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落日黄昏，漫天红霞蔓延泰半天空，溪风城内各家各户点上灯盏，静待夜幕降临，而此时的醉仙楼依旧热闹特殊，大厅闲杂散客用饭聊天，高楼才子吟诗饮酒歌赋。
后院的窄小厨房内，云之帆抬手抓向成排横放的瓮罐，一一拿出，砂糖、细盐、花椒、八角，大火噼啪响，一盘盘喷香四溢的菜肴不停端出，老赵不禁深深佩服这小子的炒菜手艺。
究竟这么大的酒楼只有一个厨子，年纪小不说，还能同时兼顾三个大锅，外加切菜、煲汤，偶尔还给菜式勾芡花色，冒充小二上菜，谁见了不得叫声哇？
“瘦肉萝卜汤！”大头窜进厨房，抹去满头大汗，长舒一口大气。
“好了，端已往，二楼天字雅间，你小子给我小心点！”云之帆瞪眼递菜给他说。
“得咧。”大头咧嘴一笑也不生气，端起砂锅正要转身，忽地脚步突然止住，扭着脖子关切地问，“之帆，你脸上的伤没事吧？”
“没事，晚上我去贵寓找玲珑姐要些药擦擦就成。”云之帆压着菜刀切下段段葱花，头也没回说，“诶对了，上回听玲珑姐说，贵寓的二愣子想娶秀珠，我特地探询过，那小子银子都快攒够了。”
“啥？那斗鸡眼想娶我的大宝物秀珠？！”大头脖子一歪，面上满是震惊且焦急地说，“那怎么办？我才攒了十六两，基础不够呀，玲珑这是打的哪门子算盘？”
“许是担忧秀珠跟了你过苦日子呗。”老头嘿嘿咧嘴露出一排大黑牙，笑着接茬。
“诶不是，你等等，整个楼可就我一个跑堂的，一月我也就一两银子，这要在楼里干到猴年马月才气赎秀珠的身啊？”
大头越说越委屈，黝黑的面容登时苦巴巴地看着老赵，后者嘿嘿笑的往炉子扔柴添火。
“我和秀珠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昨夜梦里我还梦见月老帮我俩牵红绳呢，之帆那，我跟你说……”
云之帆一听他这嗓门，一看这架势，立即顶着半张肿胀的脸颊，冷笑一声说。
“大脑袋，你去赌坊难道是我逼的？玲珑姐说的没错，你小子哭穷和吹牛的本事一套套的，我不平不成呀。”
“不是呀！”大头急遽结巴解释，“那是隔邻王七天天炫耀说他哥王八在赌坊大杀四方，我也是想早点娶秀珠才……我……”
“册那，别嚷嚷，话我带到了，你小子再去赌坊，等着打王老五骗子吧！”云之帆一边眨巴眼睛躲避柴烟的熏陶，一边扯着清亮的嗓门威胁。
“那等我攒够银子，那秀珠不就成了别人的妻了？！”大头呜咽一声，一扭脖子泪眼朦胧的扯嗓吆喝，“我的秀珠呀，为夫这辈子怕是娶不到你了呀！！！”
“诶诶，你小子别鬼嚎，差点给我吓的魂出窍喽。”蹲坐在火灶前的老赵埋怨数落，随即眼角似有似无地撇向云之帆咕哝，“之帆那，你今天不是赚了一锭金子吗？不如帮大头去赎秀珠，怎么样？”
“诶诶！老赵你住嘴！”
“哟呵，对呀，你小子赚了锭金子！”
“张管事说，贵寓的丫鬟买一个也才二十两，就算秀珠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大不了四十两，你一锭金子，去了四十两不还剩一大把吗？”
“老赵说的对，之帆，你小子是不是兄弟，都是一起从北境刀山火海杀出来的，难道连你都不帮我？！”
大头和老赵一唱一和，叫云之帆听的嘴角一撇，一脸不情愿地看着两人，随即一甩大勺嚷嚷。
“你小子娶老婆还想花我的钱，哪门子的原理？！”
大头和老赵的笑声马上消散，大头上前揽住一脸不乐意的云之帆，低声下气说。
“算我求你，你帮我赎秀珠，我把这条命卖给你。”
他说的极为认真，丝毫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云之帆登时收起笑容去洗碗。
“别闹，这种玩笑欠可笑。”他一边刷碗，可心思压根就没在碗上。
“我也这么觉得，这玩笑开不得。”老赵赞同颔首，缄默沉静半晌后望着大头没来由地蹦出一句，“值吗？”
云之帆闻言也看向他，大头的黑脸被两人盯的腼腆一红，这黑里透红的模样衬着窗外的夜色，还真有那么一丝黑夜里的黑猫的韵味。
“值。”
他说的很轻，很淡，但很温和，似乎柔顺的黑猫在朝两人叫了一声喵，眼中满是男人少见的柔情，登时引得两人齐齐一愣，旋即……
“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
老赵连连大笑轻轻颔首，云之帆也慢悠悠所在头，两人的笑声引的大头面红耳赤。
“那你可得对秀珠好！”老赵严肃地说。
“必须好！”大头一脸正经地说。
“那……之帆，帮帮他？”老赵试探的问。
“那……成吧，晚上我去贵寓求少爷。”云之帆勉为其难所在头，引地大头登时投来感动的目光。
“上菜！”
“得嘞~”
老赵望着兴高采烈离开的大头，苍老的面容充满庞大的情绪。
“之帆，如若张家老爷允许世子殿下兴兵相助，那你和大头也极有可能随着出征。”
老赵忧心忡忡，手中柴火一掰两断，幽幽地问，“那大头和秀珠……”
“真到那一天……”云之帆细心地刷着碗，头也不回地说，“我就托雨谭山仙人，带大头和秀珠上山。”
“仙人肯帮？”
“应该会吧，只要……”
“只要什么？”
云之帆缄默沉静未答，老赵怔怔看着手中断成两截的柴火，许久后，问。
“值吗？”
云之帆看着洁净圆润的白瓷花盘，小手细心地抚摸碗沿，轻笑着说。
“值。”
……
从白昼忙碌到晚上打烊，云之帆、老赵、大头、掌柜老杜，吃过晚饭后就各自散伙回屋。
走过清冷的庭院，云之帆进小屋拿着鸡毛掸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取过古朴小桌上的一块洁净手帕擦了擦脸，最后出门，离开了醉仙楼。
他迈着懒散的法式，穿过热闹的大街，路过无人的小巷，直到一栋硕大的府门前扣了扣门。
前面无人应门时，他就抬头望天空的月亮，听着四周的野猫叫声，直到门扉内传来稀疏的脚步声，这才意兴阑珊地收回目光。
吱。
门扉轻开，一个容貌被月光衬的极为清秀的女孩悄悄探出头。她看上去年约十八，正值豆蔻花季，一身水丝料子的衣裳，满身上下透着一股灵动的美。
“哟，小帆子，这么晚了来做什么？”秀珠嫣然一笑，笑容极为亲切，可想起今天看着云之帆被世子殿下责罚，这笑容刚刚绽开，转瞬换为担忧问，“脸好些了吗？”
“秀珠大妹子，我自己下的手还能有事？保准明天就消肿。”云之帆自信满满地背负小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微微一笑，迈着小腿跨过门槛。
“小帆子，一会到了少爷那可别装模作样，小心又扣你人为。”秀珠似乎很是了解他怕什么，旋即目光有意无意地撇向某处。
云之帆顺着她的视线看，知道那里是张府南厢的院子，平时无人居住，可现在那里住着昨天渡江而来，顺手虏获江东六郡无数少女芳心的美男子，尤世子殿下。
“秀珠啊，别小丑鸭想吃大青蛙，你是不是不要大头了？”云之帆轻笑打趣。
“什么跟什么呀，我的人，我的心，自然都是大头的，只是这世子殿下模样生的简直悦目，我……我看看还不行呀。”
云之帆缄默沉静收回目光，随着秀珠一并顺着长廊走过花园，沿途还跟熟识的丫鬟奴仆打了招呼。
“秀珠啊，我帮你赎身吧。”云之帆突然说。
“啊？赎身？大头有银子了？”秀珠一惊，面上露出难掩的娇羞微笑。
“哎呀，什么跟什么呀，我说我，我帮你赎身。”云之帆学着她扭捏的语气，故作娇羞地说。
“臭小子，讨打！”秀珠一阵羞怒，抬头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开玩笑说，“小帆子，你帮我赎身，怎么？看上本女人了？你有钱吗？”
“很快就有，然后讨你做小老婆，天天给我搓衣叠被，斟茶倒水。”云之帆开朗微笑说。
“嘿，乱说八道，别闹。”秀珠揉着肩旁的小辫问，“小帆子，说嘛，是不是大头睁到银子了？”
“嗯，算是吧，他说明天帮你赎身。”云之帆收敛笑容，认真地说。
“真的？！”
“真的比金子还真，我今天来就是帮大头跟少爷提这事，你也知道，小姐呀，难搪塞的很。”
“这倒是，我和小姐自小一起长大，没我服侍，也许……可能……有些……不习惯吧。”
秀珠一脸苦恼，陪着云之帆穿过了数道圆门，来到了张子瑜的院门前。
看着秀珠似乎下意识止住的法式，他知道，张府入夜后，丫鬟是绝不能入少爷院子的，究竟这是老爷定下的家规，所以云之帆拍拍她的肩膀。
“这些，我来说，小姐就算责罚下来，我帮你担着。”云之帆说完掉臂秀珠眼中的感动，直直来到门前轻扣了声门把，轻声喊了句。
“少爷。”
这声召唤很轻，书屋内很快就传来张子瑜的声音。
“进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