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萧繁国解了对萧如卿的禁足令，已是十几日之后。
她踏出家门的头一桩事，即是去悬灵阁。
一晃十几年已往，悬灵阁依然是那么清清冷冷，似乎遗世的庙堂，却又从未被真正忘记。
那葡萄藤上的彼岸花正繁盛地绽放，任风吹雨打，任时光流转，数年未曾凋零，数年未曾褪色。
萧如卿来的时候司莫恰巧正在内间施法，妖灵剥离之术，痛楚犹如挫骨扬灰。
萧如卿在大殿里坐着，那妖嘶喊的声音凄凉尖锐，仿若是万千银针要撕破司莫设下的静音结界。
约莫连续了半个时辰，从内间四射出五彩光线，尔后一切趋于平静，司莫喊萧如卿进屋资助。
在内间的半空中飘着一个红色的妖灵，绚丽的色泽，单纯又热烈。这是萧如卿第一次见到妖灵。
躺在屋子正中案台上的是一个满身已经开始露出妖相的狐妖，毛发生长，鼻子突起，獠牙伸长。
司莫翻了翻狐妖眼皮，它的瞳孔细长，原本平静躺着却突然坐起，睁开了两只眼开始撕咬，妖气外溢，整间屋子都是鬼魅的倒影和尖锐的吼叫。
萧如卿吓得朝退却了一步，司莫伸手带出一道蓝光在狐妖额前一点，它便再次闭眼倒在了台上。
尔后它徐徐褪去了妖相，一个貌美俏丽的女人。
司莫丢给萧如卿一个帕子，用妖术变出一盆水，“给她净一下身。”便走出了内间。
萧如卿看着这个年轻的女人，实在很难把她和适才那个凄厉的妖联系在一起。
萧如卿给她一点点脱掉衣服，细细擦拭，等到她要给狐妖擦脸的时候，她看到狐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盯着她。
萧如卿拿着帕子不知道是该继续照旧停下时，那女人已经坐了起来。
她皮肤雪白，但身上却有些透明，旁边是一套华美的衣饰，她站起想要拿过衣服却已经无力支撑。
萧如卿走已往慢慢帮她穿着，这衣服穿起来甚是繁琐，内衬外罩，腰带鞋子，两人磨蹭了许久。
待一切整顿好了，萧如卿看着乌丝白肤的女子，忍不住赞美道，“北方有美人，遗世而独立。”
一直没有心情的女子这时笑了起来，“我相公也这么说过。”
萧如卿说，“你相公很有眼光。”
她笑得更开心了些，“是，他确实很有眼光。”
萧如卿又帮她化了妆，女子看着镜中的自己，笑道，“谢谢你让我漂漂亮亮地去见他。”
萧如卿一边帮她描眉一边问道，“你相公在哪里？”
女子答道，“阴曹鬼门关。”萧如卿手顿了一下，女子接着说，“我真想快一点见到他，冥王会帮我的。”
萧如卿没有再说话。
二人出了内室后，看到司莫站在悬灵阁的院子里，院中有一个马车，马车上并没有驾车人，四角各挂了黑白铃铛，即便没有风，也铃叮作响。
女子走出屋内，再看了眼悬灵阁的招牌，坐上马车。
司莫从葡萄藤上摘了一朵彼岸花，递给女子。
女子笑靥嫣嫣，说，“谢谢司莫令郎此番相助，他日若有时机定报此恩。”
司莫说道，“你已给了应付的酬金。”言罢他轻敲马车，马车便徐徐驶离，飞入云端。
悬灵阁的酬金，是来访者的故事，帮或不帮，是看司莫的眼缘。
曾经萧如卿遇到过一个来看孕相的蛇妖，给的金银珠宝可以买下数座城池，家境殷实的萧家四个孩子从来都没见过那么多钱，但司莫拒绝了。
萧如卿还见过满身上下只剩肉的猪妖，给司莫讲了个笑话，他就给猪妖治了一年的病。
用司莫的话说，钱他有的是，但他缺情趣。
萧如卿问道，“为何她要取出妖灵？”
司莫进屋拿了茶杯出来，两人坐在院中，闲聊起来，“你可知灵魂的转世往生是有限的。”
看萧如卿一脸迷茫，他接着道，“有的灵魂热情洋溢，温柔坚定，可千世万世，有的灵魂满目疮痍，疲惫困顿，再无来生。”
他给萧如卿倒了杯茶，“妖的妖灵可弥补灵魂的残缺，但失去了妖灵，妖就只是一抹孤魂野鬼，飘荡于三界之间，再没了投胎的资格。”
萧如卿喝了口茶，齿间醇香四溢，“她同她相公之间，一定情感深厚，才气如此牺牲自我。”
司莫拿起扇子摇了摇，笑道，“她相公，是被她杀死的。”
萧如卿手中端着的茶洒出了两滴，司莫接着说，“她相公死后，她来找我，让我帮她找冥王剥离她相公的灵魂，让其不得转世，我要的酬金，就是她的妖灵。”
萧如卿觉得很是惊奇，“如此她也同意了？”
看到司莫颔首，她接着问，“那她能见到她相公吗？”
司莫笑答，“虽然，在冥界的忘川河里，他们能永远在一起。”
在大好阳光下听了这么一个故事，萧如卿身上有点发冷，她有话想问，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司莫说，“你可是觉得，我做了一桩不应做的买卖？”萧如卿微微点了颔首，随后又摇头，她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何想法。
司莫看着院中的彼岸花，轻声开口，“他相公是个商人，造假害人有太多性命折在他手里。此人虽作恶多端却是个风骚英俊的，这狐妖贪恋他的财和貌，嫁于他做妾。”
他喝了口茶，接着说，“起初倒是浓情蜜意，但厥后这男子发现了她的真面目，找了除妖师想把她给杀了，却不想反被狐妖给灭了族。”
萧如卿看着手里的茶杯，说，“如此也好，如此就再也没有什么人妖之分了，也好。”
司莫看着凝神沉思的萧如卿，开口，“你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这番萧如卿才想起来此行的用意，她放下茶杯，说，“你可是墨脱的哥哥妖王？你有没有见到我十几日前凌晨发的那个信号烟花？是你把杨府的尸体给清理的吗？我那天误打误撞突入了花神霓翡的墓，她可是你的母亲？”
司莫摇了摇手里的扇子，眉眼弯弯，“你是来查户口的吗？”
萧如卿答道，“瞧你这样子那看来都是真的了。”
音杪
情这个工具，大多数时候都不如我们想的那么完美。爱恨到了极致，发狂发狂的更多，借这个狐妖的故事提醒我自己，爱人要单纯，爱人先爱己，若是不合适，一别两宽远甚于相互折磨。不知道各人是否还记得，冥界的忘川河里全都是厉鬼，狐妖和她的相公，会在忘川河里以厉鬼的身份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