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蛟的嘴角一勾，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问道：“不知在先生看来，我秦国推行的商君之法，是王道，照旧犷悍？”
闻言，韩非就跟被掐住了脖子的一般，想反驳，但是又欠好开口。
这是在给自己下套啊！
好阴险的小子！
沉思良久，韩非终于说道：“成蛟令郎，你的这个问题，恕我不能如实回覆你。”
“为何？”
“王道与犷悍的寄义，非是牢固的。就跟你所问的那样，秦国推行的商君之法，是王道？照旧犷悍？在韩非看来，或许都不是，又或许都是。”
“呃……”成蛟愣了一下，道：“到底是不是？”
韩非缄默沉静，无法回覆。
就在局面陷入僵局之时，一直在一侧冷眼旁观的嬴政，忽而起身道：“先生，我知道秦国现在所推行的商君之法，是为帝王之术中的那一种。”
“噢？”韩非颇为惊奇隧道：“请令郎见教！”
“先生追随荀子，学过帝王之术，不是吗？”
“正是。”
“先生，请问帝王之术，都有哪几种？”
“主要是王道与犷悍。不外，又有一个帝道，帝道与王道，合称为帝王之道。其所接纳的是孔子推行的仁道，重视道德教化，可以到达三皇五帝、殷、周那样的成就，是为正道。”
“如此说来，帝王之术，有三种？”
“不错。”
闻言，嬴政眯着眼睛道：“先生，我认为秦国目前所推行的商君之法，是为犷悍！”
“啊？何以也？”韩非骇然道。
就连成蛟都一脸冷嘲热讽隧道：“嬴政，你不懂就不要装懂！先生适才不是说了吗？以武力让黎民屈服的是犷悍，秉持犷悍之君主政权连续不了多久。你说我秦国秉持犷悍，何以秦国能这般繁荣兴盛？反而是那些推行王道的国家相继衰落？”
对于成蛟讥笑而带着奚落意味的话语，嬴政充耳不闻，他说道：“恕我直言，商君之法的本质，就是犷悍！昔日之商鞅，年轻时喜欢刑名术数之学，受李悝、吴起的影响很大。他向尸佼学习杂家学说，后侍奉魏国国相公叔痤任中庶子。”
“所以说，商鞅精通帝道、王道、犷悍三项帝王之术。这没错吧？”
韩非微微颔首道：“不错。”
“帝道、王道、犷悍，最上乘者是帝道，稍次一点的是王道，最下乘的是为犷悍。为何当年商鞅变法之时，孝公放弃帝道、王道不选，偏偏选用了最下乘的犷悍？”
“这……”韩非亦是很不解。
“商鞅是通过投合秦孝公的宠臣景监才得以见到秦孝公。那一年秦孝公二十一岁，商鞅三十五岁。孝公曾四次接见商鞅，商鞅谈述帝道、王道，而孝公兴致缺缺，直至谈论犷悍，孝公这才兴起，决心任用商鞅，在秦国进行变法。尔等对于这些事，应该早有耳闻才是。”
韩非、成蛟点了颔首，体现知道。
明君良臣之间的故事，总是流传甚广的。如秦孝公与商鞅的故事，在秦国更是家喻户晓，就连三五岁的孩子都知道二人的台甫。
商鞅曾四次觐见秦孝公。
第一次见秦孝公，商鞅试探性地从三皇五帝讲起，还没说完，秦孝公已经打起了瞌睡。事后，秦孝公怒斥景监：“你推荐的什么朋友，就知道夸夸其谈。”商鞅反而兴奋了：“原来秦公的志向不在帝道。”
第二次见秦孝公，商鞅从王道仁义讲起，秦孝公的兴致比前一次好点了，但照旧觉得天南地北，哈欠连天。商鞅更兴奋了：“秦公志不在王道。”
第三次见秦孝公，商鞅用“犷悍”来试探秦孝公，秦孝公很感兴趣，激动地握住商鞅的手：“请先生教我！”而商鞅只谈了些皮毛。
第四次见秦孝公，商鞅尽情宣露，两人谈得很是投机，一连谈了好几天。谈判结束后，秦孝公决定启用商鞅，在秦国实施变法！
嬴政又道：“二三子可知道商鞅是如何感动孝公的？”
成蛟不耐烦隧道：“嬴政，你不要卖关子了！快说！”
一众宗室子弟都求知若渴的看着嬴政，就连韩非都躬身道：“请令郎见教。”
“其实原理很简朴。三种帝王之术，本质上是有所差异的。帝道和王道接纳的是孔子推行的仁道，重视道德教化，可以到达三皇五帝、殷、周那样的成就，是为正道。但是，它的实现，需要很恒久的时间。”
“而犷悍，非古代先贤留下的正道，它是可以速效乐成的强国之术，崇尚功利主义，暴力威化，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孝公年轻气盛，而且没有那么多时间行帝道和王道，所以犷悍之术很切合孝公的胃口。商鞅的变法，也印证了他所说的犷悍之术！”
就这么简朴？
众人都一愣一愣的。
成蛟更是嗤之以鼻隧道：“乱说！嬴政，倘若商君之法的本质是犷悍，秦国焉能长治久安，焉能雄于天下？”
“呵呵，这就是适才为何先生不回覆你的缘故。秦国所推行的商君之法，是犷悍？是王道？或许是犷悍，但也不全是。”
“……”成蛟都要被嬴政搞迷糊了。
这到底是不是？
“那王道与犷悍，哪个能夺取天下？”成蛟又问道。
这小子人小鬼大，野心不小！
“或许都不行，或许都行。”嬴政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成蛟哼了一声，又询问韩非道：“请先生见教。”
“这……”
韩非暗自思衬了一下，便道：“其实政令郎适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时也命也，人之一道，本无高下之分，只看小我私家而已。”
成蛟听得一头雾水：“还请先生说的明白一些。”
好吧，这小子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韩非摇摇头道：“人之道者，甚多也。上古帝王治世，按宏观治理的四种模式来划分，大致为：皇道、帝道、王道、犷悍。”
“想要知道哪一种道能夺取天下，照旧要看小我私家的行为。作甚皇道？用无为，以道率民，民以道而归之。人民居德而崇道功，以道化教世人为己任，为好事。”
“与生俱来处高德，都有高尚的思想和智慧学识，且胸怀雄心。世盛德朴，化度众人。使人民灵魂转向道并处身德朴，此时人对诡诈、刁蛮陌生，不理解，处于研究状态。视智巧为贼，视德朴为人本该就有的天性。”
“上天以德生人，人当以德报之，去智巧而行德朴，不浪费财物。此为皇道，可惜只存于远古之世。”
“那帝道呢？”成蛟追问道。
“帝道。帝道就是用恩信以品德世，民有贤德，动之以理，晓之以情，民重礼节，其时时以道德规则己行。诡诈难以立足，以德教民，民感恩感德以德报之。”
“以德高之人为官作吏，人民相互谦让，先人后己。不为己得己失，人民相互尊敬，视诡诈为贼。黎民亲融温顺，民心纯朴。以诡为耻，以德为尊。帝有皇、帝、王之三象。”
成蛟微微颔首道：“这帝道现在另有吗？”
“没了。”
韩非摇摇头道：“凭据现在的说法，现在的定论。帝道起始于轩辕黄帝，而落寞于商王子辛。周武王首启臣弑君之恶例，悬纣王首级于太白旗示众，故而丧失君臣之道，由帝道进一步沦为王道。”
“好！”
“彩！”众人都感受韩非说得很是精彩，忍不住拍手叫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