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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逃出世界

2、利维坦

Z,逃出世界 风暴层. 2857 2021-02-22 01:00:00

  遗憾的是,世界没有扑灭。不外所幸,倒也与之相差无几。

  ——人类灭绝了。

  “呃,我最近正在研究这个失落文明的历史——他们似乎自称为‘人类’。最近,我们又挖掘出了一批遗物、生存完好;然后……他们真有趣!总之,我想问的是……呃,我猜也许关于他们,你会知道些什么?”执行官絮絮叨叨地问道。

  “为什么研究?你想从中获得什么?……社会学知识吗?科技吗?抑或是有关灭亡的警示?你们认真那么在意存续下去吗?”我尖锐地反问道。

  它似乎显得相当疑惑。

  执行官——它是一种存在方式很有趣的种族的个体。它的存在状态稍有些庞大,简陋可以分为两种模式。大多数时候,它是一只个头或许有成年男人1.5倍左右的巨型白色蛞蝓……虽然,只是形似我们曾经认识的蛞蝓。另外的少数时候,它则是一具铠甲——内在空空如也,却无比坚硬、华美、引人憧憬的铠甲。不外据视察它的反映,它们似乎尽力想否认后者的存在;也许对它们而言,那是种相当不详的状态。可惜,我并不在意,对这所有的一切。

  它们没有所谓的情感。取而代之的是——当他们的个体实验交流、交互时,便会随着愿望的强烈水平、相应幅度地蠕动庞大而鸠拙的身躯。有趣的是,在我这个异类眼中,它们拼命蠕动鸠拙而柔软、又带着一层绒毛的躯体的行为,有种粗劣而廉价、真切的滑稽感。故此,我或许反倒对它们有了些好感——尤其是当我想象起身份对换,人类也以这种荒唐滑稽的方式,随着情感颠簸幅度卖力地蠕动躯体时。

  ……不外这时候,我猛地察觉到。似乎原本,我们在一些特定情形下也会做类似的事,呵。或许,我们其实倒也没那么大区别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想将那庞大而弱小到不堪一击的、正友好地蠕动着的肥胖身躯动用纯粹的暴力与恼怒撕碎了。……不外,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幸而,这种想法制止了我。

  终于,在一阵颇为猛烈的震颤后,它似乎得出答案了……随之,它生理性地从类似口器的位置向天喷射出一团白色粘稠的液体,尔后才终于缓慢地回覆道:

  “为什么,研究人类已往的知识会与我们的族群有关呢?……我是说,研究人类;呃,考古,这和我们的族群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只是这么做了,就像我们蠕动我们的身体——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呃……总之,这两个之间没有什么关系。对,真是太奇怪了。总之,我们有所进展了——人类很有趣。”说到结尾,它似乎又莫名激动起来,于是软绵绵的巨大躯体又徐徐地小幅度摇动起来了。与它们对话往往陪同着这些滑稽的肢体行动;说来虽然有趣,但却也麻烦,所以之后的记述中我们临时忽略这点。

  关于这些想法,它很顽强。

  ……不,也许不应这么说。

  总之,我没有就此与它争辩的意思,于是我们就此跳过这个话题。

  “我说……”许久之后,它又问道:“人类为什么凭空捏造那么多看法呢?……虽说人类学很深奥,另有许许多多我们没能解明的事物。好比企图学——每每让我们羡慕起人类的天资。不外,这究竟是否与企图学相关呢?这些捏造的看法似乎通向相同的终点,那么为何又能每每生效无误呢?甚至骗过缔造者自己……可惜我不是人类,从源头上就无法理解企图学的深奥;所以,我们只能断章取义地靠起因与结果了解。”

  我看向它——冷漠地注视了一会那具庞大的、兴奋地震颤着的身体,尔后才回覆道:

  “知道吗?——你真蠢,虫豸。”

  它停了一下,尔后才继续慢慢地蠕动起身体,幅度险些与先前无异——它或许完全没能理解我的意思吧。这是自然,有时候我、我们自己都未曾理解。

  “之所以你们的研究毫无进展,就是因为你们总关注着这些毫无意义的事。听着,你们所说的企图学……我认可它很有趣,而且有关于人类的生长、繁衍和生活的各个方面。不外,这不外是微不足道的事——就像你们蠕动身体一样,这是某种日常的行为、生物性的本能。你高看抑或低看的理解,将这作为重点——这自己就是愚不行及的。同样的,另有交配学、灵魂学与哲学,即如你们所界说的。有趣。呵……有趣毫无意义,懂吗?有趣毫无意义!”我颇为激动地说道。

  它似乎名顿开了。

  所以我想,之后那阵奇异的震颤应该是出于近似喜悦的情感——假设不提无情感的生物何来喜悦。

  “利维坦……噢,利维坦!”它欢呼道,似乎对我所说的相当中意。“利维坦,我们伟大的、庞大又坚硬的利维坦!”

  不外,又一阵剧烈的震颤和排泄物的吐出后,它突然猛地寂静下来、不再动了。过了许久,才微微哆嗦着地徐徐说道:

  “有趣……毫无意义吗?”

  “毫无意义。有趣毫无意义。”我笃定、冷漠地回覆道。

  “毫无意义……”它默念了几遍,然后自某个节点开始,陷入一阵深邃的寂静了,如同死去一般。

  它终于明白了,我想。看见它终于万念俱灰,鸠拙而硕大的躯体无力地垂着、一动不动的样子,我只感应颇为有趣。

  ——它死了。

  它一直连续这样,直到那具被他们尽力否认的空洞铠甲的姿态泛起。那具神圣的空壳取代了这幅羸弱、鸠拙的躯体;于是,我们才再度开始交流。

  “人类……我记得他们也留下过可圈可点的故事。不,不应说是故事——只是几句话,一些并不那么为人重视的真理。”它说。

  “哪些?”我问道。

  “具体的说法我记不清了。不外或许的意思是:‘一切都是虚有其表,但一切也都是天经地义。’”它说。

  “简直。”我回覆。

  似乎获得满足之后,神圣的空壳于是再度变回死去的庞大肉体了。不外,它并未真正死去,而是单纯地存在着——它正沉沉地睡着,打着呼噜、微微蠕动着躯体。

  我突发奇想。

  这时候,做些什么已完全不是出于最初想要破坏它的激动念头了。我只是为了证实一个突发奇想的假设。

  我重新部开始,将这只肥胖而多汁的软体动物的身躯撕扯开来,重新颅中间起一分为二。有趣的是,当我准备着手将它撕开时,才发现这具身体竟然应和般地变得易于让人用力,而不像所见的那般黏滑了。它剧烈地震颤着——那简陋一种近似恐惧的战栗。不,对于没有情感的它们来说……或者反过来对于我们来说,恐惧究竟是什么呢?或许,答案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简朴得多,只是政府者迷。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已将这只被称为执行官的个体自头部最上端开始撕开、完全一分为二了。它鲜红的“汁水”险些淹没了整个房间——它多汁得像是某种海鲜类的食物一样!不外虽说它在历程中剧烈反抗了,总送照旧对结果毫无影响。我一层层地,将这个尚存余温的庞大躯体粗暴地肢解开来——它的内部,倒简直不如我们外在所视那般类似软体生物,而要比那庞大的多。不外,我对它的生理不感兴趣,于是就只将那些多汁的内脏一个个剜下来,像处置惩罚垃圾一样随手丢到一旁了。

  不知不觉,“垃圾”已经聚集成山;而那具原本肥硕、鸠拙的躯体,险些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壳。我已经麻木了——麻木地处置惩罚着这堆残骸,或许像是忙碌整晚的帮厨一般。不外突然地,我似乎触碰到某种熟悉的、坚硬却又柔软的事物了。最先触及的是稀疏毛发般的什么,尔后是略微坚硬的球形——不用掏出来,我已经确信那是什么了,我想。

  我将这团工具小心地取出,用这巨虫流出的一种接近透明颜色的体液清洗洁净血液般的另一种深色体液;尔后,我才将这团工具放在光下确认。

  结果如我所料,宇宙从未曾有给过我们任何真正意味上的惊喜。当你熟知了对于自己而言它的边缘与运行方式后,一切都只剩下乏味。一切都只剩下……乏味。

  ——“有趣毫无意义。”

  干枯血肉的襁褓之中,是久违的人类胎儿。

  我们从未死去,正如有形之物都从未真正活过。

  ——但,这与灵魂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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