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盛夏,耀眼的阳光以及难听逆耳的蝉鸣,扰的人无法安睡。
青莲端着温水进来,伺候着女人洗了把脸,又从衣柜中选出一件轻薄的衣裳,一边说道:“不知是不是奴婢的错觉,总感受这几日有人偷偷随着咱们。但等奴婢悄悄往后看,又没发现异常,奴婢照旧有点担忧,要不这几日咱们先别出去了。”
临近会试,各州府学子大量赶往京城,有时一天中,京城能开个三五场诗会书会,虽然规格最高的照旧在腾云阁。
池双卿这几日隔个一两天就会出去一趟,看看诗会,或是去书铺买上两本闲书回来打发时间。
从大前天开始,青莲就感受身后有一道炙热的视线紧随着她们,不管她们走到哪儿,都能感受到。
真是让人烦不胜烦。
难道是大女人又想使坏了,这都嫁去冯府了,怎么还这么不循分!
青莲满心嫌弃。
池双卿闻言,眉头轻皱,语气倒还算平静:“我明白你的担忧,不外如此我们才更要出去,总不能因为畏惧就一辈子躲在府里。既然知道有问题,咱们就想个措施将偷偷随着咱们的人吊出来。”
“女人已经有措施了?”青莲眼睛一亮。
她招了招手,青莲附耳已往,就见青莲眼睛越来越亮,大有摩拳擦掌大干一场的劲儿。
一辆青布马车行驶在京城宽敞的门路上,两旁火红的旌旗随风摇动,食物混杂着酒香从旁边酒楼飘出,不少行人从酒楼前经过时,下意识放缓脚步,深吸两口酒气。
两道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不少货郎挑着货担穿梭人群中,时不时在卖吃食的铺子前打头望上一望,吸溜地吞咽口水。
“女人,前面有一间绸缎铺子,要去看看吗?”青莲眼珠一转,指着前方铺子问道。
池双卿重重地看了她一眼,在银月搀扶下下了马车,“你先留在马车上,我和银月先进去。”
青莲颔首,眼睛蹭亮,“女人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她嗯了一声,携着银月一道进了绸缎铺子。
离绸缎铺子不远的拐角处停着一辆华美宽敞的马车,此时马车上清透细腻的帘子被人撩起,露出后方一张圆润中带着秀气的脸。
“令郎,咱们要跟上去吗?”万金透过漏洞看了眼前面的情况。
钟贯玉面露迟疑,想跟上去,临到头又胆怯,跟了三天了,都没敢上去说一句话。
“先不去,再等等。”他叹口气,算了,明天,他明天一定兴起勇气上去和她搭上话。
钟贯玉一脸坚定地握拳。
万金无语地摇了下脑袋,令郎昨天也是这样。
“令郎,快看,出来了,出来了。”万金透过漏洞,看见一位穿着粉色衣裳的女人在绿衣丫鬟搀扶下上了马车,连忙喊他们令郎。
钟贯玉精神一震,“快,跟上,另有你,赶忙去问问她买了哪些样式的衣裳,凭据她的喜好备上十件,不,二十件!”
还准备啊,您又不敢送,放到府里也是落灰。
万金心里吐槽,面上却不敢延误,连声应好。
钟贯玉的马车跟了上去,万金进了绸缎铺子,敲了敲柜台,英气道:“掌柜的,适才有位穿着粉衣的女人买了哪些衣服,凭据样式再给我拿二十件。”
掌柜的连忙放下笔,笑道,“好,好,令郎稍等,小老儿这就去给你拿。”
呵呵,至于什么粉衣女人,他们这一天能来十个粉衣女人。
在万金与掌柜的说话的时候,青莲正背对这他们,装作挑选布料。
果真没推测,真的有人在跟踪她们。
不外这人也是奇怪,干嘛要她们女人买过的衣服。
“令郎你看看,这就是那位女人买过的衣服,每个样式二十件,令郎你看是给银子呢照旧银票,一共三百六十两。”掌柜的笑的眼睛露出一条缝,眼底精光闪烁。
“这么贵!”万金嘬了嘬牙花子,一脸肉痛地从怀中掏出银票,“给,衣服拿来。”
“诶,客官您拿好。”掌柜的飞快接过银票。
青莲远远地跟在万金后面,见他上了一辆看起来就无比华美的马车,她心底沉了沉紧紧跟在马车后面。
另一边,池双卿从绸缎铺子出来后又去了书铺,然后又去胭脂铺看了看,顺着帽儿胡同外转了一圈,才打到回府。
没过多久,青莲一脸极重地回来了。
银月见她进来连忙问道:“怎么样?看到随着我们的人了吗?”
她们故意包着外面转了一圈,就是想让青莲仔细分辨一下是那些人一直在随着她们。
青莲颔首,面色极重。
“女人从绸缎铺子出来不久,就有一人跟了进来,将女人买过的衣裳买了一个遍,随后那人上了一辆马车,那马车随着女人的马车一直走到帽儿胡同外才离开。”
“奴婢没看到马车里的人,不外那马车上有一个徽记,奴婢记下来了。”
池双卿原本暗下去眼睛瞬间一亮,连忙叫银月拿了纸笔过来,付托青莲将徽记画出来。
徽记不算庞大,像是一双手托着一枚大大的元宝,看起来就十足的富贵。
“让人去探询探询,这是哪个贵寓的徽记。”她拿着徽记左右看了看,将纸递给青莲。
既然已经有跟踪她人的线索,池双卿也决定最近几天老实待在府里,等青莲那边有消息了再决定出不出去。
不外计划赶不上变化,这日,银月拿着一张烫金的帖子进来,“女人,二夫人那边送来了喜帖,说是表女人的亲事提前了。”
池双卿道:“怎么回事,临到头的亲事怎么就突然提前了?”
银月:“说是文安伯府老夫人身子欠好了,想提前结婚,冲冲喜。”
“姨......二夫人怎么会允许?定好的婚期岂有这般随便更改的。”她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心底却升起浅浅的担忧。
冲喜若是冲好了还好,就怕那文安伯老夫人越发欠好,最后还要怪到表姐身上!
银月摇头,“送喜帖来的嬷嬷没说,女人,咱们去吗?”
去虽然是要去,虽然她和二夫人她们因为之前的事生了隔膜,但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如果不去的话,她往后想起来应该会忏悔的吧。
池府送来的妆奁,以及冯府的赔礼,都让她换成了银子,她现在手上也没拿得脱手的工具,而离韩昭昭亲事另有不到十天,池双卿现在也顾不得是不是另有人跟踪,连忙带上人出府准备贺礼。
从首饰铺子出来,池双卿揉了揉挑花了的眼,看着青莲手上捧着的锦盒,紧绷的心神总算放松两分。
她放下手,正准备叫上两人离开,突然眼神一凝,道:“楚轩呢,怎么不见了?”
因为要买的工具多,楚轩也被叫上随着跑跑腿,帮着她们将工具搬上马车。
适才都还看到他守在门边,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莫不是看着好玩的随着跑去了,女人别急,奴婢去前面看看。”青莲打头四处张望,以为他小孩儿心性,见着好玩儿的一时忘了时间。
“我也去。”银月追了上去。
两盏茶后,青莲和银月冷静脸回来了。
“女人,没找着人,奴婢看他可能是自己回去了。”银月甩了甩腿,脸上稍显生气。
“应该不会,楚轩虽然年纪不大,性子还算沉稳,我们又在这里没走,他不应该独自回去。”青莲眼露担忧,“女人,奴婢畏惧他......”
京城虽然是大越国都,但也经常传出有丢孩子的消息,池双卿就担忧他被人掳走了。
“报官吧。”她紧抿着唇,“青莲你去报官,我和银月回府看看。”
三人离开行动。
“郭嬷嬷,楚轩回来了吗?你有没有看到他人?”
甫一回府,银月张嘴便问,语气突突突往外冒,“楚轩不见了,我们找了一圈都没见到人,不知道他是不是回来了。”
“人不见了?没回来啊,我一直待在这里,没看到他回来。”郭嬷嬷一急,“报官了吗?赶忙报官啊。”
银月翻了个白眼,“青莲去报官了,真是的,让他去帮着拿工具,却整天乱跑,让别人担忧,早知道还不如不让他去。”
“行了行了,女人都没说什么,你在这里嘟囔个不停。”郭嬷嬷睨了她一眼,“只希望别失事才好。”
楚轩虽然才来不久,不外他脾气好,又懂事体贴,经常帮着郭嬷嬷烧火洗菜,郭嬷嬷只恨不得将他当自己孙子看待。
说话间,青莲从京兆府回来。
郭嬷嬷急遽问道,“官府那边怎么说?”
青莲回道:“官府说最近没接到有小孩失踪的案子,很有可能是楚轩自己跑出去玩了,京兆府那边也派了衙役出去找人,京兆府的大人让奴婢回来等消息。”
郭嬷嬷一拍手,“不行,我得出去找找。”
说着,她就准备往外去。
“砰,砰”两声敲门声,紧接着传来一道陌生的嗓音,“请问里面有人吗?有没有人在啊。”
大门打开,露出万金那张笑的只剩牙齿的脸,以及一辆华美地马车。
万金:“这里是池府吧,我们令郎在半路上捡到一个小孩儿,你们快看看是不是你们贵寓的。”
他嘴上询问,语气却是十足笃定。
马车帘子撩开,钟贯玉摇着折扇,一副风骚倜傥地走下马车。可惜,他圆滔滔的身材将他营造出来的气氛破坏的一干二净。
“咳咳,万金,还不快将人抱下来给池女人认一认。”
万金一摸脑袋,连忙上车将人抱了下来。
“女人,是楚轩,太好了,太好了。”
郭嬷嬷一喜,连忙将人接了过来。
池双卿暂时没有开口,反而盯着面前马车微微入迷。
马车上刻着一个看起来就很是富贵的徽记,和前几日青莲画出来,跟踪她们的人的马车上的徽记一模一样。
她抬眸看向面前这个笑的一脸讨好的男子,眸中闪过深思。
是他们将楚轩弄走,然后在装模作样送回来,他们到底再打什么主意?
钟贯玉不知道池双卿心底所想,他此时满心兴奋,摇着折扇的小肥手激动的不住哆嗦。
“咳咳,这位就是池女人吧,闻名不如一见,在下钟府钟贯玉,见过池女人。”
“见过钟令郎。”池双卿笑着屈了屈膝,“不知钟令郎是在哪里捡到我贵寓下人?”
啊啊啊啊,她和我说话了!她和我说话了!!!!
不能急,不能急,这次一定要好好体现。
“也不能算是捡到吧,今日我原本正准备去首饰铺子,为我娘买一根玉簪做礼物,不想正悦目到有两个长得贼眉鼠眼的男人一把捂住这个小孩儿,然后拖着小孩儿迅速钻入巷子里。”
“我察觉到有异,连忙追了上去,随后在城门口追上他们,俱那两小我私家交接,他们是收了银子,雇主要他们将这个小孩儿带去城外寒山下的庄子里。”
在他说话的时候,池双卿一直盯着他,见他说的似模似样不像作假,不由对适才的推测发生怀疑。
难道对方真的是恰巧碰上?
钟贯玉见她盯着自己不说话,紧张地手心冒汗,“那寒山下的庄子明面上主人是一位姓张的商人,但几年前我曾无意见到过冠军侯府的大令郎去过。”
“池女人如果有为难的事可以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他一脸希冀,喉咙上下吞咽,耳尖不知什么时候泛红发烫,一看就是春心萌动的模样。
不会吧......他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这么一想,她连忙甩了甩脑袋,真是急昏头了,什么都敢想!
“多谢钟令郎美意,不外我现在没有什么需要您资助的,您的美意我心领了。”她浅浅一笑,白里透红的脸颊像是镀了一层光。
钟贯玉看呆了已往,片刻后羞赧一笑,忙道:“不、不客气。”
池双卿:“今日府中未便,就不请您进去坐坐了,还请钟令郎别见责。”
“不会,不会,你有事就先去忙,那我先回去了。”他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还向着池双卿这边使劲儿挥着手离别。
看他笑的一脸辉煌光耀,银月下意识说道:“他不会是看上女人了吧?”
郭嬷嬷立马瞪向银月,心情严肃呵叱道:“胡咧咧啥呢,也不看看这是在什么地方,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女人,奴婢错了,你别生气。”银月连忙捂上嘴巴,余光瞥到不远处探头探脑的人,讨饶般地吐了吐舌头。
她一时忘了,这是在外面呢。
池双卿冷静脸看了她一眼,“再有下次,我便让郭嬷嬷罚你了。行了,先进去吧。”
日头西斜,楚轩眼皮动了动,尔后睁开了眼。转过头,看到坐在不远处的池双卿,连忙手脚并用爬下床,“女人,我......多谢女人救了小人。”
“你先起来,你老实告诉我,你和冠军侯府是什么关系?”池双卿看向他,目光凌厉。
楚轩神情微顿,通过泰半月不着痕迹地打探,他也知道这个救了他的女人与冠军侯府有怨,他也曾考虑过要不要求她资助。
现在听她问起,楚轩心口一松,也许这就是老天爷的意思吧。
他从地上站起身,小身板挺得板直,一张秀气的脸上满是严肃。
“我姓楚名轩,祖籍宁州,与冠军侯府同宗同源。”说到这儿,他眼睛红了起来,语气带着恼恨,“两个月前,祖父突然将我送走,还嘱咐我如果半个月后楚府失事,便让我赶忙离开宁州。”
“半个月后,我就听到楚府所有人自尽身亡的消息,我知道祖父他们肯定是被人害了,而那小我私家就是冠军侯!”
他擦了擦眼睛,咬牙切齿,“祖父告诉我,贵寓赚的银子都给了楚世子,现在失事了,他们为了以绝后患,一定会对楚府下手,果真,我祖父和爹娘就失事了。”
“女人,你能不能帮帮我,我要揭穿冠军侯的真面目,我要给爹娘和祖父报仇!”
看着前方哭的鼻尖泛红的小孩儿,池双卿说不清心底什么感受。
楚府私设隐田,索取民脂民膏,但他们犯再大的罪也应该凭据大越律法处置,而不是由冠军侯私下处决。
听说楚府三百多口人无一生存,大人就不说了,那些稚子何其无辜。
“你想让我帮你,你也看到了,我如今无依无靠,如何帮你。”她叹了口气,语气无奈。
楚轩吸了吸鼻子,哒哒哒跑到窗边,小心地从花盆里掏出一个布包。他将布包上泥土吹了吹,一脸期待地递给池双卿。
“这个是祖父给我的,里面纪录了楚府给楚世子银两物件明细,另有每年借着节礼送往冠军侯府的银子,这些银子......”
说到这儿,他眉眼一暗,经历了从宁州逃亡京城这一路,见识到普通黎民艰难存活的样子,他才知道祖父和父亲他们的做法有错的有多深。
可惜,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不外,就算祖父和父亲有错,那也是疼爱他的亲人,无论如何,他也要为祖父他们报仇雪恨。
池双卿接过布包,等看到里面清楚纪录的工具,激动之色一闪而过。
有了这个工具,冠军侯府这次别想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