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云清山门
地面一陷，妋衣失重下坠
“别哭了孩子，逃命要紧。”一只耗子妖拽着自己从隧道往外逃去。
在哭吗？妋衣摸了摸崽崽肉乎乎的小脸蛋，湿漉漉的。
轰隆一声，一根巨柱直插进地下，将耗子妖砸成肉泥，血浆溅了妋衣一脸。
一小我私家族少年跳了下来，拎起年纪尚小的崽崽一跃而上。
“修明师兄，这只怪可爱的，我能带回去养吗？”
那人瞥了崽崽一眼，“修白，降妖不是游戏。”
好冷漠，那个眼神。
修白哦了声，捏了个咒术，就要解决崽崽。
妋衣看了看四周，这一队羽士二十来个，妋衣记不全他们的样子，只记下了那身蓝色道袍。好啊，杀了崽崽，待我重回正身，必让你们满门为今日之事支付价钱。
“慢着。”修明将两指抵在崽崽额间。“一体双魂？”
“有些本事啊贼道。”这只小妖的笑有些瘆人，修白强忍着想要松手的激动，只盼师兄能快点拿定主意，解决了它。
“先带回去吧。”
“可是师兄刚刚不是说……”
对上修明的眼神，修白只好闭了嘴，取出困妖索将崽崽绑了起来，与其他几只小妖一起关进笼子里。
妋衣在脑海里对崽崽说，“崽崽，你别畏惧。如果我们真的死了，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另有阿柔，你们都可以住在我的镜华宫里。”
崽崽没有回应。
“崽崽？”
左胸被攥紧了似的，妋衣觉得险些无法呼吸，这是崽崽在惆怅，照旧自己？妋衣张了张嘴，嗓子堵得慌。
直至越日清晨，羽士们押着妖怪回到山门，崽崽依然没有任何反映。逆着曙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款款走下阶来。他看着笼子里的几只妖怪摇了摇头，道，“收进去吧。”
与妋衣一并被抓的几只小妖都各有些不寻常，如怙恃差异族，或是在某些方面的能力极强或极弱。降妖的羽士养妖做什么，不用想便知道了。
笼车被押往一个狭长甬道，行至深处，渐有凄厉惨叫传来。甬道尽头是通往地下的入口，向下的阶梯很长，沿途嵌在墙上的夜明珠勉强能照亮脚下的路。走到底，两侧的牢房像盒子一样整整齐齐地延展至无尽的幽暗里。妋衣被关进一间离出口尚近的牢房，远处传来的哀嚎听久了，渐也麻木了。
不分昼夜的黑暗里，时间似乎凝滞了一般。崽崽一直保持着平静，妋衣甚至觉得这具身体里只有她一小我私家了。
不知过了多久，以日计照旧以月计，终有人将妋衣和几只小妖提了上去。外界的光线晃得人睁不开眼。许久未曾进食，崽崽的身子有些撑不住了，妋衣险些是被拖着走的。
拖行一阵不知到了那边，总算停了下来。
“你们看看，这就是妖！”
自高处传来的一阵骚动声，妋衣勉强睁开眼睛，高台上是鹤发童颜的老羽士，两侧自上而下坐着数千小道，而自己与一众小妖匍匐在这数千人的脚下。
老道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金光劈向众妖，妋衣觉得满身剧痛如受了五马分尸之刑一般，双手逐渐退缩，双腿逐渐合在一起。
“这就是他们的原形。”
“好恶心。”
“妖就是妖。”
老道高声道：“肃静！”
“今日升学小试，能以一己之力诛灭一只妖便算及格。未能升学者往徒山历练一月。”
老道收了神通，妋衣觉得好受了些。
坐在最下的数十几名十一二岁，身着淡蓝道袍人族少年跃跃欲试，其中有个少年个子横跨不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妖少人多，既要快于他人，又不能选个强于自己的妖，一决断、二决速、三决力。
坐在略高处位置的修白冲那名高个子少年喊道：“修仁，你我同年拜入师尊门下，现在我却已高了你三级，这回你不会还过不了吧？”
那名叫修仁的少年并未理会他的挑衅，在老道说出“开始”的一刻他以先于所有人的速度冲到妋衣身前，与此同时，自阿柔死后妋衣第一次感受到崽崽的存在，他夺过了身体的控制权。
“歉仄。”修仁轻轻吐出这两个字，一剑贯串崽崽的身体。
在这具身体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崽崽说，“妹妹别怕。”
妋衣苏醒之际想到的第一件事即是可以回天界了！云清门，待我从九天之上杀回来，必报妖村之仇！可当她睁开眼，这个破屋子是什么地方？
“你醒了？”说话的正是那日的修仁。
妋衣立即警觉起来，看了看四周，自己还在崽崽的身体里。
“我并不想伤害你，养好伤后，你便走吧。”
“贼道，你会那么美意？”
“唉……”修仁一边向外走去，一边道，“人与妖本不应如此。”
这句话让妋衣格外不舒服。
“明明你们就是罪魁罪魁！为什么还要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声质问并没有获得回应。
往后的几天，修仁每日来送一次草药，崽崽依然保持缄默沉静。
一日他替妋衣上药时，妋衣道：“为何杀我又救我？”
“我入师门已有六载，初上山时原以为修道是为了拯救苍生……”
“我对你的事情没有兴趣。”
“我本不欲杀无辜之妖，所以六年仍不行进阶。但留在原地无法改变局势，所以我想试一试，或许到了高处就有措施了呢？”
“无辜之妖？原来你们知道我们是无辜的。”妋衣一闭上眼，眼前照旧阿柔和耗子精的惨状。
哐啷一声，脆弱的木门忽遭一脚踹飞，修白领着修明大步踏了进来。
“我没谎报吧师兄，修仁容隐妖怪，欺师灭祖。”
修仁惊骇地看着修明，“不、不是的师兄……我是一路追踪追到这里的，对，我是来杀它的，是来杀它的！”
语罢修仁举起长剑，却被修明拦了下来。
“押回去，听候师尊发落。”
修白道：“那那只小妖……”
修明淡淡扫了崽崽一眼，“凭据门规，升学小试之后存活下来的妖怪，可为杂役。”
“太好了！”修白原就想要这只宠物。
修仁昏暗了笑了一下，那一刻妋衣突然感受到崽崽似乎很惆怅。
最终修仁下场如何，妋衣自然无从得知，可是在云清门，那个少年再也没有泛起过。
当杂役的日子并不比在地牢里好过，尤其妋衣本就不怕死，时常冲撞门内小道，每每少不了一顿毒打。但每次妋衣受到伤害时，崽崽就会夺过身体的控制权，似乎那样妋衣就不会疼了一样。
这一年，云清门新收了个小师妹名叫修滢，是门内唯一的女门生。十四五岁，看着比崽崽大不了几多。
一日妋衣坐在湖边，看着自己因整日劈柴而龟裂的手，心里再次咒骂明荼立下不行自戕的禁制。
崽崽稀有地开口：“明荼是谁？”
近几年他越发心思深沉，不知从何时起，早已不是那个幼稚孩童了。
“明荼就是冥神。”
“冥神……”崽崽低下头，“妖死后也归冥神管吗？”
“这个说起来就有些庞大了，其实有的时候六界的界限也并没有那么明白。”
身后突然响起银铃般的女声，“你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妋衣站起身来，并未理会她，侧身走了已往。
“站住。”修滢一个转身，将剑鞘横在妋衣身前，崽崽下意识夺过身体的控制权。
“妖役见人不行礼可是要受罚的。”
崽崽刚把手举到胸前，修滢却笑了一声，“逗你玩儿的。”
见崽崽木木的，她皱眉道：“你怎么这么没意思？”
“嗯。”
“嗯？嗯是什么意思？”
“啊？”
“……”修滢从未见过如此难以相同的人，不，是妖。“你叫什么名字？”
“崽崽。”
“崽、崽崽……哈哈哈，这算什么名字？”
“小名。”
“那你的台甫呢？”
“没有。”
“嗯……”修滢绕着崽崽走了一圈，“那我给你起个名字怎么样？叫皎月，好欠好？”
妋衣觉得这个小丫头聒噪得很，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凭什么给我起名字，不怕折寿吗？”
“你……”刚刚还老实木讷的小妖突然言辞锐利起来，修滢一时语塞。
妋衣径直走开，纳闷最近贼道门下女门生近来怎么愈发话痨。
“妹妹照照镜子便知了。”
妋衣对他这话不明所以，但照旧凑到水缸边看了一眼。
虽然从未见过崽崽亲爹，但是他亲爹的颜值照旧获得明证了。水面映照的那张脸净白如瓷，杏目含星，薄唇樱瓣，鼻尖挺翘。
“崽崽，我们长得也太悦目了……不外每日忙得伸个腰都难，你什么时候背着我欣赏自己这张脸了。”
“妹妹忘记了，我能听到别人的情绪。”
“对啊！不外，少女怀春是一种什么声音？”
“有点像早春山泉的声音。”
“那我呢？我平时是什么声儿？”
崽崽笑了笑，道：“妹妹一小我私家就像一座都市一般热闹。有时像柴火燃烧时的爆裂声，有时像清晨的鸟鸣，有时像风拂过树梢，另有时……什么声音也没有。”
“心境辽阔宁静时应是无声吧。”
崽崽看着水面上妋衣颇有些自得的心情，道：“是啊。”
厌世求死，才会无声。
身为天神，却被困在自己这副身体里，难怪会一心向死吧。崽崽稍稍驱动一点妖力，左腕上的缚妖锁就传来雷击般的疼痛。
妋衣自然也感受到了。
“没关系的崽崽，总有一天我们会逃出去的，到时候我们去找大妖来解开这个玩意儿，你就可以继续修炼啦。然后我们再杀回云清门，直接杀到灭门，尤其是修白那个失常，直接让他入不了轮回，另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