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璟得了消息,听说随念送走了自己的贴身侍女,有些不放心得赶了过来。
一处山崖上,随念正在目送那位听说武艺高强的侍女。
“苏寻那小子,就因着担忧你的安危,把我送来了,把北部的暗卫也送来了,你却转手将最贴心的侍女送了出去。”
听着像是诉苦,却没有几分认真。
随念不知如何同他讲述这样的情形,只说,“月儿想去,那让她去就是最好的决定。我随着雄师,另有您做帅,宁静得很。”
叶璟没有多说。他隐约觉得,苏寻是察觉到了什么,才让他也跟来。可对于乌蒙来讲,他的身份,同其他将领并无甚差异。所以,让他来,不是为了震慑敌国,而是,用他亲王的身份,给她庇佑。
可除了敌国,另有谁会下这么些心思与随家为难?
这念头一出,又觉得荣家、陈家都有可能。
随念又站了一会儿,直到天上飘下细细的雪。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也不知他在雁城,冷不冷。
雁城皇宫。
天子单独召见了苏寻。
叶宸命人将书房熏得暖极,拿了本书靠在塌上,用下巴指了指边上的那套雅致的青瓷茶具,“许久没尝过你泡的茶了,给朕沏上一壶。”
苏寻没有作声,却依言洗手沏茶。
他的眉眼很想他的母亲。叶宸看着,心里头难得软和了些。
“听说,你在府中,很喜欢泡茶给随家那丫头喝?”
“她不是丫头了,她是我妻子。”
叶宸忍不住笑了,“你倒是护短得很,我还没说什么。”不知不觉,转换了称谓。不再是朕,而是我。“你沏茶的功夫很好,她想来是很兴奋。”
“她不喜欢饮茶,喜欢饮酒。”边说边将沏好的茶递到天子跟前。
茶色明亮,茶香清醇,是杯好茶。
“那倒是。随喻将女儿养得同男儿一般,我指婚的时候,还怕你不乐意。”
“念儿率真明朗,能娶她,是我三生有幸。”
他一向不说客套话,可见,是真的爱到骨子里。这样一来,北部那些牵扯不清的讼事,他肯定是站随家了。
“这回你让阿璟去,也是为了她吧?”一个上将走失,北部另有无数个上将可以顶上。派个亲王去,说是为了北部大局着想,其实有些没有须要。
苏寻也不遮掩,爽性答道,“是。”
叶宸点了颔首,“你这般性子,同你母亲也很像。”信就全信,不信了,就丢掉。他就是这么被丢掉的。
苏寻不说话。一旦提到母亲,他便不说话。彷佛已成了二人之间永不行消逝的隔膜。
幸亏叶宸也没有强求。有这么一番心平气和的对话,有这么一杯沁人心脾的好茶,也挺好了。
苏寻将要告辞时,叶宸又说了一句,“放心,你难得想要护全一小我私家,我会让你称意。”
他仍没有转头。
叶宸叹了口气。或许这些,在他眼里,都只能算是赎罪。
夏月摸近舒尔河四周时,就遇上了潜在四周的刘义。
刘义见了她,一张圆脸先晕开一个笑意,“夏月女人也来了。”
“嗯。”
知道她性子冷请,所以听到这样简朴的回覆,刘义也并不意外。只一股脑儿将自己这两日探到的情况,一一见告。
“大致就是这些了。同那些人报给王妃的,别无二致。”
夏月却似乎没有认真听,一等他说完,她便道,“今日夜里,你掩护我,我要潜到舒尔河以东。”
刘义有些受惊,“你该不会以为,随将军会在舒尔河以东?”
“我不确定,可不去看一眼,我不放心。”
舒尔河以东,是乌蒙国的国境。随年不行能领着人,在乌蒙国如入无人之境。若是他潜在舒尔河以东这么些日子,都没被觉察,那可真称得上奇迹。
但见夏月决心已定,刘义重复思量,终是应下了。
“不外,你不行潜太深,我让你回来,你便得回来。”
夏月没跟人谈过交易,不外她确实需要有人想帮,点颔首应下了。
是夜,细雪飘洒了一日,地上覆上了浅浅一层,人走上去,立时就化了。
刘义心中的不安,又加了一层,“这初雪天可真欠好隐去行踪。”
“所以我们要快。你轻功还不错,应该没问题。”
刘义无语凝噎。苦练二十载,就得了个,还不错。想到自己其时就是被眼前之人识破了行迹,想要还嘴的话,终是开不了口。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舒尔河四周极为开阔,这么不加隐蔽得走着,极容易袒露。这也是为何各人都未曾怀疑,随年可能潜入了舒尔河以东。
两小我私家,已是这般打眼。若是一队人马,那可能就叫明目张胆了。
幸亏纷歧会儿,雪又徐徐大了些,地上的脚印不会留太久。
两人心下稍安。
就这么沿着河走了两日,夏月发现了一些可以称之为线索的工具。
路上堆砌的小石堆。
雪一直断断续续得下着,这些石堆堆得并不高,很容易被忽略。夏月也是走了两日才发现。
刘义不知这石堆的作用,看夏月难得面上瞧出了些情绪,也猜到了几分,“这是随将军留下的?”
夏月点了颔首。这是黑羽营的暗语,她听王妃说起过。现在,至少可以确定,大少爷应当还在世。她这几日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实了些。
虽说一直觉得大少爷不会失事,但两日找寻,苦无结果,她的担忧也愈重。现在,这些线索就摆在眼前,她定能够找到他!
有了偏向,找人就快得多。加上夏月心中焦急,两人险些没有任何停留。
她拿了枝枯枝在手上,看到地面有石头若隐若现,便拿枯枝扫一扫。这么找了泰半日,他们来到了一处岩石堆。
“你确定在这里?”这些岩石错综庞大,巨细纷歧,无论如何,看起来都不像是能够容下一支先头队伍的样子。
夏月点了颔首。凭据那些暗语,确实是指向这里。她没功夫多想,提议两人分头寻找。
这些岩石被风化腐蚀,层层叠叠,如同一座小山。
找的时间越久,夏月的一颗心,跳动得越厉害。如果,真的找不到怎么办?他们带的干粮也不多了,此处尚属于乌蒙国境内,再找不到,他们还能继续潜进吗?
眼前突然闪过一个如同窟窿的石堆。两块巨大的岩石,错落重叠,中间形成了个约一人高的黑洞。
她屏气而行,摸出火折子,贴着石壁朝里头走去。
洞里很静,只有风穿过的声音。呼呼的,吹得人心头发冷。
隐隐约约,她似乎听到了人的呼吸声。但她的心跳声太大,所以无法判定。
将火折子换了只手拿着。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心的汗,她又深呼了一口气,慢慢平息这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一阵不寻常的风声,裹挟着拳风而来。
夏月一个闪躲,利落躲过,反身一拳,直击偷袭者前胸。只听得闷哼一声,夏月惊喜道,“大少爷?”
随年听得是夏月的声音,终于松了口气,笑道,“看来是我命不应绝。”
他在这窟窿中已住了七八日,但在来这个窟窿前,他昏厥过两回,所以不是很清楚,到底自他离营,已过了几日。
他记恰当日得了暗线送来的密信,便点了一队人马出了营,自己又点了队人马随后而行。但在靠近舒尔河时,他又收到了先头队伍的消息,说在舒尔河四周,有一队敌军在逡巡。
这个消息,越发证实了暗线的密信,他下令,让先头队伍隐匿行踪,只派前哨盯着,等他汇合。
可第二日他便察觉到了差池劲。他没有看到任何先头队伍的行迹。是他们藏匿得太好,连他都找不着,照旧,出了什么意外?
当天夜里,他下令增强了预防,要求所有人不得深睡,随时准备战斗。
饶是如此,那天夜里发生的事,照旧让他防不胜防。
他们遭到了伏击,而且不是来自敌军的。伏击他的士兵都是使用的陈国兵刃,那些阵法和招式,他也很熟悉。
越是熟悉,越是心惊。这里头,究竟有几多叛逆?
还来不及细想,周围的兄弟就倒了一半。这回,是要置他于死地,只是苦了这些兄弟,枉送了性命。不是死在敌军手上,而是死在这北部的争权夺利。
伏兵太多,他被亲兵拼死护着,杀出了重围。可身后仍有追兵紧跟不舍。
他在舒尔河滨倒下了,倒进了舒尔河中。
再次醒来,便在这岩石堆四周了。
夏月将火折子重新捡起来,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的脸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从左眼下一直到下巴处隐没。身上也有不少伤,铠甲已不知去向,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
生平第一次,她有些想哭。可她仍稳住了情绪,“大少爷伤势如何?”
“已无大碍。”
“可能行走?”
“能。你一小我私家来的?”
“另有一个,宁安王派给王妃的暗卫。”
“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看到了石头堆。”
随年突然起了个念头,原本稍定的心,又不确定起来,“你离营几日了?”
“三日。”
“没遇到任何人?”
夏月摇了摇头。
随年缄默沉静了一会儿,才道,“而已,纵然有埋伏,也得出去。”他略微有些踉跄地站起来,稳了稳身形,“走吧,外头的腥风血雨,躲,是躲不掉的。”
夏月本想上前搀住他,但忍住了。他从不在任何人面前示弱,所以,就当没看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