备用饭,张府巨细姐张扬带着秀珠就冲进来了。
“小帆子,最近长本事了。”张扬冷笑连连。
“小姐这是哪的话?我个子都没长,本事定然也是没长的。”云之帆端着空碗和筷子,心情木讷。
“呵,个子是没长,胆子长了不少,说!”她扯着秀珠的衣领一推,冷声说,“一锭金子赎秀珠,你好大方呀。”
“小姐这话说的,别人贵寓的丫鬟不外区区十几两,我知道是小姐的丫鬟,一锭金,童叟无欺,货真价实,小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云之帆放下碗筷。
“好小子,看来昨天挨打挨的轻,说话还这么利索。”张扬眉头一横。
“小姐,半边脸都肿了,再说了,我这打不是为小姐和少爷挨的?”云之帆盛好饭,一一递到大头、老赵、掌柜老杜手中,随后坐下扒拉一口饭,入嘴咀嚼。
“放肆,跟我讨价还价?!”张扬一把扯过筷子转过来,对着他的小脑袋就是一敲。
“小姐,都怪我,别怪小帆子了。”秀珠急遽去拉张扬,老赵和老杜也随着起身去拉。
“闪开!”张扬一声怒斥,老赵和老杜只能乖乖退下,秀珠红着眼扯住张扬的衣袖一角,小声地啜泣起来。
云之帆也没躲,他知道张扬平时对他好,下手肯定轻。他撑膝站起,对着张扬敬重一礼,压低声音凑近说。
“小姐,求你了,一锭金子,我也舍不得,再说,少爷没跟你说嘛?别为难秀珠,也……”他看了看跪在地上,面色黝黑中泛着白的大头,头立即又低了几分,说,“也别为难他了。”
“秀珠不能嫁给大头!”张扬一把揪住他的耳朵说。
“小姐,成人之美呀,秀珠和大头青梅竹马,为什么不能?”云之帆眉头紧蹙问。
“因为老爷已经允许把秀珠许配给我了!”
一声召唤,嗓音颇为难听逆耳,云之帆转头一看,登时眸子一凝。来的这人个子不高,驼背,一身张府仆衣,脸上除了几颗麻子外,两只眼睛照旧斗鸡之势。
“二愣子,你说什么胡话,老爷什么时候将秀珠许配给你了?”云之帆疑惑问。
“哼。”二愣子一甩袖袍,牛气哄哄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竹简,说,“这是秀珠的卖身契,老爷念我多年劳苦,忠心耿耿,特意将秀珠许配给我为妻。”
云之帆一惊,他正要去拿竹简检察,跪在一旁的大头突然猛地直起身,一把夺过竹简,可瞪了两眼,愣是看不懂字,只好转给掌柜老杜问。
“这是秀珠的卖身契?”
老杜仔仔细细看了一眼,面色也有些难看,先是看了张扬一眼,随后转向大头,艰难所在了颔首。
“不行能!”大头厉声呐喊,他突然冲到张扬面前,双膝重重一跪,颤声说,“小、小姐,我和秀珠从小到大在府中一起长大,这半辈子,除了少爷出北境,我一直都在为张府做事,小姐,你知道我对秀珠如何,你也知道大头这辈子会对秀珠如何,小姐……”
“这是老爷定下的家法,行事立信为本,大头,秀珠是我的妻,你能对她好,难道我就不能?!”二愣子双眼一蹙,一对斗鸡眼瞪着大头说。
“他说的不错,张府家规,谁都不能破例。”张扬眉头微皱,无奈轻声说。
大头面色骤然苍白,他看向云之帆,又依次看向老赵、老杜,最终落在泪眼婆娑的秀珠面上。
“之帆,你说这事已经成了,这是怎么回事?!”大头嘴唇哆嗦地问。
“小姐,少爷呢?”云之帆急切地问。
“之帆。”一声低声召唤,众人齐齐转头,就见张子瑜站在门前,他先是叹了口气,随即徐徐渡步走来。
“少爷,你说的一锭金,我给了,不够你说,我给你补,定好的事你不能忏悔呀,这我们都……”
“之帆!”张子瑜打断他的话,眉头紧锁看着跪在地上,面容苍白望着他的大头。
“这事我问过父亲了,秀珠……”他撇了秀珠一眼,转而眼眸低垂,说,“简直许配给二愣子了。”
“少爷!”
大头一声高喊,嗓音颤栗,身子更是发着抖,他跪爬到张子瑜身前,抬起头,眸子微微发颤,旋即突然重重往地上一磕。
咚!
“少爷,我求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