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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知泊客处

淮景荣枯·晚来笙歌渡

愿知泊客处 寻杳 3691 2020-04-15 13:47:17

  丞相府在城东,离王城最近。

  云玗随着云邈去造访丞相阳朔。丞相府比守云府大出不少,山水之景也受人精心打理过,叫人觉得生机盎然。

  婢女一路引二人来到主厅,途经一处池塘,池上架石桥,石桥环布,连接散落各处的水上亭台。云玗觉得美,便驻足看。

  “女人在看什么?”一声冷语飘进耳朵,云玗循声望去,玄衣女子立在桥的另一头,身后围着婢女,想必就是扶柳夫人。她不在那处秘密别苑。

  “夫人贵安,这园子实在很美,不禁入迷了。”云玗行礼。

  “夫人,许久未见,您同丞相身体可还安泰?”云邈着人将礼盒送入,“群岛淘到的宝物,想着夫人会喜欢。”

  “习武之人,身体自然硬朗些,你不必担忧。”扶柳夫人将二人请至厅内,“家夫今日忙了些,一会儿就来。”这夫人性子着实有些冷清,像块清玉。

  三人端坐在厅内,谁也不说话。幸亏阳朔很快就来了,身后随着一人,正是邹晚笙。

  “你们师徒谈事,我便不扰了。”看阳朔走近了,扶柳行了一礼便离场了。云玗亦行了一礼,跟了出去。

  出厅转了个弯,云玗叫住了扶柳。

  “夫人,夫人留步。”云玗手里提着前些天买的果脯走来,“听说夫人喜爱,我便买了一些来。”云玗递过果脯。扶柳伸手接住,心情松动。

  “有心了。”扶柳看着云玗,“女人是云邈家的?”

  “是,晚辈于愿,是令郎从群岛带回来的家客。”

  “噢。”扶柳目光停留在云玗腰间的匕首上。

  “夫人认得这匕首?”云玗取下匕首展在手中。白玉刀鞘晶莹剔透,似乎里面不是刀兵,只是一件华美的工艺品。

  “认得,汉霄。”扶柳伸手触碰刀鞘,随即收回手。“女人若无事,可否陪我走走?”

  “虽然。”云玗迎着笑脸。

  扶柳遣退了左右,只随云玗一人。行至适才的湖心亭,扶柳请云玗坐。

  “万老前辈他,可还安好?”提起万尤,扶柳夫人的眼神变得温柔,锋芒散去。

  “前辈他,仙逝了。群岛现在的岛主是其亲传门生,一个叫白双的少年。”

  “噢,是吗。”扶柳不悲不喜,“诺大的群岛,给一个少年,果真是他的作风。”

  “夫人认识万老前辈?”

  “一面之缘而已,万前辈这样的人物,见过一面已然得幸了。”

  “夫人说的是。”

  这把匕首并不着名,仅见过一面怎知这把匕首名汉霄的?夫人与万尤之缘,不会只是如此简朴。但是扶柳这般性情,不是轻易可以触碰的,唯有从长计议。

  云玗起身请辞。一路穿行回到正厅,见云邈和阳朔正说着什么,就默默退到一旁,路过邹晚笙,颔首打个照面。

  阳朔目光略过云玗,停留在她腰间的刀鞘上,随即将她盯着。只一瞬,云玗觉察到了凌冽的杀意,抬头捕捉,阳朔却已然是一副笑脸了。云邈为阳朔介绍云玗,云玗欠身行礼,思绪却未从适才的那一瞬气息缓过神来。阳朔似乎对云玗来自淮南这一身份在乎得紧,询问了许多。云玗便顺手推舟,“听闻丞相武学造诣不亚于万老前辈,今日晚辈有幸,可否请前辈见教一二。”阳朔朗声允许。几人移步至后院中,院中是一处小小的练武场,云邈说自己儿时就是在这一方小园习武的。

  二人立定,云玗从白玉刀鞘中取出“汉霄”,右腿后撤半步。风起,掌风略过,云玗尚未看清,阳朔已行至身前,蓄力一掌拍出,但凡慢一步,那一掌下来云玗骨头又该松了。不愿出枪?云玗看着一身傲气的阳朔,飞身突刺。今日骄阳似火,云玗运气,手中匕首穆地闪出红光,阳朔徒手去接,被烈火般的匕首灼得猛地收手。气流扭转,阳朔再一掌靠近,云玗的气被逼回体内,难以呼出。匕首反持,云玗借着气流旋身,低身快步在阳朔腰间旋了一圈,呲啦,阳朔的衣摆飞起,脱离身体,被气流冲出好远,落在院中的低矮灌木中。

  “好一后起之秀!”阳朔伸手,一边武器架上飞出一秉长枪握在手中。长枪直劈,云玗侧身,原本直劈的枪势突然改变了偏向,云玗来不及躲开,被枪身击中,踉跄几步,一脚踩进了花园之中,泥土湿润,想是刚刚施过水。灵机一动,云玗用力一踩,泥土翻飞,簌一声顺着阳朔的偏向砸去,如同一张张小嘴,每一块泥土打在阳朔身上便死死咬住。叮叮,两人过了两枪,错身。“哄”一声,小土块冒着热气,阳朔感受全身多出穴位一热,有气流钻进身体,手臂麻了,叮叮,云玗匕首用力劈在枪身,长枪落地。阳朔退却两步,满身一震,麻痹之感解除,长枪回手,朗声大笑,阳朔错步袭来,一枪一枪,枪旋周身,叫人无法靠近,招式如流水,应接不暇,七枪已出,云玗被逼到墙角,枪尖就指在鼻尖。又来了!云玗抬头,阳朔眼中的杀意,酷寒,居高临下。

  如此之人,认真会受人胁迫?云玗苦笑,若不是他想,这世间除万老前辈之外,谁人能奈他阳朔几何?就怕是万老前辈来了,也讨不到什么利益。

  “前辈英姿,晚辈服了。”云玗抱拳低头。

  阳朔收枪,坦然一笑,“女人谦虚了。万尤之法,如此精通,你为除他老之外第一人。既不是亲传,能悟到这份上,实属难得。”阳朔将她端看着,“于女人之志,若不在邈儿之下,切勿害了邈儿。”

  云玗心下一惊,“我是令郎寻来的,令郎之志,就是吾之所往。”

  “而已,而已。”阳朔拍了拍云玗的肩,唤了邹晚笙去了。留下她和云邈立在原地。

  二人离了丞相府,云玗将与扶柳夫人之事说给云邈听。云邈听罢叹了叹气,“父辈之事,我并不了解许多。只知自我家到淮国来,家父与阳丞相志趣相投,二人并肩作战,那许多年后,约莫是扶柳夫人嫁入阳家后,父亲便不怎么同丞相来往了,再厥后父亲便殁了。丞相收我为徒,待我如父。从前的事阳丞相他不爱提,我也就不问。”

  “您父亲……”

  “七年前,同群岛外寇商定海域,双方起了战事,淮国守住了疆土,父亲就是在那时……”云邈心情萧瑟,“这么重要的战场,我却又不在。”

  “七年前?”云玗喃喃。那是许叔叔战殁的那一年。

  马车吱吱呀呀行在街道,车中人一路无言。

  今后几日,云玗每日都去轻语楼听戏,照例给邹晚笙赏钱。偶尔演出结束就去后院寻她,一来二去,才知她与白琅相识。云玗知晓白琅从前在此唱曲,但不知她与楼中人有相熟的。云玗盛情相邀,邹晚笙却不愿去见白琅,只说是不必叨扰。

  回到守云府,云玗寻来白琅。

  “琅儿,你可认识轻语楼一位叫晚笙的女人。”

  白琅穆地一顿,心情冷了下去,“从前要好过,厥后不相熟了。母亲身份被识之后,我们就疏远了,再厥后,她便嫁入了阳家。那样的年景里做出那样的选择,我不怪她。”说是不怪,心情却是失落的。云玗简陋明白为什么白琅总是谨小慎微。身份使然,这份自卑深入骨髓,纵使她现在是将军夫人,灰尘里爬出来的人,照旧很难面对已往。云玗一把抱住白琅,“我们琅儿很好,唱的曲儿天下第一好听!往事已矣,你值得拥有现在的一切。”淮国的春天来了,等花开了,我们便能明白,为何我们愿意倾尽所能,在世。怀抱东风的时候,就知道人间可爱。

  这日天朗气清,淮国满城都是桃花香气。

  轻语楼开了。天气暖和,客人也变得多了起来。小二将抹布甩到肩上,捧着笑脸来迎云玗。目光落在白琅身上,犹豫半响,“琅女人……不,不,云夫人,您来了,这边请!”白琅在灵海关的嫁礼,早已经传遍街头巷尾。万尤亲持的婚礼,世间仅有。如今的白琅,身后不仅有淮国第一将云邈,更有群岛岛主白双。这段涅槃之变的韵事,不知何时,又会成为说书人口中的传奇。

  白琅抬脚跨入门中,熟悉的味道溜进鼻中,让人鼻头发酸。看着门前的空地,似乎还能看到一个被剪烂戏服的可怜虫,趴在地上不知所措的模样。一步一步,踏碎这般光影,白琅摸着自己的白缎华服,泪水湿了眼眶。

  二人落座,台上一曲刚落,台下叫好一片。三丈红台,演尽世间富贵。邹晚笙抱着古琴,款步走出,眼光落在白琅上,惊慌,愧疚,伤心,柳眉皱作一团。听到有人敦促,她回过神来,奏了一曲,歌声悲怆,梨花带雨,再看白琅,早已泣不成声。多年心结,在一曲中发作,一别两宽,各自辛酸。

  后院二人对坐,云玗立在不远处。

  “如今你已是将军夫人了,真好。”邹晚笙替白琅着了一杯茶。“将军待你这么好,真令人生羡。”

  “丞相待你欠好吗?”

  “好,朔郎他待我很好。”邹晚笙平静地回覆。

  “他待你欠好。”白琅小心翼翼地视察邹晚笙的神情,得出了结论。“你过的欠好,对差池?”

  一语中的,真相从别人嘴里说出口,总觉得难听逆耳。邹晚笙看着多年前的挚友,终于再也无法冒充如常,泪珠滚落,悲恸不已。

  “我不外是他的棋子而已。他心中从始至终只一人而已。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他只当我是棋子而已!不分青红皂白只助他一人,到头来竟然换不来一丝情义。”邹晚笙情绪逐渐失控,“可事到如今,只要他想,什么事我都愿意去做。我怕我不允许,他就要赶我走。这些年来我就是个部署,就连家里的白瓷花瓶,他喜爱起来还会摸一把,可是我!他从来没有看过我!他只不外用我来牵制夫人。”提及扶柳夫人,邹晚笙心情变得凶狠,嫉妒,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苏扶柳她,她基础不爱阳朔!她……”

  “晚笙!住口!”从侧门疾步走进一矮身男人,吓住了邹晚笙,不让她再说。

  “掌柜的,莫气,晚笙只是同我说一说家常。”白琅回过神来,起身行了一礼。

  “是你?将军夫人今日怎么有空到别人家后院来听别人的家事?”掌柜明显怒气未消,一把提起邹晚笙,着人将她扶回了房间。“夫人若无事,请回吧。”

  云玗走过来扶起白琅,掌柜将她瞪了又瞪,“小女进来情绪不稳,总爱说些胡话,家丑不行外扬,还请二位替小女的声名着想一二。老夫给二位赔不是了,轻语楼没能好好招待二位。”

  “掌柜哪里话,掌柜对白琅有恩的,白琅自不会伤害晚笙。”白琅将掌柜扶起。二人随即离开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云玗心中翻腾,淮国之脉,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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