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先皇后之死
天子见女儿略有所思，忙道：“婉晴另有何事，但说无妨。”
晚娘想到小梅之后的出路，也想尽自己最后一点主仆情谊，眨巴着眼睛道：“父皇，女儿还想要向您讨个旨意。”
“出了这事，尽管已经证明小梅的清白，她的名节怕也多几几何会受损。我想认那婢女做我的义妹，让她嫁给京都官家子弟做正室，到时还请父皇能下旨赐婚，以绝他人口舌之快。”
“好好！都依你！”宣威帝颔首，爽快地允许。
晚娘心中正喜，见天子招了招手，道：“婉晴，你随朕过来。”
“是，父皇。”
晚娘疑惑，随着宣威帝走到书架前。随后，见他用钥匙打开身后的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件物什来。
为何这宣威帝会如此宠溺女儿？这些要求都能一口允许，毫无忌惮……
晚娘想着，下一刻便揭开了她的这个疑惑。
宣威帝幽幽叹息一声，道：“婉晴，过几日即是你母后的忌日了，你随朕去祖庙悼念一下吧。”
晚娘有些惊讶，能让皇上至今未纳后的先皇后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呢？他竟然如此念念不忘。
“婉晴啊……朕这辈子最对不住的即是你的母后，所以想尽可能地对你好。你想要什么，朕都满足你，只要不违背祖宗礼制，一切都可以！”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更况且你这一年懂事不少，先前你落水时，不知朕有多担忧！多焦急！生怕和失去你母后一样，也失去你……那种感受真的是痛不欲生……”
晚娘垂眸，感受手心上多了一块有分量的物件，冰凉凉，透着金器的凉意。
宣威帝灼灼的眸子里竟然有些湿润，望着她，认真嘱咐道：“你今日来了，朕刚刚忆起……这长寿锁你拿着，是你母后留下的遗物，说是等你结婚时便交给你的，代代相传下去，未来可是要给朕的皇孙亦或皇孙女的。”
听到这话，晚娘脸色霎时一红，看了看这长寿锁，正面坠着三个雕有花纹的小铃铛，甚是可爱精巧。
往后一翻，反面刻有一行小字——
愿吾儿一生平安顺遂。
这行小字刺痛了她的眼，鼻子一酸，竟不由悲从中来。
虽说与现在的母后从未谋面，但她一定也很温柔，温柔的如同自己的娘亲那般，随处为她着想，教导自己长大成人。
娘亲总盼着能为她亲手穿上红嫁衣，梳妆发，可却再也看不到自己红衣出嫁的那一天……
想到此处，不禁泪眼朦胧。一股对于杀母对头的恨意涌上心头。
……
回到府中，晚娘坐在窗边望着那块长寿锁暗忖，像王皇后这样善良温柔的人啊，究竟是如何以去的？为什么上天总爱让朱颜薄命呢？
略一蹙眉，脑子里完全没有关于先皇后的影象，便试探着问曾经服侍过她的人。
“夏姑姑，你可知晓母后究竟是怎么去世的？”
夏姑姑似乎不想提起这件事，避言不提，“殿下，厉大人马上就要回来了，奴婢去准备晚膳。”说罢走出门去。
晚娘眨眨眼，见玉荷进屋来，便爽性问她这个问题。
玉荷本也支支吾吾的，见殿下求知欲极强的眼神，看看四周无人，便忍不住说了出来——
“哎呀，殿下你那时还小，确实不记事。奴婢去侍奉殿下时，皇后娘娘已仙逝数年了，印象中，娘娘就是那样一个‘母仪天下、端庄贤淑’的女子，赏罚明白，蕙质兰心……只可惜娘娘是突发心梗而薨的。”
“心梗？”晚娘反问。
玉荷点颔首，垂丧着脸，叹息道：“当年帝后龙凤和鸣、鹣鲽情深，成就了皇宫里的一段韵事……那日，娘娘就是和往常一样为陛下烹制花茶，一早便去御花园处采晨露，归来途中便捧着心口倒下，昏厥不出两日便走了……”
“晨露？御花园？”晚娘低低念着，眉心一蹙。
“哦殿下，是奴婢失礼了！还请殿下责罚！”玉荷意识到自己失言，说着就要跪下，被晚娘一把扶起，“是我先问你的，你何罪之有啊？”
晚娘摇头浅笑道：“玉荷，我对母后的印象太浅了，今日我想要听听他人口中的母后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玉荷颔首起身，其时的公主殿下尚年幼，记不清皇后也在情理之中。
她开始回忆起入宫时初见皇后娘娘的时候……和晚娘说了不少关于王皇后的事情。
“……前几年，宫里不让提起娘娘！若被皇上听到，那可是杀头的重罪！那年举国痛哀，皇上也因太过伤心，为此三天没有上朝……吓坏了一众宫人！”
晚娘站起身跺了两步，娘亲生前极爱收藏古书，书房里头倒是有不少医书。
她曾看过几本，其中有一篇纪录心梗病患的。
凭据医书上的纪录，心梗之人在发病前，瞳孔极聚，面色定然苍白无血色……这些症状，不知在王皇后身上有没有泛起过？
想到此处，晚娘不由问道：“其时救过母后的太医，有谁？”
“其时的太医没能救活娘娘，陛下一时气急……便把人发配的发配，沦斩的沦斩了。”玉荷小心翼翼地回覆道。
闻言，晚娘面露失望神色，内心也着实一惊。
见如今宣威帝对自己说话时平和可亲的模样，还真只把他看成了父亲，却都快忘记他是个真正的帝王……帝王将相，自是有暴戾无情的时候……
可见皇后真是他心里的一道坎，是他深情所致的女子，竟会令他做出如此荒唐之举！
“母后先前可患有心疾？”晚娘继续问道。
玉荷摇头，皱着眉，认真回覆：“奴婢从未听闻娘娘有过心疾，她一直都很康健啊。”
“这即是奇怪之处了……一个没病之人，好端端的，怎么会突发心梗呢？可是中了什么毒？”晚娘把心底的疑惑都问了出来。
“娘娘不像是中毒的症状，而且其时，太医院把娘娘用过的物件、饭菜，甚至器皿都验过毒，并未查出毒来。”说到这里，玉荷突然想到了什么，往门外看了看。
见四下无人，又关紧房门，转身趴在晚娘的耳根边轻声道：“殿下，奴婢刚刚想起，似乎另有一人……曾经医治过皇后娘娘。”
“是谁？！”晚娘双眸一亮。
玉荷盯着她的眼，道，“似乎是名江湖术士，云游四海的，人人叫他‘浮云大师’。可是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他是否还在人世，便不得而知了。”
晚娘惑道：“羽士？他为何能独善其身呢？”
王皇后最终不是没有被救活吗？就连太医都以“医治不力”的罪名被宣威帝治了罪，这江湖术士居然能够宁静出宫，还真是稀奇……
“这个……奴婢就不太清楚了，许是他简直有些本事，陛下器重他吧。”玉荷摇摇头，讷讷道，随即给晚娘倒了杯茶。
“哦，那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下去吧。”晚娘想自己冷静一会儿，好好想想接下去要走的路。
“是，殿下。”玉荷见她挥了挥手，便行礼告退。
……
自从了解先皇后之死后，晚娘的心里便一直铭心镂骨，觉得其中定有蹊跷。
“那样美好的女子，难怪会让宣威帝这么多年，依旧这般念念不忘。”她托着腮暗忖。
对于现在的晚娘而言，王皇后虽不是亲生母亲，但经历了之前的生死，她也能够感同身受。
这具身体虽贵为公主，却也有许多无奈……宫里人心难测，交心还不如犷悍娇蛮些好，否则单靠父皇也不成啊，究竟他两全乏术，也不能时时刻刻护着她。
美好的人和事，为何总是易逝呢？
晚娘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
五月天气开始转暖，院外的紫玉兰明媚开放，一树朝着暖阳。
树下有丫鬟在扫着树叶和花瓣。
上辈子，杜家的惨案她要视察清楚，这辈子先皇后的死恐怕也没有那么简朴……
晚娘坐于窗边，望着那树淡紫，身体里忽而发生一股想要查明真相的激动。
她明白，在那看似平静如水的皇宫深处，似乎隐藏着一个暗无天日的巨大深渊，一不小心就会将你吞噬下去。
想着想着，内心不由寒意顿生。
……
厉承修自苏府回来便一路去了大理寺，将苏虞关押在地牢内，又命人将小梅家人安置妥当，请了医生速来诊断他们。
眼见那些人面色不佳，便知他们迟了一步，苏虞已叫人留了后手，统统给他们下了毒。幸亏毒性并不强烈，应当一时半会儿不会危及性命。
彼时，那名医生抱拳来报：“回禀大人，经老夫诊断，那三位患者皆是中了‘奇沸散’，此毒乃慢性毒药，下毒后，若不实时服用解药，三日后便会五脏移位，吐血而亡。”
“什么？竟然下如此辣手！”厉承修讶道，担忧之余，即是对苏虞耍阴招的唾弃和鄙夷……
他难道以为杀人灭口，没有了人证，便无法将其治罪不成？！
不，那苏老狐狸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视黎民的性命如无物，此次应该是想借此威胁他，让他放了自己。
“你可能自行配出解药？”厉承修问道。
医生只摇着头，说道：“以老夫之力，实在不知如何配置解药，只能暂缓毒性发作。”
“苏虞那边怎么样？”厉承修立刻转头问小试。
小试刚从地牢过来，如实回禀道：“他尚未说出解药在那边，如今……也未便动用重刑。”
介于苏虞刑部尚书之位还未撤掉，他的党羽遍布朝野内外，眼下大理寺的兄弟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厉承修闻言，心中暗道，“我曾允许过殿下要救出小梅家人的，若是救回来的是几具尸体，便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救下他们了……”
他凝眉肃目，沉声开口：“皇上既然下旨捉拿苏虞，即是给了大理寺一切视察真相的权利，尽管上刑，势须要给我问出解药所在！大理寺问人的手段可不比刑部要少，就看看是他的嘴硬，照旧大理寺的刑具硬！时不行待！快些去！”
“是！属下这就去办！”有了厉少卿的这句话，小试心中更有底气了，立时领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