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小妖寝阿
长得悦目有多重要，近日妋衣算是深有体会了。无论妋衣如何冷落修滢，她最多缄默沉静一阵，一得空照旧小尾巴一样跟了上来。
才这么点年纪就如此招桃花，长大后可怎么是好？
烈日炎炎，妋衣流的汗沾湿了领口，隐隐透出锁骨的痕迹。
“喂，妖怪，你过来一下。”
妋衣放下斧子，慢腾腾朝修白走去。不管干什么，总不会累过劈柴吧。
一人一妖，一前一后，修白带的路是妋衣未曾走过的。
“你要带我去哪儿？”
“少空话，随着就是。”
妋衣心中隐隐升起不详的预感，这些年修白没少趁崽崽妖力被封，对自己动辄打骂。但妖役清整时，他又总是想措施护着自己，让自己不至沦落到去挖矿或者被当成试验工具。明明是个恶人，也不知这么做图什么。
门路越走越窄，树木越发稠密。
“到了。”
修白阴恻一笑，妋衣下意识后撤两步，却一脚踩在修白事先布好的阵内，进退不能。
“你这是做什么？”
修白没有回覆，他一步一步走向妋衣，一手捏起她的脸，一手伸向自己的衣带，眼神中满是贪婪与欲望。
“啊！救命啊！”妋衣猜到这个失常要做什么，不管掉臂地喊了起来，“你他妈不是说妖怪很恶心吗？滚开啊！”
“没用的，我早已布下结界，绝不会有人听到你的声音。”
崽崽夺过身体的控制权，强行驱动妖力，左腕疼得转动不得，也只激起极其微弱的颠簸。
“可爱。”修白的声音有些哆嗦。
“师兄！”那个平日烦得不行的女声现在对妋衣来说却是甘霖一般。“我已通知大师兄了，请你现在就放了皎月。否则凭据门规，擅自处置惩罚妖役需往徒山受罚。况且……”
修滢的脸有些红，“况且你还犯了色戒。”
“坏我好事？”许是不相信修滢居然能这么短时间之内破了自己的结界，还来得及通知大师兄，修白依然是一脸狂得不行的心情。“难道师妹是觉得被我冷落了，也想一起吗？可惜啊，你师兄我对你不感兴趣，你就在这里好好安息吧！”
他一剑劈向修滢，却被一道剑风弹开，修滢没有撒谎，修明赶来得很快。
妋衣想起上回修仁将自己藏起来的时候，修明也是被这么带着去抓人的。如此看来，修明或许是云清门内守卫队的队长，跟飞捷一样是个巡逻的。
修白求起饶来不啻修仁，就差没把自己的脑袋磕开花了。
修明看了妋衣凌乱的领口一眼，又看了看修滢脸上一抹淡淡的红晕，道，“修滢，你将修白押回去。”
然后他一掌击断修白双腿，将脱力倒地的崽崽横抱了起来，往云清门走去。
想不到这个修明还算是个讲原理的，知道这件事错不在妖。妋衣只被存华这么抱过，虽然现在这具身体是崽崽的，心里照旧一阵不自在。她扭动了两下，修明道，“能自己走？”
“能能能。”
啪唧一声，她就被摔在了地上。
“那就自己走。”
妋衣没有被带回往常睡的草棚里，而是被带回了修明的院子，原来高阶门生另有独立的住所。
修明离开时道：“不行踏出院子半步，不行高声召唤。”
妋衣漫不经心所在了颔首，张望一阵，确认修明的院子里没有柴堆，松了口气。
也不等修明走远，横竖她与崽崽的交流在脑海内都可完成。妋衣问到：“崽崽，你感受不到修白的恶意吗？”
崽崽道：“虽然感受到了，但是他一直都是这样，我以为……”
“那云清门内，可有真心善待我们之人？”
崽崽略一缄默沉静，道：“……没有。连同为妖役的妖也一样。”
“果真，这也是没措施的事。”妋衣故作自恋，宽慰崽崽道：“谁让上天给了我们这副绝世容颜，惹得修滢她们天天跟屁虫似的，怎能不遭人妒恨？”
崽崽被她逗得一笑，天上恰好飞过几只灵鹤。
明白同为精怪，亲近人族即是灵，不愿臣服即是妖。二人看着灵鹤远去的偏向，各有所思。
“皎月。”修滢在门外招了招手。
妋衣虽然不爱搭理她，但今日到底是为她所救，便走上前去。
“今日多谢你了。”
修滢脸上红晕方消又起。“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我来是想告诉你，师尊他们已经在商讨如那边置惩罚修白了。你放心，最轻也是逐出师门，以后你不会再见到他了。”
“呵。难道他们会为了一只妖严惩座下门生吗？”
“不是……主要是因为他对妖犯了色戒。”
自然，自然不会是因为他伤害了一只妖。
“修明师兄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嘴巴甜一些，我先走了。”
嘴巴甜一些？为啥？
还未等妋衣问出口，修滢便跑出老远。
“我不是说过不行踏出半步？”
妋衣循声抬头，修明顶着那张面瘫脸不知何时回来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不偏不倚，恰好迈出半步。
“而已，本就是不通人性的牲畜。”
修明一甩袖子，走进屋内，示意崽崽跟上。
“你可愿做我的灵兽？”
“灵、灵兽？”
“不错，你在云清门这几年还算循分，如果这些日子你能通过考验，我便收你为座下灵兽。”
“你有病啊？”
修明被妋衣这声问候得有些措手不及。
“你是我的杀母对头，你的师门囚禁我多年。现在你竟然觉得让我给你当宠物是我的殊荣？”妋衣认真觉得这些人荒唐，“是不是外面的凡人天天对你们感恩感德的，你们就真觉得自己就是救世主啊？你清醒一点，对我来说你是一个滥杀无辜的屠夫啊。”
“妖村私藏杀过人的狼妖，诛灭之有何错？”
“你们人族没有杀人犯吗？你怎么不把人村屠了？”
“偷换看法。你既不愿……”
崽崽却道：“我愿。”
妋衣一愣，崽崽这句“我愿”是何意啊？
修明唇角一勾，“一体双魂，我倒是忘了。给你们一夜时间考虑，明日我要一个统一的回复。院左两间小屋，任选一间暂宿吧。”
此外不提，至少修明院中小屋的情况比草棚子许多几何了。妋衣许久未睡过床了，舒舒服服打了个滚。
“崽崽，我不明白，你认真要当修明的灵兽吗？那报仇呢？”
“对不起，妹妹，我想活下去。”
崽崽出生妖村，年幼便被带回云清门，他对外界的认知全都来自妋衣的描述，而妋衣似乎也只对天界了解的多一些。他想知道更多，想知道苍穹之下，他的同族都过着怎样的生活。
妋衣一愣，“难道你以为我拒绝修明是为了死后好回天界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待我做完想做的事情，自然也会放妹妹回天界。”
妋衣使气道：“你要弃明投暗，随你。”
这是崽崽的身体，崽崽的一生，自己本就是个意外，原也无权置喙他的决定的。
于是崽崽成了第一个，不是出生在云清门中，却成了门内门生座下灵兽的妖。修明给他起名为寝阿，妋衣原摸不着头脑，崽崽这样貌哪里对的上这个名字？但崽崽服下修明给的药丸后，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粗拙了许多，肤色也变得黑黢黢的。原本十分的样貌，转眼便只剩六分了。
妋衣本想问问修明是不是喜欢修滢，所以才这样故意整妖，但想到崽崽昨日的话，又噎了回去。崽崽想要活下去，自己遇事便也要克制几分了。
“缚妖锁暂时还不能解开。”也不知修明是为何看上了崽崽，但显然他对崽崽也并不是十足信任。
“我明白。”
“每日卯时灵泉浸身，辰时至巳时修习作业，未时至申时处置惩罚杂务，戌时修习亥时浸身，记着了？”
“记着了。”崽崽允许的痛快，妋衣在心里叹了一声，还以为当灵兽至少就不用劈柴了呢。
“去吧。”
“是。”
现在未至辰时，应往灵泉浸身。崽崽踏出院子没两步，身后便有轻快脚步跟上。
“皎月！等等我呀，皎月。”
崽崽一转头，修滢急停住脚步，险些不敢认，“你、你怎么成这样了？”
“我叫寝阿，师姐往后莫要再叫错了。”崽崽施了个礼转身便走，留下修滢在原地也不知该不应继续跟上。
所谓灵泉，即是一池能洗去妖气的泉水。崽崽一脚踏入便觉得足尖针刺般疼痛。一早上没说话的妋衣也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崽崽道：“对不起妹妹，很疼吧。”
妋衣道：“我受过的伤可多了，这算什么。”
崽崽继续浸入泉水，虽然妋衣嘴上说不算什么，但崽崽照旧从自己扭曲的面部心情上感受到了妋衣在强忍。她从前的上神之身，要坚强得多吧。
妋衣左手摸了摸右手，道：“这个修明还挺周到，他给的药应是起缓冲作用的，若是没有这一身糙，置β要直接掉一层皮。”
“原来是这样。”
“往后你如何计划？我不信你真的心甘成为一只灵兽。”
“妹妹知道那一天在妖村，修明的心绪如何吗？”
妋衣想起那时修明的眼神，道：“痛快？恼恨？蔑视？”
“他，很畏惧。”
北海中有许多贝类，有着坚硬的壳，看似强悍，壳下的躯体却最是柔软。
妋衣不屑道：“他畏惧？是怕自己滥杀无辜，死后会在冥府受酷刑吧。”
崽崽没再说话，这几年在云清门内，他感受到太多从前未曾感受过的情绪。无论外表如何单纯的人或妖，都藏着外人难以获悉的心绪。人与妖的关系也并不像外貌那样水火不容。渴望做出改变的，修仁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问题出在哪里，尚年幼的他还不知道。如果继续当一只妖役，至死也不会知道。一死了之，妹妹重回天界后虽然能够一报血仇，可这荒唐的厮杀却永远不会停止。
浸泡过灵泉后，再驱动妖力，疼痛果真消减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