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爆炸

　　时间已近子夜，拉纳市长却还没有入睡，一小我私家窝在沙发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寓目一部老影戏。

　　影戏很快变得有些沉闷，她的思绪也徐徐飘散开来。下午刚听取了宁静部门的汇报，她再三强调：

　　“马上就要过节了，各人千万不要掉以轻心。‘登陆节’是火星上最盛大、最重要的节日，无论如何不能出乱子。”

　　“是的。每年这个时候，总会有几个帮派团伙借机制造些事端，不外请市长放心，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掌控之中。要说真正比力难治理的，照旧那些从其它星球来的游客，尤其以地球和土卫二居多，全都是奔着‘登陆节’而来，约好了似地蜂拥而至，一时之间很难摸清楚每小我私家的底细，在这个节骨眼上，万一有叛乱分子乘隙混进火星，事情就比力棘手。不外，我们已经提前在口岸、机场、码头、酒店、商场、游乐园，另有网络上增加了监控手段，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迹象。”

　　说话的中年男子名叫颂差，是拉纳的情报宁静官，她最为信任的阁员之一。

　　他个头不高，相貌平平，说话声音永远不高不低，走路速度永远不紧不慢——很难给人留下什么深刻印象。但是，了解的人都知道，颂差不光智慧睿智，拥有生物和执法两个博士学位；而且身手敏捷，曾三次徒步登上奥林匹亚峰。

　　“不久前从土卫二越狱的那名危险分子抓住没有？叫什么来着？”

　　她伸出纤细的右手食指，在显示器上飞快地划动了几下，抬头问道。

　　“叫刘盛，目前依然在逃。土卫二方面预计，他和同伙越狱之后，很可能去了地球。不外，也有人怀疑他们躲进了某艘私人太空船。不管怎么说，火星上并没有发现此人的踪迹。另有，刘盛并不属于叛乱分子，他是因为犯了偷窃罪才被关押在土卫二的。”

　　拉纳点颔首，又低头看了一下显示器。“嗯。资料上说，该犯入狱前是一位高级宇航员，驾驶经验为十三级，看来本事不小。”

　　“是的。宇航员的最高品级就是十三级，到达这个品级的宇航员，全世界加起来绝不凌驾一百人。”

　　“关于这个刘盛，你还知道些什么？”

　　她隐隐感应这名逃犯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朴。横竖这会儿也没有其它公务，不如索性仔细研究一下这小我私家。

　　“以年纪而论，刘盛可算是我们的同龄人。但是他出生在太空，从小就没有正儿八经地上过什么学，连个挂号在册的恒久居住地都没有，除了超高的航行技术之外，档案上说，他最大的业余喜好就是研究外星文明。”

　　“又是外星文明。我现在一听到这几个字就头疼。”她叹一口气，“说来也是讥笑，几多个世纪以来，人类一直在苦苦寻找所谓的外星文明......结果怎样?等呀等、盼呀盼，结果收到的第一份外星信息就是个‘末日入侵警报’，真可谓造化弄人！起初的时候，我也和许多人一样，将信将疑，觉得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究竟信息的破译者只是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

　　“他叫李子默，您儿子的直接下属。”

　　“是啊。那天，戴桐急遽赶回家里，告诉我说，经过再三确认，外星入侵不再是一种理论假设，而是确凿无疑的现实，因为地球联盟也收到了‘太空七号’发回的信息，内容一模一样，这下子我才不得不相信并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颂差却并不想继续讨论外星入侵的话题，于是实验着把谈话内容扭转回来：“您是不是觉得，这个刘盛对我们是个威胁？”

　　“那倒不是。我只是感受这小我私家不简朴，就连他被关压的原因也很奇怪，不是拦路抢劫，也不是杀人纵火，而是混入乌拉尔团体数据中心意图偷窃。”

　　“是啊！一小我私家就算是偷了些技术资料，也算不上重罪吧？竟然被乌拉尔团体扔进土卫二的秘密牢狱里，一关就是二十多年！如果不是铤而走险，越狱而逃，期待他的结局恐怕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

　　“只怕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朴。据说，乌拉尔团体数据中心戒备森严，里面储存着大量飞船设计资料。我料想，刘盛肯定是搞到了那些资料，否则的话，乌拉尔团体也不会将他终身羁系。要知道，哪怕是二十年前，一套先进的宇宙飞船设计图，都能在黑市上卖到极高的价钱，现在就更不用说了，价钱翻了十倍都不止。”

　　“您说的对，乌拉尔团体经常自诩，说他们能够设计和制造人类世界最先进飞船，没准刘盛搞到的就是这个。”颂差点颔首，“那可是令无数人垂涎三尺、梦寐以求的工具......”

　　不知何时，投影屏上只剩下片片雪花，影戏早已播放完毕。

　　拉纳从沙发里坐直身子，摘下发卡，轻轻地摇头，让乌黑的长发像瀑布一样垂落到肩膀上。

　　“关掉放映机，关掉灯光。”

　　她轻声说道，房间随即陷入一片平静的黑暗之中。

　　自从外星入侵的警报拉响，“宇宙飞船”就成了太阳系里最炙手可热的工具，为了获得它，人们愿意支付一切，纵然失去自由也在所不惜。

　　起初可不是这样，面对外星人的侵略，人人同仇敌忾，立誓要众志成城，将反抗进行到底，直到最后的胜利。

　　在她的印象里，越是底层的民众，斗争的意志越坚定。这些占人口绝大多数的普通人，个个跃跃欲试、摩拳猜掌，横下一条心，准备与“邪恶的外星人”决一死战。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守卫火星！守卫地球！守卫太阳系！”

　　激昂慷慨的口号声响彻云霄。

　　不久以后，另一个声音悄悄泛起在人们耳边：“或许，我们应该理智地思考人类的未来，究竟这是一场胜负难料的终极命运之战，激动与狂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于是，制造恒星级宇宙飞船成了当务之急。普罗公共这时候才意识到，由于手中既没有资源，也没有权力，那些关乎人类命运的大事实际上与他们关系不大——不管是决策制作飞船，照旧确定星际殖民资格……徐徐地，他们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已被当权者有意无意地忽视、忘却，种种谣言和小道消息风行一时，整个世界陷入焦虑不安中。

　　在火星、在地球，游行请愿和反政府示威随处可见，愈演愈烈，泛起燎原之势。然而，层层叠叠的权要机构对此基础无动于衷，一位历史学教授深刻地指出：

　　“……虽然个个脑满肠肥、贪婪愚蠢，但是在搪塞民众抗议这件事情上，那些官老爷们却个个都是行家里手。他们深知，劳力者终归是劳力者；示威者尽管今天走上街头，但是只要耐心而巧妙地周旋，再拖上些日子，他们终送照旧要回到生产线上，那里才是他们养家生活的地方……”

　　果真，喧闹事后，激情散去，一切重归于平静。说到底，传说中的外星人并没有泛起——谁知道他们还要过多久才会泛起？几年？几十年？照旧几百年？就像是一艘将要驶入危险海域的大船，人人都知道前方风急浪高、礁石密布，但是眼下却没有谁真的在乎。

　　“很歉仄，这么重大的问题，我小我私家无能无力。再说，船现在不是航行得好好的吗？”

　　“如果真的沉了呢？”

　　“那……只能说人类的命运不够好。”

　　在汹涌澎拜的抗议浪潮中，“反叛力量”应运而生。凭据官方的说法，加入“反叛力量”的都是些身世贫寒而又“思想极端”的年轻人，他们“无知、鲁莽，对政府抱有深深的偏见和敌意……当小我私家愿望无法获得满足时，就转过身来危害社会、危害人类……”

　　“反叛力量”自然也有自己的纲要，那就是“重建社会秩序，恢复人类传统”，听上去弘大而又模糊。他们一直拒绝与政府对话，同时不停实施恐怖袭击和暴力破坏。

　　三个月前，“反叛力量”在超级网络上发表了一份视察陈诉，详细披露了大量超级富豪制作私人宇宙飞船的信息。

　　“……权门与权贵早已秘密结合，并为自己计划好完美的退路。当那一天来临，他们将绝不犹豫地抛弃人民，转身登上舒适豪华的宇宙飞船，逃离太阳系……”

　　陈诉旋即在太阳系多地引发大规模示威游行，最终生长为武装骚乱，足足连续了两周之久。“反叛力量”还趁骚乱之机，向地球联盟总部发动进攻，战斗进行得短暂而又猛烈，三百余人命丧就地。

　　吊诡的是，死者险些都是联盟总部的警卫。在“反叛力量”一方，从提倡进攻到全身而退，整个历程中只有一人被击毙，无人被俘。

　　对此，颂差的评价既尖锐又灰心：“这场一边倒的战斗说明，虽然双手沾满鲜血，但是叛乱分子依然获得了许多资助，这讲明他们的同情者和支持者正在增加，上帝保佑，希望这次事件不会成为人类社会分崩离析前的第一道裂痕......”

　　她长叹一声，强迫自己抛开心中庞杂的思绪，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慢慢向床边走去。

　　脚下的地板突然剧烈地哆嗦起来，家具发出尖锐的碰撞和摩擦声，酒柜里的酒瓶接二连三地倒下......“啪——”的一声脆响，窗户上裂开一道漏洞，一股风掀开窗帘，房间里漏进来一大片灼烁。

　　透过开裂的窗玻璃，她看到“火星一号”城西北偏向升起一团巨大的蘑菇云。

　　那里坐落着火星上最大的太空港。火星联盟百分之八十的货物和百分之六十的旅客往来都要通过它，除此之外，它照旧火星舰队最重要的装备物资补给基地！

　　太空港爆炸了！

　　她刚意识到这一点，第二轮攻击波就到了。所有的窗玻璃瞬间破碎，发出点点冷光，迅捷无比地迎面扑来，无声无息地射入她那柔软的身体。

　　拉纳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就爆炸发生前十几分钟，距离太空港一号船坞五百公里远的地方，两艘飞船刚刚启动了入港锚泊法式。这是一对来自地球的姊妹试验飞船，第一艘叫“宁静”号，第二艘叫“海山”号，全部由“太空探索装备制造有限公司”制造。

　　经过一个多月的连续航行，两艘飞船顺利抵达火星一号城。现在，她们只需在塔台指引下，按部就班执行完最后的进港行动，停泊进一号和二号船坞，首次试飞就算取得了“圆满乐成”。

　　出于宁静方面的考虑，试飞历程中两艘飞船一直由宇航机械人驾驶，加入试飞的指挥员、设计师、工程师、宇航员……等等，则乘坐另外一艘专用试验指挥船，全程不离“宁静”号和“海山”号左右，接纳“伴飞”模式进行指挥控制。

　　申达站在太空港调治指挥塔的最高层，屏息静气、全神贯注地指挥着“宁静”号和“海山”号靠港，搭档赵亮和他并肩而立，神情同样紧张严肃。

　　从背后看，两人身高相近，体形也差不多——同样的肩宽体阔、四肢粗壮。在他们身后，四五名空港调治员瘫倒在墙角处，人事不知，他们每人都中了好几发麻醉弹，最快也要十几个小时后才气苏醒。

　　“宁静”号和“海山”号开始缓慢降落，她们的发动机同时喷射出明亮的尾焰，足有好几百米长。

　　申达抿一抿干涩的嘴唇，将鼻子上的虚拟现实眼镜扶正，提醒自己一定要耐心，千万不要着急。

　　“飞船瞬时速度已低于10米每秒，即将靠港。告诉弟兄们，起爆前最后一次检查！”

　　他轻触眼镜边上的一个按钮，将视角切换为飞船视角，并把焦距拉到最远。

　　整座“火星一号”城尽收眼底。时近子夜，睡梦中的都市里随处都很平静，一圈一圈的门路被灯光照得格外明亮，上面空空荡荡，既无车辆，也无行人；远处那座高峻的市政府大楼上，不少窗户依然明亮，而位于市中心的居民区里，现在已是家家熄灯闭户，险些完全隐入黑暗之中。

　　在火星上，险些所有的都市都是这种结构：市中心是居民区，居民区外面一圈是公共服务区，学校、医院、购物、娱乐等等就漫衍在这里，再向外的一圈是农业区，然后才是工业区，它们通常位于都市最外围。

　　这时候赵亮陈诉：“检查完毕，一切正常。头儿，可以动手了。”

　　“起爆！”他咬紧牙关，下达了命令。

　　太空港瞬间变得异常明亮，随即又迅速暗了下去；一阵剧烈的震动从脚下传来，虽然有所预防，他照旧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距离不远的试飞指挥船上，许多人目睹了整个爆炸历程，个个目瞪口呆，惊骇不已，指挥长绝不犹豫地按下了红色的“紧急中止”按钮！

　　“宁静”号和“海山”号立刻开始航向和姿态，十秒之后，双双由下降转为上升，与太空港的距离越拉越大。

　　“释放滋扰！”他大吼一声。

　　启动“紧急中止”法式的瞬间，是黒进飞船盘算机系统的唯一时机。这一刻，飞船上的身份识别系统将暂停事情，他们便可冒充“主人”，夺取飞船控制权。与此同时，还必须将飞船真正的主人，也就是试验指挥船彻底“隔离”出去，要做到这一点，靠的就是这一波电磁滋扰，它可以阻断试验指挥船继续发出任何指令。

　　耳机里传来赵亮兴奋的叫喊声。“滋扰乐成释放！试验指挥船链接已断开。”

　　他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踩着满地破碎的玻璃渣子走向主控台，心中不住地暗骂：“活该的斯蒂文，连个炸药都弄欠好！爆炸当量明显超出预期，这下不知道要死几多人！”

　　他来到主控台前，戴上数据手套，十指箕张，飞快地操作起来。

　　“宁静号解锁乐成。”

　　“海山号解锁乐成。”

　　“宁静号保持悬停......命令已执行。”

　　“海山号，保持悬停——不，她似乎还在动！稍等……命令已执行。”

　　“宁静号对接已启动......接口准备完毕，现在可以对接。”

　　……

　　他和赵亮各自登上一艘摆渡艇，向着几十千米外的“宁静”号和“海山”号飞去。此时，试验指挥船上的技术人员还在查找故障，想措施接入两艘飞船的控制系统，重新取得控制权。

　　“弟兄们！趁他们还没有回过味儿来，咱们得抓紧时间干活！”前脚登上“宁静号”，后脚他就开始下令，“赵亮，你那边也一样！滋扰器撑不了多久。”

　　“明白！正在花样化宇航机械人，安装新的操作系统。”

　　巨大的爆炸彻底惊醒了甜睡的“火星一号”城。三十分钟已往了，航天港上空的浓烟还没有完全散去，空气中充满了焦糊难闻的气味。

　　消防车停得随处都是，救援人员带着清障机械人忙碌穿梭，清理废墟，搜寻生还者；不少市民被爆炸惊醒后志愿跑来资助，运送伤员、分发物品、维护秩序……满目疮痍的爆炸现场上，人员越聚越多，每小我私家都在埋头拼命干活，险些没有人说话。

　　从他们头顶上传来一阵降低有力的轰鸣，夜空中泛起了两道耀眼醒目的发动机尾焰，那是“宁静”号和“海山”号在加速升入太空。

　　只听一个年轻的女声说道：“好大，好美的飞船啊！”

　　站在宽敞的驾驶舱里，望着地面上徐徐远去的“火星一号”城，申达眉头紧锁。

　　本应是一场很小的爆炸，目的只是为了让两艘飞船启动“紧急中止”法式，不意当量却比预期值增大了上百倍，将整座太空港险些彻底摧毁。

　　不知道会死几多人！事情弄成这样，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今后以后，我们恐怕将无处可逃......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先顾眼前！

　　“嘀——”的一声响过，赵亮泛起在全息投影里。

　　“头儿，下一步怎么办？原来只是偷两艘飞船，结果搞出了这么大的爆炸，肯定是死伤惨重啊！这回算是跟火星联盟结下生死梁子喽！”

　　“谁说不是呢！不外已经弄成这样了，着急上火也没用。话又说回来，正是由于火星太空港被彻底炸毁，我预计他们一时半会儿没法组织力量追击，这……也算是我们的另一种运气吧。

　　眼下火星联盟唯一能做的，就是对这两艘飞船进行搜寻和定位。所以，要想脱身，必须先想措施躲过追踪。太阳系里随处都是地球联盟和火星联盟的探测器，只要是挂号在案的全都跑不了，很容易就能发现。

　　不外大伙儿不用紧张，由于试飞还没有结束，这两艘飞船的目标特性数据应该还没有上传和挂号，嘿嘿！这是我们的又一个好运气！另外，到目前为止，各人的身份都还没有袒露——连火星海关纪录都没有，他们的宁静部门再厉害，短时间内置β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他开始来回踱步，边想边说。“眼下首先要做的，是把飞船上的定位装置拆解下来，向着太阳系外发射出去，最好是朝两个差异的偏向，这样可以进一步迷惑对方，要是让火星联盟相信，两艘飞船已经兵分两路，加速逃往太阳系外......然后，我们就可以溜之大吉了！”

　　“那……我们到底要去哪里？”赵亮问道。

　　“月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