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南厢内，烛火摇曳，两道倩丽的剪影在苍白窗前微晃，衬着清冷月色，显现出一丝凄凉的美感。
屋内熏了香，空气中的气味似女子体味清香，静若幽兰。
“小姐，世子殿下出府了，随行的是那护卫，无名。”秀珠小心翼翼，取下张扬发髻上的珠钗，随后放入饰盒，转而拿起玉梳子。
“知道了。”张扬注视了铜镜片刻，长长的睫毛微眨，旋即垂下眼帘。
“小姐，殿下是从令郎院里出来的，走的小门，看上去神神秘秘的，也不知是什么事。”秀珠一边细心为其梳发，眼角悄悄看向铜镜，察看张扬的神情。
“你一个丫鬟现在怎么学的像个细作，殿下要去哪，做何事，还轮不到你来非议。”张扬眸子一凝，抬手过肩。
“小姐冤枉，这不是小姐让奴婢，多注意殿下动向的吗？”秀珠会意入手铜盆搓洗布巾，然后递出。
“你个小妮子，还敢顶嘴？！”
张扬柳眉一横，侧身抬手高举，秀珠吓地身子一缩躲避，张扬见她躲，立即起身就去揪她衣裳，秀珠立刻就跑，两人绕着小小的凳子追逐起来，许久才停下。
“小姐，秀珠知错了，以后在也不敢议论世子殿下了，小姐饶了我吧。”秀珠怯生生地喘着粗气说，面上却毫无惧怕。
“好！只要你不跑，我就绕了你。”张扬说着，突然伸手一把扯住秀珠的袖口。
秀珠登时被吓地向后一倒，两人一同摔在床榻上，一上一下，脸贴着脸，姿势极为惹人羞。
咚、咚。
敲门声突响，木门紧随着被推开，一个小脑袋偷偷摸摸地探进半张脸，可见到这一幕的瞬间，明亮的大眼珠骤然瞪圆。
“我靠，公开场合，百合姿势？！”那小脑袋极快地一缩，连门一起关上发出嘭的一声，紧接隔着木门传来嗷嗷声，“造孽呀！”
秀珠和张扬齐齐愣了半晌，旋即互视一眼，急遽起身。
“咳咳，小帆子，给我进来！”张扬冷声斥喝。
“你们俩完事啦？”清亮稚嫩嗓音响起，木门再开，云之帆顶着半张肿脸走了进来，上面也不知道涂了什么，白油油的。
“小帆子，小姐内室，怎么说进来就进来，你……”秀珠红着脸羞怒，轻声说，“不要脸。”
“诶，要不是我实时赶到，你已经被小姐辣手摧花了，还怪我，哼！”云之帆撇过头，稚嫩的小脸满是不平气。
“你！”秀珠瞪眼气不外想要动手，张扬忙拦下。
“小帆子，脸上抹的什么？跟小白脸似的。”张扬接过秀珠手中的布巾，兰指粘起擦了擦脸颊。
“这是玲珑姐替我敷的药。”云之帆转过侧脸向两人展示，随即大眼珠滴溜溜一转，说，“小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少爷会带尤世子来找我？”
张扬闻言手中行动一顿，旋即撇了眼秀珠，后者立刻会意，收起情绪敬重一礼，掠过云之帆慢下脚步。
“我和大头……”
“放心。”
云之帆朝她做出OK手势，前者面泛羞红，脚步登时欢快不少。等木门关闭，张扬走到桌前，伸手入铜盆徐徐搓洗布巾。
“你如果是来问我，年老为何带尤世子找你，岂不是多此一问？”
“小姐，少爷这样做真的好吗？”云之帆如狸猫般跳上小桌，凑近张扬绝美的脸颊，小脸泛着懊恼，说，“我能造灵的事要是传出去，九州诸侯肯定都市生出歹念。”
“那仙道一门就不会生出歹念？”张扬沥干布巾抖了抖，叹气说，“修道者，虽是脱俗仙人，可食五谷者皆为凡人，如若你去了雨谭山，那些仙人会如何对你？”
“小姐多虑了，寒姐是好人，况且我做的菜她吃了，也没增长灵气呀。”云之帆开朗微笑，可整张脸只有半张在笑。
“就算她是好人，别人呢？”张扬抬起布巾，小心翼翼擦拭云之帆的眉角，柔声说，“之帆，记着，只要是人，都得提防。”
“小姐，那少爷是要让我随军出征吗？”云之帆抬着小脸任其擦拭，话语不清地咕哝，“随着尤世子，天天造饭，养出一堆有灵气的兵，打的那群诸侯屁滚尿流？”
“也许吧，可我今天看到尤鸿轩的第一眼，就觉得……”张扬停下行动，眼眸迷离地晃动，呢喃般说，“这小我私家，深不行测。”
“哟呵，小姐是喜欢上尤世子了？”云之帆认真地看着张扬问。
“小帆子，就算你喜欢上他，我也不会喜欢他，至少……”张扬眉头紧蹙，银齿咬着薄唇暗自在心里说了句话。
她缄默沉静半晌，将布巾丢进铜盆，走到床榻旁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布袋，她双手提着往地上一放，地面登时发出一声闷响。
云之帆立刻跳下桌案，解开袋子的绳子打开一看，大眼忽地瞪圆，半张笑脸马上笑成市侩模样。
“这些南海石对你真不知道有什么用，等了四个月，满意了？”张扬皱眉问。
“满意、满意，那是——相当满意呀。”
云之帆嘿嘿一笑，将布袋扛起就想走，可却听身后传来一声……
“一锭金。”
云之帆大惊失色惨呼！
“又来？！”
……
清晨，溪风城外的雨潭山高耸入云，此间六月三伏天，湿气重，山顶云雾漂泊，荡。
山巅后崖处，一名女子徐徐渡步。她的白衣随风飘，身姿丰腴婀娜，貌绝美，细长直眉，冷眸巧鼻，唇淡红。
山风冷冽，女子似乎毫未察觉，赤足踩过灰石小道，推开木篱走入庭院随即顿足，目光望着蜿蜒古树，看着枝头高挂的璃盏缄默沉静。
“寒裳，你来了。”略带苍老的声音响起，引的女子抬头看向身前的听雨阁。
“掌门。”寒裳屈膝一礼，旋即迈步，走入屋内登上顶楼。
顶楼陈设朴素雅致，两道屏风对立相隔，桌案前，云婳师太跪坐在蒲团上，现在正举着茶壶对着木茶盏倒茶，她的行动很慢，倒满便止，旋即抬手一引。
“坐。”
“谢掌门。”寒裳施礼坐下，侧头看向阁外朦胧的云海，神情看上去有些迷惘。
“那叫云之帆的少年，你查仔细了吗？”云婳师太说着抿了口茶。
“是，云之帆简直能造灵。”寒裳收回目光，微微低头。
“可曾确认他的身份，是否是四极之一的‘灵鼎’？”云婳师太放下茶盏，神情淡然问。
寒裳闻言细细思虑，修道四极千百年来名震修道界悠久，但三百年前四极之一灵鼎渡劫失败。如今只剩三极，云之帆的造灵和灵鼎一模一样，想来应该是了。
“他未曾说过，但据古籍纪录，他应该就是灵鼎。”寒裳微微颔首，嗓音出尘，略带磁性。
“既如此，那就带他回来，做丹炉吧。”云婳师太嘴角隐隐浅笑，拿起木茶杯微抿。
寒裳眸子骤然一缩，面上的迷惘烟消云散。做丹炉，这本是炼丹一说，可将人丢进丹炉炼化成丹，这种事情她想想就觉得可怕。
不外她立刻明白，自己能从身份低微的记名门生转升为入门门生，难道不是因为发现云之帆的劳绩吗？
“掌门，云之帆造灵予我无效，我试过，灵力未曾增长。”寒裳眉头微蹙解释。
“那少年造灵令千名凡人身韵灵力，许是未经修炼，一旦入道，便可突飞猛进。”云婳师太取过拂尘一摆，说，“身处溪风城，和我雨谭山如此近，可谓莫大机缘呀。”
寒裳垂下眼帘，清风从楼外拂过，吹起洁白额前的发丝，她只觉得内心越来越乱，越来越急躁，脑中不禁问自己，这样的做法，还算修道之人吗？
“掌门，人做丹炉，岂不是……有违天和？”寒裳话语迟疑地问。
“嗯？”云婳师太平和的面容骤然变冷，眸子一凝，语气依旧平淡地说，“寒裳，我们是修道者，凡人、万物皆是蝼蚁，他如今照旧未被人掘客的灵鼎，炼化了他，光那一颗灵丹就能造就一名大乘期门生，这对我雨谭山来说，可是天赐的气运！”
寒裳听着云婳师太越来越尖锐的话，头不自觉得地后怕低垂。云婳师太凝视她片刻，一甩拂尘，眸子微微眯起，说。
“带他回来，炼制出的灵丹我允诺赐你一颗，你如今不外化丹中期境，这颗灵丹定能让你凝气化丹，甚至突破元婴境，也不是没有可能。”
“掌门，如果这个少年不愿意呢？”寒裳徐徐抬头轻声问。
“不愿？”云婳师太冷声轻笑，手中拂尘骤然一甩，一道青光气浪登时直冲阁外，层叠在天际的云海霍然被震开一条大道。
云婳师太用拂尘指着远方天际，凝视着云海下被震开一角的溪风城，许久，冷然回眸，说。
“这即是阻我等大道的结果。”
寒裳心头一跳，面上的血色逐渐褪尽，嘴唇微微发抖却不敢说上半个字。
“呵呵。”
突然一声清笑声响起，一名身穿鹅黄道袍的女子，从屏风后走到两人身前。
她手中端着一个木盘，盘中放着一碗香气清淡的白粥。
“师父，小师妹许是未曾做过这些事。”女子放下木盘，弯身一礼，敬重地说，“照旧我来吧。”
云婳师太注视寒裳半晌，手指粘搓着拂尘白丝，旋即看向黄衣女子，说。
“那，你就和寒裳一起去吧，放开手脚。”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淡，但寒裳听的身子微颤，心头更是狂跳不止。
黄衣女子躬着身，保持着姿势，头却微微一转，妩媚的眸子冷冷注视向默然不语的寒裳，声音酷寒亦如云婳师太本人，说。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