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东升,橘黄带着暖红的朝霞将天际染成两色,平静了一晚的帽儿胡同徐徐传来行人走动的声音。
不多时,早膳的香气也传了来,胡辣汤、大肉包、葱油饼......
红月嘴里含着一个酱肉包,兴奋地蹿了进来,“女人,女人,你猜奴婢刚刚听到了什么消息?”
池双卿手上拿着一本闲书,头也不抬的问道:“什么消息,说来听听。”
“奴婢刚刚看到四周学子结伴而出,觉得奇怪就随着他们去看了看,才知道原来今天在腾云阁有一场诗会,京城一泰半的举子都市加入。”银月搓了搓手,“女人,这可是个好时机啊。”
离会试另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赶往京城的学子人数日渐增加,学子一多,种种诗会、书会也是层出不穷。
池双卿脸上闪过一丝迟疑,不外想到已经在路上的池老爷等人,她脸色一暗,开口道:“去准备马车吧。”
腾云阁外人山人海,她们这辆小马车基础挤不进去,几人只幸亏离腾云阁五六百米远的位置就下了车。
大堂中间桌椅腾空,重新摆了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桌,以书桌为界,北方和南方的学子相对而立。
此时,他们正为了一个论题吵的面红耳赤,谁也不让谁。要不是中间隔着一方书桌,只怕手都要伸到对方脸上去了。
池双卿三人小心地挤过人群上了二楼,才坐下,就有一个小二端着茶水点心上来。
青莲:“这位小哥是不是送错地方了,我们刚来,还没来得及点工具呢。”
“你这小二怎么回事,她们才来就有茶水点心,我们来这么久了,点的工具呢,怎么还不上!”旁边一桌客人不耐烦地吼道。
“就是,就是,我们可是亲眼看见她们才来的,凭什么先给她们上。”
“把你们掌柜的叫来,我倒要问问他是怎么做掌柜的,没看到咱们各人点的工具都没上吗?”
有人起哄,其他人纷纷吼了起来。
小二敬重但不失底气地对着喧华的客人歉意一笑,客气解释道:“众位客人稍安勿躁,这位女人和我们主子有旧,你们点的工具厨房已经在做了,还请各人稍等片刻。”
他将点心小心地放到桌上,退后一步弯腰说道:“这是厨房刚出炉的点心,不知女人喜欢什么,小人私下做主拿了云片糕、红豆薏米糕、千丝卷和枣泥糕,若有女人不合口味的一定要和小人说。”
正说着,又有一个小二端着一碟子瓜果上来,除了常见的葡萄西瓜之外,另有一盘透着水光的荔枝和杨梅。
原本还不忿的客人纷纷闭上了嘴,目光在盘子里的荔枝和杨梅上转了转,下意识开始思索她和腾云阁背后的主人是什么关系。
有些想和腾云阁主人拉上关系的人更是精光闪烁,盯着池双卿的背影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不等池双卿拒绝,两人敬重地退了下去。
池双卿盯着面前的点心,马上觉得后背有无数道炙热的视线,好了,现在所有人都在看她了。
她脚趾微微蜷缩,耳尖泛起点点粉色。
“池女人,很久不见。”身侧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她打头看去,孙诗瑶带着丫鬟走了过来。
“原来是孙女人,请坐。”她颔首笑了下。
“那我就不客气了。”孙诗瑶顺势坐下,捻起一块枣泥糕,“照旧你这待遇好,我在旁边等了半天,也没见小二给我上壶茶。”
她尴尬一笑,这腾云阁背后的主人她基础不认识啊,桌上的茶点她也不敢用,就怕到时那小二转头来一句送错人了。
孙诗瑶:“不外也能理解,你看这围了几多人,那小二忙的脚不沾地,只怕早就将我等给抛到脑后了。”
池双卿笑笑,看着满桌子的工具,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孙诗瑶也不在乎她的缄默沉静,自顾说道:“听说之前二皇子妃去找了你?”
“是。”池双卿抿唇笑了下。
“你可别相信她说的话,她那张嘴十句里九句都是假的。”
“多谢孙女人体贴。”
“我才不是体贴你呢。”孙诗瑶翘了下嘴,继而转头看向下方大堂,给她介绍道:“现在说话这个是西平州院试头名,名字叫马靖,他劈面那个是和州院试的头名,名字叫张显贺。”
叫马靖的男子年约二十出头,这个年纪能过了院试还得头名,可以说是少年天才了,可惜长相略显普通,小眼睛大鼻子,嘴巴另有一些龅牙。
另外一个看起来更年轻,不外十七八岁的左右,长得清俊文气,与马靖一比,任谁也会多看他两眼。
此时就有不少女人眼怕羞怯地看向他。
“看到张显贺后面那个没有,对,就是长得最悦目的那个。”她靠近池双卿耳语道:“那位是白原周氏的令郎,周氏你知道的吧?”
大越除了勋爵贵族和高官大户外,另有三大世家,弘农杨氏、清河崔氏、白原周氏。不外因从越朝开国之初,皇室便想法设法削弱世家势力,高度集中皇权,三大世家早已不如前朝时的煊赫。
不外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三大世祖传承千年的名声就不是一般勋爵贵族可以相比的。
她点了下头。
获得回应,孙诗瑶越发兴奋,“那是周氏嫡房的大令郎,今年才刚刚满十八,已经过了院试了,你想想,三年前他才十五岁,十五岁的秀才啊,不愧是世家身世的令郎。”
“确实厉害。”池双卿颔首赞同。
“可惜他已经订婚了。”孙诗瑶失望地叹口气,还不等池双卿慰藉,她又兴奋地指着另一人说道:“看到那个没,靠在门边穿着靛色深衣的那个。”
“那个又是谁?”池双卿好奇问。
孙诗瑶嘴里啧啧两声,“那位可了不得,那是唐贵妃的侄子,而且也已经过了院试。另有那个,那是开阳王府的四令郎,靠着窗子那个是刘次辅贵寓的令郎,对了,另有那个......”
顺着孙诗瑶的手指,池双卿看地应接不暇。
抿了口茶,缓解嗓中干燥,孙诗瑶继续说道:“不外,今年前三甲的热门人选却都不是这几位。”
池双卿睁大了眼,“那位周令郎也不是?”
“那位周令郎文气朴实老练,一点都不像是世家培养出来的人,到像是经过许多苦楚的寒门学子。”孙诗瑶语气叹息,“圣上素来喜欢辞藻华美的文字,要华美中又言之有物,这周令郎只占了一样。”
大越朝会试时间在金秋桂花飘香之时,会试一共录取三百名举子,而这些通过了会试的学子,便能加入一月后的殿试。能通过会试的人,哪个没点真才实学,这时迎合上位者的喜好,便成了取得好名次的一个很是重要的因素。
池双卿一边听孙诗瑶介绍,一边看着下方学子猛烈的辩说,时间不经意间来到午时。
此时下方的学子声音徐徐小了下来,不少人神情萎靡,嗓子冒烟,又不得不在外人面前维持形象,只得借着品茗的行动时不时咧一咧嘴。
“诸位,眼看已经到了正午,列位不如先歇一歇,用过膳,下次再一道来吟诗作赋。”腾云阁的掌柜从后方上来。
马靖忍着发疼地嗓子皱眉看向掌柜,“做事自应从一而终,现在各人还没比出个一二,怎能就此了事。”
“对,马兄说的有理。”北方学子高声应和。
马靖自得的挺直背脊,看向劈面的南方学子,“怎么?你们这是怕了?”
“谁怕你了?放马来啊!啊,马兄,我们可不是在说你啊。”南方学子轻摇折扇,面上笑吟吟的。
听见他这话,旁边不少人低低笑了起来。
马靖气的鼻子冒烟,又见对方长得俊朗风骚,心底更是不忿。马靖家世普通,怙恃不外开了个杂货铺,幸亏他自己念书用功,再加上又有几分天赋,一路顺畅地考过了院试。
不外家里银子也花的差不多了,他如果还想继续往上走,一定少不了银子支撑。为今之计,只要娶个家有恒产的妻子,一切便能迎刃而解。
余光撇过不远处轻纱遮面的女人们,他心底一阵火热。
却不知被他看见的女人正满心不耐烦地瞪着他,有些身体娇弱的,早已受不住地倚在了丫鬟身上。
池双卿抬手扇了扇,夏日本就炎热,更况且腾云阁中人挤人,不少人已经准备离去,突然听到马靖的话,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围观黎民徐徐散开,张显贺对着马靖抬了抬手,随后带着南方学子打道回府。
先是被黎民漠视,接着又被南方学子无视,马靖气的跳脚,满腔怒气朝着腾云阁掌柜撒了去,“好了,现在人走了,你满意了!”
“这位令郎说笑了,你们只包了一上午的大堂,难道还想占自制不成。”掌柜脸上有笑,说出来的话却绝不客气。
马靖脸色一黑,这包场子的银子照旧他们凑的,一中午就要二百两银子,抢钱啊!
不外再不甘众人也只得忍下,谁让腾云阁是整个京城最有名最华美的酒楼。
恨恨地瞪了掌柜一眼,马靖甩着袖子,“今天的事我记着了,我们走。”
掌柜一点儿不怕,笑着弯腰道:“恭送诸位令郎。”
上面看完一切的孙诗瑶噗呲一笑,“这位马令郎以为自己是谁呢,还记着了,哈哈。”
池双卿随着抿唇笑了下,抬眸望了眼外面火辣辣的太阳,正准备起身离开,就见掌柜带着五六个小二端着工具上来了。
“让池女人见笑了。”掌柜笑的一张脸皱成菊花,眼神较之适才的冷淡多了几层敬意,“听闻您喜欢吃龙井竹荪,小人特意付托厨房做了一份,来人,上菜。”
不多时,六道凉菜,十二道热菜,再加上两碟干果,两碗汤品,被端了上来。
池双卿连忙摆手拒绝,欠美意思说道:“我真的不认识你们主子,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掌柜的摇摇头笑道:“这是我们主子亲口付托的,池女人放心食用。”
说完,他就爽性地退了下去。
孙诗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我总算是猜到这腾云阁背后的主子是谁了。”
其实池双卿心底也有了一丝推测,她耳尖微红,小声说道:“孙女人不嫌弃的话,不如与我一道用膳吧。”
“不嫌弃,不嫌弃,这腾云阁的大厨各个手艺特殊,不管是北方的照旧南方的菜都做的很美味,虽然,价钱也特别贵。”孙诗瑶捻了一筷子龙井竹荪,立马尝出里面的龙井纷歧般,微涩回甘,清香幽远,再配上竹荪的爽口,吃的她开心的眯起眼。
“不错,好吃,配得上这价钱。”
池双卿没问每道菜价钱几多,她心里想着事,吃着工具也没什么胃口。
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来见她,却又来彰显他的存在,吊着人很有意思吗?明明都已经两清了,谁要他的体贴。
戳着碗里晶莹的米粒,嘴里味如嚼蜡。
孙诗瑶瞥了她一眼,手上速度不减。虽然她爹娘哥哥宠她,可惜她几个哥哥都在兵营,他爹又是个粗心的,她每个月二十两月银哪里敢来腾云阁浪费。
今天好不容易逮着大户,还不赶忙地吃个够。
食不知味地用了午膳,几人从腾云阁出来,孙诗瑶抚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心满意足的叹息一声。
“池女人初来京城,肯定不知道冠军侯府和冯府的关系。”她揉着肚子,“冯夫人是冠军侯府世子夫人的表姨母,所以你冒犯一府,相当于另一府也冒犯了。”
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扶着腰准备上马车,“听说二皇子妃回去后很是生气,池女人你自己多加小心吧。”
池双卿怔了一下,随即浅笑道:“多谢孙女人提醒。”
“好美!”一位穿着金色锦衣,手拿折扇,头戴金冠,腰上缀着一枚质地上佳玉佩的男子呆呆地看向劈面亭亭玉立的池双卿。
她今日出门特地妆扮了一番,一身素白锦衣,外罩浅绿色纱衣,整小我私家看起来无比的素洁淡雅,她头上斜插着两只翠绿的玉簪,削弱了几分面容自带的明艳妩媚,多了两分清雅。
她此时笑的眉眼弯弯,一双大大的杏眸像是透着水光,清澈的让人恨不得溺下去。她粉色的樱唇轻轻上扬,淡淡的唇脂在阳光下更显得唇瓣水润丰满。
‘咕咚’,不知是谁吞咽口水的声音。
此时,池双卿已经和孙诗瑶划分,坐上马车离开腾云阁。
一直到她马车消失不见,男子才猛地一敲旁边小厮脑袋,急切道:“你这个呆货,还不快去给我探询探询,适才那位是谁贵寓的女人。”
万金笑着摸了摸后脑勺,“令郎别着急,小的这就去找人问问。”
不外一会儿,万金从外回来,高声道:“令郎,探询到了。”
“好好,快说说,她是哪家的女人。”钟贯玉激动地摇着折扇。
万金喘了口气,“那位女人姓池,是韩国公府二房夫人的侄女,现在就住在帽儿胡同。”顿了顿,语气略显迟疑,“听说这位池女人现在和韩国公府闹翻了,就因为之前与冯府二令郎订婚一事,不知令郎另有没有印象。”
钟贯玉摇着折扇的手顿住,“冯府二令郎,首辅府的那位?”
“是。”万金颔首。
“哼,那冯二是什么人谁不知道,池女人心志坚定,性情高洁,又长得如花容貌,离开韩国公府才好呢。”
对于韩国公府最近接连不停闹出的事,钟贯玉心底很是不屑,那韩大女人目光短浅又心思狠毒。而韩国公呢,在朝上毫无建树,要不是靠着祖辈蒙荫,韩国公府早就在不复存在了。
想到池女人可怜兮兮地被赶出韩国公府,他就忍不住心生怜惜,池女人那般娇弱可怜,在京城无依无靠,现在肯定很畏惧吧。
不行,他要去帽儿胡同看看,要是有谁敢欺负她,他就拿银子砸死他们!
说到做到,钟贯玉连声付托万金去帽儿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