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翳峰,相较其他九峰更要险峻,纵是葱郁垂阴,峰上仅有方寸之地可驻足,云海之上绿荫遮蔽,怪石嶙峋,云海之下壁立千仞,穷险极峻。是故峰内不兴土木殿宇,皆以峰壁山洞为府修行。
在离开柔兆峰后,易瞑端坐在自己一手打造的孤舟之上飞回自己的洞府----“净水天”。
此时已近黄昏,山峰融在一片黄橙橙的晕光之中,放眼望去,倒是赏心悦目,忘了其中险峻。
净水天外一棵柳树伶仃,柳叶随风飘荡,殷殷期盼着易瞑的回来。
府内部署简练,除了墙角聚集成山的书册卷轴,只有一张蒲团,一鼎丹炉,以及一盏长明灯照亮府内。
易瞑走进府内瞧了眼,又走出府外,心中了然。意守丹田,提嗓大叫:
“人呢,都给我出来!”
不多时,一只麻雀从远处飞来,化作一童子,约莫不外十一二岁,生得玲珑可爱,梳了两个双丫角,一身麻布短衫裤,仍显不俗。
“峰主,您回来啦。”
“岁寒,我洞府怎么就剩下一张蒲团,一丹炉,和一盏灯,书还被乱堆一气。”
名唤岁寒的童子缩了缩脑袋,不敢看易瞑。
“呃,峰主,您消消气,大师伯拿了您的冰玉床说是要练功,二师伯拿走您的几册书简说是研究机关术,三师伯拿走您的木桌子,说是…说是…”
说到这里,岁寒脑袋险些埋到胸口。易瞑见此,脸上忽展笑意,蹲下身子看着岁寒,摸了摸岁寒的脑袋,温声道:
“没事,说出来。”
“说是缺一个梳妆台…”
易瞑按了按太阳穴,脸上笑意更深,旁人来看觉得倍感亲切,如沐东风。而现在岁寒却是遍体生寒,如临冰渊。
“好,很好。他们真是我的好徒弟。”
摸了摸岁寒的脑袋,示意他离开后。从芥子中拿出一颗传音石,对着石头温声细语道:
“为师回来了,刘玄,李瑶,韩沈,限你们半刻时间到不见天。”
半刻后,易瞑在府外来回踱步,审察着他这三个好徒弟,三小我私家耷拉着脑袋,缄默沉静不语。这一百八十年前他所收的这三个徒弟,如今倒是越发的前程。
大徒弟刘玄,一身素蓝搭配的逢掖,头戴儒巾,面目如美玉般温润柔和,站在柳树下,倒像是满腹经纶的文人雅客。
二徒弟李瑶,一身褐色麻衣,粗布束发,五官俊逸,双眸锐利,气度沉稳,隐隐有宗师风范。
三徒弟韩沈,一身玄色疾服,显得身形欣长,银冠束发,英眉挺鼻,双眸如星辰般灿灿生辉,不禁令人赞叹一声好一个青年侠客。
真的是各领风骚,独具特色。
“你们很好,真好啊,为师去你们掌门师伯那不外两三个时辰,洞府都被你们搬空了,真是少年老成,少年老成啊!”
刘玄抿了抿嘴唇,似乎已有腹稿:
“师尊,您知道的,我出自炎山地脉,本就体质偏热,门生隔三差五便感体内一阵火热,需要您洞府内的寒玉床所蕴育的冷气相和谐,未实时见告师尊,还请师尊降罪。”
“…”
易瞑细眯着眼,笑纹自然向后蔓延,目光移向李瑶,李瑶立马双手作揖道:
“师尊,门生最近研究机关术时遇到瓶颈,索性来到师尊洞府想请教师尊。谁知师尊不在府内,门生便自作主张拿了几册与机关术有关的书简急急走了,慌忙忘了见告师尊,门生知错。”
易瞑笑意更深,如腊月寒天突然照进的一缕阳光,温暖暖和。韩沈见状,立马弯腰作揖:
“师尊,门生洞府内尚缺一张梳妆台,否则我最近购来的胭脂香水无处安放,索性到师尊洞府来拿一张,还望…还望…师尊能宽大处置惩罚门生…”
说到后面,韩沈声音越来越小,自觉这破理由压根站不住脚,索性头低得更下只留个后脑勺给易瞑,两眼睛直盯着地面。
“哟,韩大女侠买那么多胭脂香水,可是最近芳心暗许给哪家青年才俊。来,和为师说说是谁,他日为师一订婚自上门提亲,给你们一对鸳鸯搭桥牵线,成就一段人间韵事。”
“师尊,讨厌啦~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家只是…”
韩沈俏脸一红,双手轻轻揉了揉面颊,话还没说完便对上易瞑那寒意渐浓的眸子,打了身颤赶忙把头低下不再言语。
“你们很好,越来越长本事了,为师倍感欣慰,爽性这峰主我让你们仨当,我便今后云游世间,一览名山奇迹,当个逍遥自在的散修也不错,岂不妙哉!”
三人知道易瞑话中含刺,更不敢应声。
“给你们一刻钟,我的洞府我走前什么样就给我恢复成什么样。”
片刻后,物归原主,倒让洞府显得不那么空旷。易瞑坐在岁寒搬来的石凳上,对着盘腿端坐在蒲团的三人说道:
“刚刚去柔兆峰那得来消息,似有几缕魔气从觉海窜出不知踪迹,为师计划去一趟觉海一观究竟,李瑶你留守峰内,峰内一切巨细事务皆由你暂代。刘玄和韩沈,随为师走一趟觉海。”
三人不敢有疑,齐声应到:“门生知晓。”
待三人走后,易瞑从袖口内拿出一传音石,将一点灵识附在上面,随即波纹涌动。从中传出一道清冷的声音:
“矩子。”
“你帮我查个事情,最近在愿土,仙界两地是否有魔气肆虐的迹象。”
“…矩子说笑了,哪天没有魔气肆虐人间的事情发生。”
易瞑缄默沉静了几秒:
“这样吧,你帮我查探一下最近几天哪些地方魔气骚乱究竟厉害,最好轰轰烈烈地去搜查,对外说是庐山仙门的委托。”
从传音石内传出的声音变得有些玩味:
“哦?矩子,在下有一事不明,您为何要我们果真楼如此轰轰烈烈地去搜查,虽说这也并不难,可难免闹得人心惶遽,莫非魔域封印有变?”
“你还算智慧,确实有变。”
“莫非…”
“也不是什么大事,似乎是封印有松动迹象,导致有魔气窜出。”
传音石那头突然不做言语,随后徐徐道:“…果真楼一定会尽全力视察,至于是否和您所说的是否有关联…”
易瞑立即打断:“这你不需要费心,易某人说有关系那一定有关系。对了,顺便再资助散布一条消息,此次魔印松动恐怕有人为影响,想必是有魔域特工潜伏于六界之中,犹以天昭,庐山最是可疑。”
“…你真是不嫌事大,倘若天下大乱,今日您的所作所为即是开端。”
易瞑轻声笑道:
“天下哪曾太平过呢。”
自封魔一战后的三百年,魔氛放肆,鬼气嚣张,三灾九横从未消停。更遑论仙界内各门派暗地里的斗争愈趋猛烈,被功名利禄迷花眼的修真之人哪还能忆起曾经踏上此道的初衷。
“主要是看看谁会主动来找我。”
易瞑其实认为追查觉海窜出的魔气并非首要,魔气因何被窜出才是要害,想必和觉海中某一人有莫大关联,但在一切水到渠成之前,不能轻举妄动。
这一趟,觉海势须要去。
“果真楼做事向来隐蔽,断不会让人知道是谁散布蜚语。”
“哈,楼主,切莫小觑天下间的智慧人。易某一直相信你果真楼的能力,可这天下间不止易某人能算计,易某一旦脱手,自会有人按捺不住。”
易瞑在洞府内感知到他那三个徒弟离他洞府越来越近,随即说道:
“仅此两事,托付了。”
“矩子客气,份内之事而已。”
易瞑将传音石收回芥子,双手收拢于长袖内,徐徐走出洞府,看了看已近收拾好的三人:
“刘玄,韩沈,随我去觉海一趟,拜会一下你们的夏语冰老祖宗。李瑶,峰内一切事宜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