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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逃出世界

3、合唱

Z,逃出世界 风暴层. 3095 2021-02-22 01:00:00

  来讲个故事吧。

  原本,这全部都是一整个故事。不外这样似乎太过臃肿、乏味了,故而最终这里只留下一个故事的残骸,权且当做形式上的增补。

  Z是个终日为桎梏烦闷的人类个体。曾经有一段时候,当文明取得片刻的休憩——抑或可以说,当文明上升至一定的高度,这便不行制止地转换成一种社会现象。不外无论如何,这些与Z无关。而现在,我们是Z。

  每每深夜来临,Z不能入眠。

  他有时翻来覆去,有时因为情况原因没有翻身的余地、就只是稍微换个姿势;但总之,失眠这点是始终稳定的。对于这个年轻个体来说,这是一种心智上的、相当水平的摧残和折磨。这令他变得支离破碎,同时因祸得福般地理解更多。当他每每试着放下一切,他脑中的某种机关似乎反倒愈发清醒了;他在这种半睡半醒的状态中险些是被迫地思考起来,他无法忘却那些——终归是些琐事。

  “Z,你真蠢。”他经常这么想道。

  但——或许这比连思考都不会的家伙照旧强上不少。他又经常紧接着这样想道。

  “人类认真因为思考才具有价值吗?”“追求幸福、抑或真理,认真就是终极的目标了吗?”“我们穷尽一切,最后照旧为了生存吗?”

  不外偶尔的,他照旧不自觉地会从日常琐事想到这些。也许,所有问题都殊途同归,他想。

  终于,当第一千四百九十七个晚上——他一个个出于痛苦才被迫铭记下的夜晚结束之时,他想道:

  “我要……逃出这个世界。”

  这种愿望是这么的殷切、真实又热忱,以至于他险些认定真理或同等位置的什么正切实掌握在自己手上了。不外,或许任谁都这么想——倘若我们假定,小我私家的想法在基因、经历等等一切相同的情况下不会泛起随机性的离散。

  ——逃去哪里?

  答案是一片空白,也同样是确切的。

  ——为什么想逃呢?

  呵,朋友,Z可不会这么想。……“而现在,我们是Z。”适才,我们这么说过。这才足够“殷切、真实又热忱”。

  手枪。他想象一把手枪,想象自己将自己枪毙的场景。慷慨激昂、抑或穷途末路?……都不是。对于那些情节,这是结尾;但对于他,这却又是开始。

  逃去哪里?……哪里都不去,他回到梦里、回归深沉而粘稠的黑黑暗。如同每夜、每个星星上千千万万的物种沉甜睡去,在中断的意识中反重复复地死去又重生。Z决心回到梦境,一梦不醒。

  虽然,像大多数时候那样;在他所处的时代,这种想法亦是被主流思想所抑制的。这是合理,也是理所虽然的——只是,仅就我们的存在自己而言,或许并没有那么多理所虽然。尤其在这种日光暖和的时代,主流思想的左右方式往往越发柔和且深远。人类险些有种怪癖,即是乐于将毫无关联的事物联系在一起。譬如,一个正直、博学、睿智、资历富厚、坚韧又善于倾听的人在你面前;你便险些会忘记,劈面对一个具体问题抑或抽象问题、尤其当这问题自己的位置险些触及到我们知识的巅峰与低谷时,他所得出答案的正确与否实质上已与本人的那些优良品质毫无关联了。不外,这种联系倒并非完全庞杂的;大多数时候,这种经验往往是正确的。智者往往掌握着至理——大多数时候。

  所以,Z往往最终回到怀疑自己。他又开始联想了——这是人类获取睿智的证明,也是所谓凄惨之处。“也许我是在逃避什么。”他想。“否则,何至于我会有所犹豫呢?”不外不久之后,他又想道:“不,这两者虽然有关,但却不能混为一谈,决不能。”而且这一回,他反倒愈发笃定了。

  但是,时间恒久之后,他的笃定有所动摇、思路也自然混淆了。他险些忘记自己想要逃离的初衷了。他开始只是埋怨社会的现状,同时又为自身乃至任何人都无法立刻将之改变的事实感应自责;不外他转念又想,纵使我们生活的那么富足美好,又能怎么样呢?于是所有问题在无限远处虚无的一点上汇交,最终湮灭了。他感受万念俱灰,同时却又愈发坚定信念了。

  “我们都是些可怜的人。”他想道。

  他开始同情像自己一样的所有人——无论是同样挣扎着的,麻木地无动于衷的,抑或反过来压抑情感、无私地维护着社会安宁与生长的人们了。不、不只是人们——有型的生物、生命……一切存在的事物,似乎都那么可怜。我们被缔造出来,只是为了扑灭吗?

  ——不是。

  ——既然这样,那么为何一切在纯粹的扑灭面前却显得那么不值一提,那么渺小呢?

  我们在迷恋的星河中央点燃灯火;我们的野心、技术与睿智包裹太阳。戴森球终于闪烁光线——那是极尽奢华的文明的皇冠。我们逐鹿银河——我们叹息着,何等辽阔的宇宙啊!像大航海时代的先驱者们那样。

  征服者们……伟大的征服者们,我们的利维坦啊!

  为何我们的终局,照旧囊括一切的壮丽的死?

  那些外星的虫豸曾经那么不值一提;受加冕的文明渡过一次次堪称史诗的危机,最终却殊途同归。

  “我们都是些可怜的人。”Z叹息道。

  他反抗起来了。这种接近叛逆的、污浊的激动却着实资助他行动了起来。他夺得自己所要的了。舍弃人伦——舍弃这些后天施加的、自以为是的桎梏,他单纯地夺取到自己的所想了。这是个足够大的梦想,也终于以一种挣扎般的扭曲形式实现。利用这些药物,他可以无痛地、像进入梦乡那般泰然死去了。他再也不用理会那些会为他的死嗤笑抑或伤心的人们,再也不用理会身为个体的自己了。他险些接近最后一步,险些逃出这个世界了。

  但他突然有一种感受,感受自己已经被这个世界放弃了。不外很快,他又找回了自己——以舍弃属于自己的意志的形式。既然决心离开,他又何苦为这些即成的有型之躯所困呢?

  “我们都是些可怜的人。”Z又想。

  ——为何可怜呢?

  他突然想道。

  为什么,会泛起悲悯这种情感呢?这是人们对他人的共感。他们将这囫囵吞枣地带入到自己身上,然后……

  他似乎察觉到一丝微妙的异常。风险,他看到巨大的风险——而这又是什么的风险呢?

  ——幸而,Z当机立断地舍弃了这种想法,没让这隐约的危机蛊惑、吞噬了他。

  Z咬咬牙,去死了。可惜,他却再也无法逃离了,在狂热的憧憬中与之失之交臂。

  尔后故事结束,梦醒了。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末尾,他险些标志性地在无底失落的深渊中死去。这种失落险些让他认为原因全然不如存在自己重要了。他为了逃脱现实凄惨地挣扎到最后,死了;险些同样地,另一些人为了跟上现实凄惨地挣扎到最后,死了。这是正反两面,也可以是同一面。这种凄惨而近乎荒唐的挣扎是美的,但仅限对于观众而言。

  不外,他醒了。他现在只觉得这一切无限的美好,哪怕是暂时的——确切地说,仅限于梦醒时分、情绪残留着的这五分钟。

  究竟对比刚刚的深渊,面前的浑浑噩噩实在好了太多。更况且,又有这么多手足同胞,在差异时代的差异所在、同他分享着同样的痛苦呢?

  “我曾见过……有些文明在生长到一个不行估量的水平后,就无可制止地灭亡了。”有着华美、雄伟的空壳铠甲的执行者说道。“但是恻隐……我们不会恻隐。利维坦不会恻隐、恒星不会恻隐、星灵不会恻隐、虫豸不会恻隐,谁都不会恻隐。恻隐不会存在,因为毫无意义。不,失礼——我是想说,为何存在这种情感呢?它的价值是什么?我们自怜自艾,这真可悲。人类为什么总想些多余的事呢?”

  “只是睿智的恶果。”我回覆。“就像你——你这具愚昧、顽固而又自以为是的空壳子,对于你们这些臃肿又肤浅的虫豸而言。”

  执行者消失了——我撕碎了他那虚有其表的铠甲,动用纯粹的暴力将它摧毁、彻底破坏了。可惜,里面终究并非真的空空如也,我于是得知这不外也只是个假话。同时,我也得知为何那些肥胖的虫豸险些要将这铠甲视为禁忌了。

  我听到合唱声。那些星灵,祂们唱到:“……殊途同归。”

  ——……与否,一切殊途同归。

  我险些名顿开了,于是身体情不自禁地震颤、蠕动起来,化为虫豸。

  我对着镜子剥下自己的皮,随后将内脏逐个解剖开来——我亲手摧毁这最后的利维坦。而果真在最后的最后,当最后一片躯壳也被剥落时,我终于从中掏出了一个同样的人类胎儿。一具死胎。

  “呵,真遗憾。”我说:“终归,这世界照旧只有人类。”

  ——人类诞下人类,胎儿诞下胎儿。

  我们并非受桎梏于那个环中无法开脱,我们就是那个环自己。

  “真可悲。”星灵们合唱道。看样子,祂们还颇具浪漫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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