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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岁结

第十二章 故颜

暮岁结 白鹿为腹 3619 2023-02-17 20:38:44

  这院子原本是一位专司御花园花卉的嬷嬷的住所,自那嬷嬷去世后,此地便疏弃了,奇怪的是,院子里的几树梅花却长得格外好,久而久之,宫里人都知晓了,就连先皇也曾来过此地赏梅。

  岑衎不喜这些宫女随着,想图个清净,便让宫女们在院外等着,自己独自一人进去。正如这宫女所说,这梅花开的甚美甚绝,雪色中,花儿娇艳欲滴,恰似绣玉楼里那些冰肌玉骨、神态妩媚可人的女人,只看一眼,便摄人心魄。

  这般美景却未勾起岑衎多大兴趣,她本就不算风雅之人,也做不来风雅之事。不外,岑衎却想看看这梅树后破败的衡宇有何玄机,竟能疏弃至此,却还未曾被推倒重修。岑衎“吱呀”一声推开门,灰尘扑面而来,她用衣袖掩面拂去灰尘,心怀戒备地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虽外寓目起来十分老旧,屋内陈设却整整齐齐,桌椅,杯盏,床铺皆是完好。灰墙上还挂有画卷,墨宝,“这屋子原主倒照旧个颇有雅致的人。”岑衎叹息。

  她走到床边,想掸去灰尘,稍坐一会,却在碰到床褥那一瞬间泛起疑心——这屋子明明许久无人居住,随处都是灰尘,为何这床铺竟未沾染丝毫,实在离奇。岑衎自然要一探究竟,便不停在床上摸索,原来这平平无奇的木床上,还藏有暗格。岑衎试探着打开暗格门,幽光隐约闪烁在暗格深处,这不是普通的暗格,而是一条密道。

  岑衎也是个胆子大的,想也没想,就纵身跃进暗格密道之中。她抹黑顺着阶梯走下去,视野开阔了些,那抹幽光也明亮了些,使得岑衎能够视物。越往深处走,寒凉之意也越发强烈,岑衎忍着阴冷前行,终于在密道尽头看到一扇门。岑衎使了些力气推开这极重的门,如玄铁般严寒的阴森凉气铺天盖地朝她袭来,奇寒无比。岑衎被冻得瑟瑟发抖,仍要裹紧衣衫走进门内之地。

  这门里面没有烛台,只有许多散着蓝光的萤石,那幽光,正是这珍贵无比的萤石蓝光。萤石足够多,所以这里虽是地下,却并不黑暗。这道密室空空荡荡,只有一方石台。石台之上,是一口冰棺。

  岑衎这才明白,为何这里这般阴冷,原是为了保这冰棺不化。

  “我倒要看看,这口冰棺里躺着谁。”

  岑衎走近冰棺,探头望去,待她看清棺中人面容,大吃一惊,连连退却,眼中尽是不行思议。

  原来,这棺中躺着的,竟是她自己。岑衎不敢相信,兴起勇气又上前再看,确认事后,眼泪兀得夺眶而出,悲愤天崩地裂般压在岑衎胸口,令她痛苦不堪,几近窒息。她面色苍白,犹如病入膏肓,全身哆嗦,双腿发软,整小我私家像是被抽走灵魂,只剩一具躯壳苟延残喘。此时,她只能扶着冰棺,将身子靠在石台上,勉强站着。

  这是苍云念的尸身,以正红金线凤袍相围,头上一顶珠翠凤冠,朱唇黛眉,细颈柳腰,即便只是一具尸体,也仍旧是个美人。

  岑衎看着从前的自己就这样躺在这里,了无生息,虽然衣袍华贵,妆面精致,但却是酷寒的,如同一只木偶,没有自由,任人摆布。痛已经麻痹了岑衎周身,蔓延至四肢百骸,泪水涟涟,重重砸在石台边缘,发出清脆声响。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抚摸这张无比熟悉的脸庞,指腹触碰到的人死后特有的凉意传入岑衎脑中,这让她清醒地意识到,苍云念真的死了,不是梦,也不是幻象。

  岑衎嘴角微颤,眉心紧锁,涕泗横流,一阵绝望自心底喷涌而出,亲眼看见自己死去,这世间最荒唐最离谱之事也不外如此吧。

  “我的肉身,云念,是他吗,是那个高屋建瓴的新皇吗,是他把你囚禁在这里吗?为什么,为什么你都已经死了,他照旧不愿放过你,他就让你一小我私家待在这酷寒的地方,他为什么不愿让你入土为安?这凤袍也是他的杰作吗?这算什么,人都没了,要这凤袍,这凤冠又有何用?”

  岑衎胸中剧痛难忍,她攥紧衣领,哭到就要气绝;泪眼模糊,岑衎快要看不清苍云念的面容,她将自己的悲痛欲绝,辛酸委屈,把对涂钦质的质问全都告诉了一个再也无法开口说话的人。

  “云念!云念!云念啊!”岑衎一遍又一遍喊着自己的名字,声声哀怨,声声凄厉。

  那萤石似是被岑衎的伤心所染,幽幽蓝光也忽明忽暗,如同暗夜星辰。岑衎便在这光影之中,模糊着,最终晕厥,摔倒在石台旁。

  赋政殿内,正与李士韫商讨军秘密务的涂钦质没有想到,自己隐藏苍云念尸身的事情已被人撞破。他初初登位,朝中事务本就繁杂,偏偏领土战事不停,内有太后虎视眈眈,外有强敌狼子野心,他现在已是内忧外患,每日坐在龙椅上,都是如履薄冰。

  “李尚书,现下桐泽战事吃紧,兵刃军粮切不行断,定要实时输运到将士们手中。桐泽乃是我央渚门庭所在,若桐泽失守,那央渚便时刻处于灭国危难之中。”涂钦质十分管忧桐泽,已然想好让刚刚回京的南荣华茵再次率军出征,究竟,论打仗,没有谁能比南荣将军府的人更厉害。

  李士韫领了命,随即出宫准备戎马粮草,一刻也不敢延误。

  此间,涂钦捷未发一言。他懒得去想他这位天子兄长到底因何将他留在赋政殿,他只想着,无论涂钦质跟他说什么,他都装作不在意就好。

  “六弟,刚刚所说桐泽之事,你可知晓?”

  “略有耳闻。只是臣弟没想到,桐泽战况竟已如此严峻。”

  “是啊,军情如此迫切,朕还要泯灭心力搪塞太后和众臣。朕每日两全乏术,难以安息,若是她还在就好了,若她还在,朕便无所畏惧了。”涂钦质苦笑着。

  对于涂钦质口中的“她”,涂钦捷也猜到了七八分,他虽与世无争,但也没有闭目锁耳,他一直都知道涂钦质能在夺取皇位这条路上流通无阻,全靠一名女军师,他还知晓这位女军师叫做苍云念。

  “皇兄千万保重龙体,臣弟无能,不能为皇兄分管一二,实在有愧于心。”

  “六弟言重了,朕有一事,正需六弟资助。”

  涂钦质兜兜转转,终于要说到正事上。

  “臣弟才疏学浅,不通文武,何德何能,能有时机相助皇兄。”涂钦捷也是铁了心要当个废物王爷。

  “此事,无需你文武双全。六弟,你我虽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总归是骨血至亲,朕所求之事,乃是朕的私事,故而只有请六弟帮一帮朕。”涂钦质言辞老实,语气里亦无半分帝王之气。

  涂钦捷见状,也知无法再推脱逃避,只得发问:“既然如此,那不知皇兄需臣弟做些什么?”

  “朕知道你善花道,朕想让你替朕种几株——白藜露。”

  涂钦质说“白藜露”时,特地凑近了,压低了声音在涂钦捷耳边说的。

  “白藜露?皇兄为何想要白藜露?”

  涂钦捷本以为他这位皇兄是想交给他什么苦差事,以此来打压削弱他,竟不想,涂钦质是让他种花,种的照旧白藜露。

  也不怪涂钦捷惊讶,因为涂钦质要的白藜露乃是生于北境寒地的奇珍异草,但是此花身含剧毒,无论花、叶、茎、根皆有毒液,此毒猛烈,仅需一点,便可令人顷刻身亡,无药可医,甚是骇人,而且银针不能试出白藜露毒液,便可杀人与无形。先帝在位时,常有人借此花毒液害人,闹出许多命案,因此,先帝便将白藜露列为禁花,下令销毁了所有白藜露及其花种,也禁绝黎民种植,若有发现,立即流放。

  “你只管种即是,其他的,无须多问。”

  “可是皇兄,白藜露乃是禁花,央渚上下所有子民都禁绝偷种此花,恕臣弟不能帮皇兄完成此事!”

  涂钦捷实在没想到,涂钦质想要的工具竟是个禁物,且不说白藜露是否好种,能否种得开花结果,即是要种,也得有花种才行,但这白藜露花种早已除了个洁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花,涂钦捷实在种不出。

  “六弟,朕只这一件事需你相助,望六弟玉成。若事成,朕便准你带璘儿出宫,与你同住良煊王府,永留京城,此诺,可好?”

  对于涂钦捷来说,留不留在京城并无所谓,但他却不能不管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涂钦璘。所以涂钦质的提议对他来说也未尝不行,究竟他善花道,费费心思,倒也能种出白藜露。只是,何来白藜露花种。

  “既然皇兄如此替臣弟着想,那便请皇兄赐臣弟花种。”

  瞧着自己皇兄对这白藜露势在必得,涂钦捷便知晓他皇兄手里定是有这花种,至于这花种从何而来,他也不感兴趣,也不敢感兴趣。

  涂钦质获得自己满意的回应,也舒展了笑颜,随后便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一枚玉牌,递给涂钦捷,“花种就在这玉中,宫中人多眼杂,朕欠好将花种直接给你,你回去后,将玉牌摔碎,便可看到花种。”

  涂钦捷接下玉牌,小心收紧衣袖之中。

  “六弟,朕知道此事确实为难于你,但朕有不得不要这花的苦衷,朕在此,谢过六弟了!”

  涂钦质忽而弯腰给涂钦捷行以谢礼,这倒是涂钦捷万万没有想到的。

  “皇兄您是天子,九五之尊,怎可对臣弟行礼!”涂钦捷伸手将涂钦质扶起身来。

  “六弟,此花,需种多久?”

  “难说,少则半载,多则一两年也不是没有可能,臣弟未曾见过此花,对它的习性不熟,需得摸索摸索。臣弟尽力而为,尽快为皇兄种出这花。”

  涂钦质欣慰地拍了拍涂钦捷的右肩,像是了却一桩大事一般舒了一口气道:“此事便托赖于六弟啦!”

  “是。皇兄,家中母妃还在期待,若是皇兄再无别事,臣弟就同衎儿出宫回府了。”

  “无事了,朕遣人去寻你家王妃回来,莫叫康太妃等急了。”

  涂钦质刚要高声唤人,就让涂钦捷给打断了:“不必劳烦皇兄,臣弟自己去寻一寻,寻到了,再一同回府。”

  “也好,她不熟悉宫里,怕是会被宫里的奴才给吓到,你去她也能放心些。六弟,朕还要嘱咐你,与丞相家结亲,虽不是你所愿,但是朕也是为了皇室着想,这六王妃朕瞧着也算是个好女人,往后,你可要对人家好些,多多照顾着些,朕说得你可明白?”

  “是,臣弟记下了。”

  涂钦捷虽然清楚,对岑衎好便可笼络丞相,他的皇兄才可稳固帝位,坐守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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