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我要休夫

　　“咔—哗—”铁门被锁上，妙华犹如蓦地卸了力般，脚步踉跄了一下。但也仅是一下。

　　她眼睑早已泛红，却不似哭过。无论是这铁门外照旧这铁门内，她都有些想哭，可当她见着来人时，却只舍得笑了。

　　她装作无事人的模样，尽可能不让时闻发现她的异样，没心没肺地钻入时闻怀中。

　　她剩下的时辰不多了，她没有时间感时伤怀，她只想将自己余下的每时每刻悉数赠与眼前人。

　　时闻揽上妙华的腰，轻抚着她的背，什么也没说，只有皎润的鲛珠滑落。

　　……

　　酷寒的牢房归于一片死寂，冷恂就这么鸠拙地一遍又一遍实验夹菜。

　　在磕磕碰碰良久后，他好不容易夹起一块排骨，甫入口，就不禁笑了。

　　太咸了。

　　这傻县主，怕是将盐认作糖使了。

　　可他照旧吃了好几块。

　　菜咸，可他心里觉得甜。

　　……

　　他们从地牢出来时，已是黎明时分。

　　天间曦光微朦，瞧不真切，如隔薄纱，欲掩还羞。

　　妙华伸脱手去探那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熹微，她合上手掌，珍之又重，将这抹光深深藏进心底。

　　时闻俯下身来，妙华微微有些春心激荡，仰首闭眸甚是配合。

　　可并非如她预想。

　　她只觉得眼前一阵冰凉，不解地睁开眼眸，只瞧见她这良人正一脸板正地为她敷眼。

　　她没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嘟囔道：“……已经不肿了。”

　　“嗯，”时闻温柔应着，“小姐想去哪。”

　　“唔，我想……”她清明的眸子深深看着时闻，顿了很久。

　　我想……

　　陪你一起去看看与昼上明夜的烟花。

　　我还想……

　　去到你的家乡，瞧瞧那边的风物，好教知晓一星半点你这三年过得好欠好。

　　虽然，她最想的……

　　莫过于抛下一切，和时闻一同去四方游历，顺门路见不平行侠仗义，过那闲云野鹤无拘无束的生活。

　　她心刺痛得厉害，金汤钥匙周全调养的身子早已虚弱不堪，她吊着口气，也不知能撑到几时。

　　她不能再贪恋了……

　　应当断则断了……

　　她打了个哈欠，一脸困倦，搪塞道：“我累了，想回去睡觉。”

　　“好，那我们回家。”时闻拦腰将她稳稳抱起，所言所行都那么温柔。

　　妙华状若无意，懒散而冷冰冰道了句：“锦都可不是你的家…”

　　她试探的话落下后，自己都觉得心惊。

　　可时闻却毫差异她置气，不卑不亢，温宁静静道：“夫人在哪，哪就是为夫的家。”

　　“领主这么说，你北无妄海的万千子民不得伤心死。”妙华强迫自己愈发疏远地恶语相向道，她险些是故技重施，嘴上功夫半点不饶人，她将自己裹上任性、自私、恶毒的皮囊。

　　她想刺激时闻，有些事一次尚情有可原，可若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发生……

　　谁又能忍受得了？

　　谁又能知晓她到底是怎样一小我私家？

　　谁又不会觉得问题不在于事，而在于她这小我私家？

　　她曾对时闻说过的狠话做过的恶事，无论出于何种初衷，从来都在那，真实的发生过；

　　若今时，她再次卸磨杀驴，再次狠狠伤时闻一次，或许时闻就会彻底厌弃她吧。

　　人之将死，愿与不愿，舍与不舍，总算得是一种解脱；

　　可于生者，愿与不愿，舍与不舍，太过痛苦了。

　　她心下一横，决意如此，下一瞬就欲推开时闻。但她没有……

　　因为后者什么都没说，只是平稳地将她稍稍抱紧了些。

　　时闻对她说的这些伤人的话，此外再无反映了。

　　彼时，妙华觉得自己就像个撒泼厮闹的孩子，而时闻却毫无嫌隙地包容她的全部。

　　妙华知道，现在哪怕她再怎么诛时闻的心，赶着时闻走，这人都不会走了。

　　打骂不忌，体贴入微，分寸不退，更进一尺。

　　思及此，妙华不知该欢喜，照旧该惆怅。

　　她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了。

　　完了。认真是，全完了。

　　待穿过月门，入了旧院。

　　她咬牙，忽蹦出一句：“我要休夫！”

　　时闻仍是毫无反映，抱着她入了寝居，将人温柔地放到床榻上，又为其除却鞋袜、朱钗，理好被褥。

　　妙华有那么片刻的失神，忽而又严肃认真道：“我说，我、要、休、夫！”

　　“嗯。”

　　“嗯…是什么意思？”妙华没料到时闻依旧是这么平淡的反映，不由顿了顿。

　　她独自见冷恂时，时闻好歹面色有垮下来过。

　　可她现在都要休夫了，时闻却这么淡定。

　　她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而且错得很离谱。

　　“你觉得我说玩笑话是不是？”她狠狠道，直起腰身，似显得更有气势些。

　　时闻拂去她眼前的碎发，“夫人说如何就如何，为夫都听夫人的。”

　　他的声音很好听，温润而有磁性，褐色的眸子隐隐化为绿碧玺般清明。

　　“夫人想休就休吧，”他迎上妙华探究的眼睛，“岂论死生，为夫认定了夫人，就绝不会再放手。”

　　“纵然夫人不要为夫，为夫也会…”他自讥笑了笑，轻吻上妙华的唇角，“不守男德，缠着夫人。”

　　妙华撇过头，同时闻离隔一定距离，“领主当知道，我们的亲事本就非我所愿，只是两族间的联姻而已。虽然，正是如此，我怎么敢休夫呢？可按锦都婚俗，我若再娶夫呢？最少娶十个八个吧，领主也愿意这么随着一个对你只有玩弄心思的人吗？”

　　“为夫不会给他们这个时机的。”时闻沉声道，他虽知妙华都是故意说的气话，可他听着仍是觉得惆怅，他微有些颓丧，强势却近乎恳求道，“夫人不是累了，先好好歇息吧。”

　　妙华本该继续无理取闹，可她自觉除了伤时闻的心，基础达不到让时闻厌弃她的目的。

　　说来，时闻又不欠她什么，又没做错什么。

　　她凭何仗着时闻对自己的喜爱，去伤害他呢？

　　他们之间除了膏泽的你来我往，从来就没有仇怨，况且二人间的误会早已解开，他们除了不能长相厮守外，并没有任何成为怨侣的理由。

　　她总是一意孤行，自以为这样是为两人都好，可除了折磨相互，似乎什么意义都没有。

　　更令她痛恨的是，她虚度了这好几载的华年，这时才——如梦方醒。

　　她泪如泉涌，再也止不住。

　　她紧紧抱住时闻，抽噎道：“…这些…都不是…我的…真心话…”

　　时闻回抱住她，“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