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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神生极乐

弃身锋刃端

诸神生极乐 素村 1861 2020-02-17 21:02:16

  江小辰偕岑钧声、阿呆快马加鞭飞骑赶到天地会宿城分舵日月堂,满目所见,惨不忍睹。偌大一个日月堂,竟然成了一片废墟;废墟之中,尸横遍野。更有残肢断腿,挂在树上。几条正在啃食尸体的野狗,看见人来,都是项毛竖立,用凶巴巴的眼神警惕地盯着他们。一株老槐树枯桠之上,几只硕大的乌鸦,“哇哇”地鸣叫着;一阵腥风吹来,中人欲呕,说不出的森然瘆人。

  岑钧声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领着江小辰和阿呆穿行于废墟之间,双目仔细搜寻着一具具尸体。从现状的悲凉,他能想像获得战况的残酷惨烈。他看到一个个曾经熟悉的面庞,以种种姿态躺在冰凉的地上,脸上的心情,悲壮而又心有不甘。有许多的弟兄,肢体已然不全,却仍然紧握着手中的兵刃,怒目圆睁,可以想见死前的威武不屈!他默默地替一个兄弟将眼皮轻轻抹下,他不愿意他死不瞑目。他的心里肝肠寸断,悲痛欲绝;恼恨的火焰炙烤着他的身心,他钢牙紧咬,老泪纵横。

  江小辰最先看到的是裘十三,现在他静静地斜倚树干,胸口流淌出的鲜血,已经凝固。他的脸上,居然挂着绝不在意的微笑。微笑僵在他的脸上,虽然已经身亡了两天,但乍看上去,仍然栩栩如生。接着他又看见了情令郎、杨七爷、李香主,在一个屋檐之下,他看见了一身白衣的高盈盈。现在她身上的白衣,已被鲜血染得斑斑驳驳,她斜躺在地上,脸上的心情,痛苦之极。然后,他又看见了大牛。大牛那硕壮的身体,颓坐于地,胸口一个巨大的伤口,直延至腹。他的旁边,是和他有鲜明对比的多寿。多寿枯瘦的身躯,就躺在他左侧一步之遥,一根燃烧未尽的木柱,压在他的身上。心如刀割,辰儿痛不欲生,泪水夺眶而出。

  岑钧声默默地巡看了一遍,一百二十七具尸体之中,没有看到灵儿,也没有看见蒋堂主,没有看见肥王、燕衣、蓝妮、紫竹,他痛断肝肠的心里,又燃起一丝希望,他不知道,他们是否死里逃生,转败为功?

  辰儿付托阿呆,去四周村子找些人来,让死者入土为安。然后他和岑钧声在石凳上坐下,二人都是默默无语。良久,岑钧声咬牙切齿道:“姓阴的太也歹毒,天地会与她不共戴天!”

  辰儿拭去眼泪,徐徐道:“不灭阴柔,兄弟势不为人!哥哥,当务之急,我们须尽快探知灵儿和肥王他们的下落。”

  岑钧声悲痛隧道:“以姓阴的凶残,若落到她的手中,恐怕凶多吉少。”顿一顿,他突然皱眉道:“阿呆此时去村里请人,该不会惊动姓阴的,令她去而复返吧?”

  辰儿摇摇头,道:“日月堂全军淹没,预计她不会留在四周。就算留有伏桩,又能奈我何?”

  岑钧声不以为然,分析道:“若她从范素素口中,知道兄弟的情况,以她的狡猾,会不会在此设伏,等你自投罗网,也未可知!”

  辰儿心中一凛,道:“我们与范素素分手,马上飞驰而来,谅范素素与宋玉他们,绝不会赶在我们前头,所以设伏绝无可能。只是哥哥提醒得好,要是他们中途碰见,马上拨转马头追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也极为有限。”

  岑钧声道:“待阿呆一到,我们立即走为上策。”

  辰儿冗长地叹了口气,道:“只好如此。惟今之计,只能避实就虚,以图未来。”

  他们正说着话,阿呆领着三四十个村民远远走来。村民们想是获得了几倍的酬劳,扛着锄头钉耙,挑着扁担箩筐,急遽忙大步流星而行。内中一个身材高峻的中年男人,衣衫不整,愁云满面,也随着众人急遽而来。一双浓眉下灼灼有神的大眼睛,一见岑钧声,就像久旱逢甘霖,泪流满面。他快步奔到近前,跪在他面前,泣不成声道:“总舵主,你可来了!”

  岑钧声忙扶起他,泪如泉涌,道:“天波,就你一小我私家么?”又向辰儿介绍:“兄弟,这位是日月堂堂主井天波。天波,这位是江少侠。”

  二人见礼后,井天波着急隧道:“总舵主,小姐中了毒,昏厥不醒,吃药也不见好转,属下都快急死了。”

  闻言一愣,岑钧声道:“灵儿还在世?中了什么毒?”

  井天波颔首道:“前天晚上,约莫交亥时,突然庄里一片犬吠之声,紧接着大批敌人杀了进来。各人拼死反抗,无奈对方人多势众,武功又强,盏茶功夫日月堂人马已是死伤过半,这照旧幸得有蒋堂主、肥王、燕衣、多寿、情令郎几位妙手不要命的脱手。属下看形势差池,忙掩护小姐、高女人、大牛、小可怜他们,在多寿、燕衣的舍命相助下,冲往庄后山涧。那涧里有个不为人知的山洞,通往山后乡村。”略一停顿,又道:“可恨敌人追得太紧,高女人不幸遇难。多寿、燕衣为了掩护我们,和大牛留下断后。看看奔到山涧,却被‘横江一窝蜂’马琳儿率人拦住,属下心中悄悄叫苦,正惊慌失措之时,谁知她竟伸手往左一指,示意我们朝那边走。属下正不明所以,小姐却一马当先,叫我们随着快跑。所幸到得涧底,却未料申无败率人追至,他不敢下来,用暗器循声攻击,小姐避之不及,为暗器所伤,现在躲在村西头刘未亡人家。”

  井天波一口气说完,又增补道:“刘未亡人平日里在庄上帮厨,人很仗义。她家离山洞出口只有十丈距离,方便我们情急之下逃走。”

  岑钧声听说女儿中毒,担忧她的安危,心中焦急万分,道:“灵儿在刘未亡人家,可请郎中瞧过?快带我已往。”

  井天波起身道:“情况危急,属下怕袒露行藏,不敢去找郎中。昨日曾偷偷在山上采了几味祛毒的草药,给她敷上,但不见什么效果。适才我见那位仁兄在村里请人安埋死者,心想莫非自己人来了,故尔跟来瞧瞧,天可怜见,居然是总舵主你老人家。”

  见岑钧声一副人急火燎的模样,辰儿叫了阿呆,一起随行。他慰藉道:“哥哥,对中毒这块儿,兄弟曾跟诸神殿万岩万芳兄妹讨教过几招,兴许管用,哥哥不必太过忧心。”岑钧声颔首应了一声。辰儿边走边问井天波:“井堂主,有蒋舵主、肥王、燕衣、蓝大先生和紫竹、小可怜他们的消息吗?”

  井天波脚下如风,道:“唉,蒋舵主与肥王,多数落入姓阴的手中。昨日下午,在下斗胆到过山庄,在死人堆里搜寻了一遍,在厨房外的小水沟边,见到身负重伤的朱香主,我给他包扎好伤口,背他到了刘未亡人家。路上听他说亲眼见到肥王被人打伤俘虏。”

  他的声音突然高了许多,声音里夹杂着几分兴奋与欣喜:“那日紫竹女人送蓝大先生过来,在下知道蓝大先生的份量,就多了个心眼,将她和紫竹悄悄部署在离山庄二十余里的‘紫阳宫’。紫阳宫在伏牛山的山腰,平日里人迹罕至。宫中只有两其中年羽士,山庄经常接济他们,所以相处甚睦。他那宫观中,有一处隧道,两三百丈长,通到宫观外树林,不知谁人所修。听张道长说,怕有好几百年之久了。”

  辰儿闻言,欣喜若狂。他按捺住内心的万分激动,竖起拇指由衷赞道:“天地会果真人才倍出。井堂主部署事情,细致周密,井然有序,不愧为一堂之主。”

  井天波听他夸奖,自然兴奋,但一想到日月堂才遭的巨变,不由心中一疼,道:“江少侠谬赞。属下不才,令日月堂全军淹没。唉,井某上有愧于总舵主栽培,下有愧于弟兄们的信任。”

  说着话儿,各人钻出山洞,到了刘未亡人家。刘未亡人的四间草房,坐落在向阳的缓坡之下,房后修竹竿竿,青青翠翠。房左一泓清水,约有半亩余地,里面几只鸭子,游得正欢。屋前空坝晒席之上,正晒着许多苞米,一群小鸡在旁边叽叽喳喳玩得正开心。见来了生人,拴在猪舍前的大黄狗汪汪狂吠,脖子上的绳子绷得笔直,拉得猪舍的楠竹柱子“咣咣”直响。

  一进门,江小辰就看见小可怜。小可怜一看见他,愣在了就地,接着“哇”地一声大哭,泪如雨下,双手伸开飞扑过来,紧紧地抱着他,失声痛哭。手抚摸着他缠在腰间的绷带,辰儿眼睛湿润,泪水止不住流了出来。好一会儿,方问道:“伤得重么?”小可怜松开抱着他的双手,摇摇头哭泣着道:“不重。”

  辰儿道:“带我去看看岑巨细姐。”当他们来到隔邻,岑钧声已经坐在女儿床边,见他进来,满面忧心隧道:“兄弟,你来瞧瞧,灵儿到底中了什么毒?”

  辰儿替灵儿把了切脉,又检查了一下伤势,再掀开她的眼脸看了看,从怀里摸出一个竹筒儿,倒出两粒褐色的药丸,递到岑钧声手中:“哥哥,无妨,灵儿服下药,半个时辰就会醒来。”

  给灵儿服药之后,他们又来到朱香主的房间,朱香主伤得很重,岑钧声点了他几处穴道,又喂他吃下“附归玉露丸”,嘱咐他放心养伤。

  ……

  ……

  树林中,一株参天巨树前,紫竹扶着蓝妮。蓝妮满面憔悴,背靠着树干,呼呼喘着粗气。在二人两侧,各有一名劲装大汉,手执明晃晃的大刀,严神戒备。而他们的前面,是自得忘形的罗奔流和他的七个手下,以及黑峰寨的贝大当家三兄弟,另有盐帮凡城分舵华舵主、解乙带着的十来个兄弟,他们呈扇形将对方困绕,虎视眈眈。

  罗奔流捉狭地看着紫竹,呵呵笑道:“紫竹女人,你怎么不逃了?有本事你再逃啊?”

  紫竹轻蔑地看着他,道:“罗二爷,枉你照旧令郎同门师兄,竟然善恶不分,助纣为虐。今日落在你手中,也没什么好说,要命的话,尽管上来拿。”冷叱一声,接着道:“凭罗二爷,单打独斗,紫竹可不怕你!”

  听完,罗奔流嘿嘿一笑,道:“哦哟,小丫头牙尖嘴利,和我那不争气的师弟简直一个模子出来的。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来紫竹女人已经被他带坏了。”

  紫竹冷笑道:“令郎侠肝义胆,江湖中人人称道。我可听人说,阴柔狼心狗肺,罗二爷跟她跟得久了,不要近墨者黑,也弄得一样的狼心狗肺才好。”

  罗奔流撇撇嘴,道:“侠肝义胆,人人称道?呸,姓江的也配?二爷可告诉你,诸神殿花五姑、天地会岑钧声已成丧家之犬,我那鬼灵精的师弟,早不知躲哪里去了。你还在这儿替他大吹法螺,看来你这蠢丫头,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失去了理智!”顿一顿,指着蓝妮道:“二爷今儿告诉你,这个蓝大先生,罗某志在必得。”色迷迷一笑,又道:“紫竹女人,蓝大先生受伤太重,去死不远,二爷把她交给阴女人,说不定还能救她一命。随着你,她只有死路一条。你把她交给我,即是给她一条生路,你呢?随着二爷,比随着姓江的过那朝不保夕的日子,好上百倍!”

  紫竹满面嫌恶地盯着他,道:“我这一辈子,只会随着令郎,若要我投靠别人,除非死了。”

  罗奔流冷笑道:“想不到一个丫环,也被他调教得如此骏烈忠心,那日祟州大牢,没能治死他,真是可惜!”

  华舵主闻言,心中一动,问道:“罗兄,这祟州大牢,是何种情况?”

  罗奔流怔了怔,笑道:“那是几年前的旧事。其时祟州城出了个采花大盗,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遽。正巧罗某与几个同门也在,于是协助六扇门,四处查缉。想不到那淫贼,竟是我那不成器的师弟。唉,罗某不忍同室操戈,没有陪同六扇门去捕他,不想他报应到了,就祟州城六扇门那几个脓包,居然也拿了他下狱。却不知厥后怎么被他逃脱,就此亡命天涯。这傢伙鬼精,上次阴女人命我去接他家人,想帮他妥为照顾,不想去时已经人去楼空。”

  解乙闻言,不以为然隧道:“祟州城那次闹淫贼,沸沸扬扬,在下也听盐帮兄弟提过。似乎那淫贼,被罗兄一个姓董的同门,就地正法。倒没听过姓江的,是那案子的正主儿。”

  罗奔流听了面上一红,心有不悦,正要言语,只听紫竹抢先道:“罗二爷,公正自在人心。你信口雌黄混淆视听,谁人会信?”

  罗奔流恼羞成怒,恨恨地瞪了她一眼,道:“看来你这丫头,受他蛊惑太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罗某一片菩萨心肠,你却全不领会,哪就休怪二爷用上霹雳手段!”

  贝二当家听他啰哩巴嗦,早就不耐烦,闻言赞道:“好!罗兄所言极是。和这种不要命的死丫头,有什么好说的?”跨前两步,撒脱手中鬼头刀,阴森森地笑道:“小女人,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看你贝二爷怎么收拾你!”

  罗奔流虽然心有不悦,但也欠好说什么,提醒道:“贝二爷小心些,这丫头可欠好搪塞!”

  贝二当家转头冲他咧嘴一笑,胖大脑袋一扬,满不在乎道:“罗兄放心,搪塞这种不听话的小丫头,贝二爷可最在行不外。”这时,昏暗的树林中,传出几声清脆的鸟鸣,给紧张的杀伐气氛,带来了些许轻松。

  紫竹握剑在手,冷然道:“二当家,请!”

  贝二当家大大咧咧地把鬼头刀一抡,呼地从上劈下,这一下来得突然,待紫竹反映过来,白光已直扑面门而来。冷叱一声,她人往左一侧,避过动急的刀锋,与此同时手中长剑轻扬,一道泛着冷光的银影,有如匹练倏然甩出,噬向对方握刀的手腕。这一招来得无声无息,事先并无半点征兆,幽暗的树荫下,只见白光一闪,已到贝二当家握刀的手腕。“嗞嗞”的劲气,刺得他手腕生痛。

  贝二当家不愧身经百战,惊骇之下,忙撤招右滑,闪身想要避开。哪知紫竹似乎料到他有此一着,左手翻飞,“魅影无形幽灵手”骤然用出,只听“卟卟卟”三声轻响,爪影晃动中,已连点对方迎香、承泣、人中三穴。其脱手之快疾准确,招式之诡异狠辣,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罗奔流见状想要救时,已然不及。只见贝二当家肥壮的身躯瑟瑟哆嗦,僵立就地!紫竹更不少待,一脚踢在他的神阙大穴,将他硕大的身体踢得冲了出去,摔倒在地。

  贝老大与贝老三一见,惊得脸色大变。罗奔流未料到她一个外表柔弱的女子,脱手竟如此厉烈犷悍,只用了三招便制住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贝二当家,也是惊愕不已。其他诸人,心神俱为之一夺。就连蓝妮,娇靥上也是惊诧万分。只华舵主与解乙脸上,除震惊之外,竟然面浮喜色。

  贝老大与贝老三互望一眼,一齐拨出鬼头刀,一齐逼向紫竹,脸上心情俱是凝重肃杀,紧张万分。紫竹脸罩寒霜,一眨不眨紧紧盯着他们。她身后两位天地会好汉,分左右守护着蓝妮,目光惊惶不安。

  紫竹逼视着越来越近的二人,突然莞尔一笑,道:“二位当家,若你们不要贝二爷的性命,自可放心斗胆上来。依小女子看,二位现在最该做的,马上替他推宫过血,调治受创的肺腑,否则的话,二爷可就只有见阎王咯。”

  二人一听,心中犹豫,迟疑不决。罗奔流挺剑上来,道:“二位当家照旧先救人要紧。罗某替二位代庖。”盯着紫竹,目露凶光,阴森森道:“紫竹女人,二爷来称称你的斤两。”

  紫竹昂然伫立,全神戒备,冷笑道:“罗二爷可得小心咯,不要像贝二爷,一上来就栽个大斤斗。”

  罗奔流适才见她剑若飞虹,爪影如电,哪像个年纪轻轻的女人脱手?就算于剑上花了数十载寒暑浸淫的大剑客,也不外如此。骄狂之心渐去,他徐徐举起长剑,道:“女人,请!”也不答话,紫竹举剑就刺,攻向他的胸口小腹。

  罗奔流见她剑势奇快,长剑往上一撩,封住她的攻势。只听铮的一响,双剑相撞。二人手上使劲,力透剑锋,只见火星四溅。罗奔流厉吼一声,长剑进逼一寸,震得紫竹手臂酸麻,胸口隐隐作痛。知他内力强过自己,不敢蛮拼。骤展“魅影身法”,往右一飘,同时一脚踢向对方小腹,招未用老倏地一变,猛然从右侧欺进,左爪横抓,拿向对方肩头。

  罗奔流见她招式奇巧精妙,比之自己,似有胜数。当下不敢轻敌,霎时用出“惊烟身法”,避开她的攻击。嘿嘿冷笑道:“紫竹女人,你这是哪门子武功?倒像泼妇打男人,招招阴狠!”

  紫竹长剑从他抖出的剑花中掠过,快捷无比刺向他的胸口。冷笑两声道:“罗二爷,这交锋打架,可不是靠嘴皮子可以取胜。听我家令郎说,罗二爷学了‘惊烟秘笈’的武功,快快使将出来,好让小女子开开眼界”。嘴里说着话儿,手上丝绝不慢。罗奔流凝神静气,剑不容情刷刷刷连连刺出,眨眼之间,已连刺一十八剑之多。剑势凌厉迅捷,轻灵翔动变化无穷,一点不输对方。

  激斗中,罗奔流剑若游龙,挟风雷激荡之势,幻现一片耀目银光,泼洒着袭向紫竹面门。紫竹娇叱一声,翩若惊鸿,猱身而上,手中长剑风声飒然,望对方当头劈下。罗奔流一声怪笑,剑刃反弹,荡向对方劈来长剑,同时右脚连踢,攻向对方胸腹。这一应对,认真凌厉狠毒,幻化多端。

  紫竹身在空中,无可闪避,看看就要被他踢中,岂知她竟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凌空一个倒翻,“呛哴”声中,双剑撞实!她借这一撞之力,轻轻巧巧躲过了对方漫天脚影。同时手指如奔芒逸电,点在了对方脚尖。罗奔流猝不及防,“哎哟”一声惨叫,无暇思索,急遽回剑斩向她的指爪。

  轻轻往后一跃,紫竹避开他的剑势。笑容可掬隧道:“罗二爷,你可得小心些,脚跛了,可没女人喜欢啰。”罗奔流脚指疼痛难忍,心中惊怒交集。闻言火冒三丈,剑尖一颤,挟恨又攻了上来。

  紫竹不敢大意,冷静应对,二人瞬间打了一百余招。罗奔流打法硬朗,脱手洁净利落,剑势如虹虎虎生虎。紫竹以巧对拙,脱手敏捷迅速,仗“魅影身法”之妙,腾挪跳跃攻守有序,攻则有如雷鞭电掣,守则有如壁立千仞,令对方无论如何难觅可乘之机。

  蓝妮在旁看得呆了,她做梦也没想到紫竹不只是智慧如海,照旧个女中丈夫。危难之时,挺撄而上,胆大心小敢打敢拼,一上来就令贝二爷折戟就地。再斗时仍然英姿飒爽,身似惊鸿剑若游龙,忽东忽西,忽在忽右,去来如风魅影重重,与对方争锋相对打了两百来招,毫无败迹。

  罗奔流急于求成,久攻不下自然上火。但他看对方平心静气,出招如行云流水,不急不躁,怕自己心神不宁忙中堕落,强压下心中升腾的怒火,他想既然对方避实就虚,仗身法步法之妙与他周旋,何不以彼之计,还至彼身。此念一生,“飘忽紫惊烟”的优点立时便得以展现,三十招下来,紫竹已是频频防守,落入下风。

  罗奔流得理不饶人,越战越勇,脱手也越来越飘忽灵动恶毒,衣袂飘飘中,经常是瞻之在前,奄忽在后,千变万化,把惊烟身法的妙处,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一占上风,故态复萌,耀武扬威咄咄逼人,每每在幻影灵动之中,突然一式实招,用得却是两败俱伤的打法,欺对方不敢挫其锋锐。如此一来,逼得紫竹手忙脚乱穷于应付。

  “嘿嘿嘿,紫竹女人,看来姓江的所学有限,也没什么工具教你。你不如归顺罗某,让二爷好好调教调教。”嘴上虽然说话,手上一点不慢。紫竹见他不停运力于剑,身形飘忽中剑势极重,纵横捭阖,难以反抗,心里悄悄焦急。脱手过招,虽也中矩中矩,无形之中又比先前慢了一分。所谓轻灵胜重拙,她脱手这一慢,所感受到的压力,便又增强了一分。这一来,左冲右突险象环生。

  华舵主满面忧色地看着打架,解乙征询的目光朝他望来,他轻轻点了颔首。解乙悄悄给后面兄弟交待了几句,突然挥刀朝离他最近的肖宇砍去。肖宇正聚精会神注目斗场,猝不及防之下,哼也没哼一声,瘫软倒地。

  一片惨叫哀嚎之声蓦地响起,罗奔流侧目一看,惊得呆了。自己的手下,除熊三、薛五仍在殊死屠杀之外,都被盐帮众人砍倒在地。而贝老大被华舵主一剑刺中背心,去死不远。贝老三睁着血红的双眼,与解乙厮杀一处。

  如坠冰窟,他奋力刺出几剑,逼退紫竹,突然耸身一跃,就想逃窜。

  “罗兄,这么着急想走?”华舵主挥剑盖住了他的去路。

  罗奔流想哭,他怒火攻心,嘶声道:“华兄,何以如此?”

  华舵主叹了口气,道:“本帮程老帮主临死前,将帮主之位传给了江少侠。这个理由,够了么?”

  悚然一惊,罗奔流喟然长叹道:“哪你为何现在才脱手?”

  华舵主剑眉一挑,笑逐颜开,问道:“现在脱手,时机最好,罗兄以为然否?”

  罗奔流悲从心起,他脸色铁青,问:“这么说,西岳派也是你的劳绩?”

  华舵主面浮得色,道:“西岳派与江帮主素来交好,做属下的,虽然要尽力保得他们周全。”

  罗奔流痛心疾首,气得血往上涌,一阵阵的头晕目眩。此时熊三薛五已然毙命,三位贝当家,也是一命归西。目中露出狰狞之色,深吸一口气,他道:“阴女人让我留下来当伏桩,我瞎了眼,竟然求她让你们一块儿留下!今日我还道运气太好,侦知了蓝大先生与紫竹的下落。不想罗某有眼无珠,落得如此下场!”他突然怒发穿冠,瞋目裂眦地招招手中长剑,声嘶力竭地嚎叫道:“来呀!杀一个够本,横竖老子不想活了!”

  “你真的不想活了吗?”一个降低浑雄的声音传来,犹如在他耳边响起一声炸雷,惊了他一跳。侧目而视,就见阿呆健步走了过来,瞬间已到他的跟前。

  罗奔流望着他,满面疑惑地问:“尊驾高姓台甫?又为何而来?”

  阿呆道:“我叫阿呆,主人叫我来捉你。”话声中,他一爪抓出。罗奔流一直严神戒备,见他脱手,忙挥剑斩向他的指个。那知阿呆对“惊烟秘笈”滚瓜烂熟,见状倏然欺近,一把抓住他握剑的手,往前轻轻一带,运肘撞在他期门大穴,罗奔流轻哼一声,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见他赤手空拳,一脱手就制住了罗奔流,众人都是惊得呆了。缓过神来,华舵主朝他拱拱手,问:“尊驾主人是谁?又怎会淌这趟混水?”阿呆朝林子一指,道:“主人来了。”

  随着话音,各人就看见了满脸浅笑的江小辰。紫竹乍见之下,呆在了就地。华舵主兴奋万分,率属下连忙行礼。蓝妮靠着大树,软软的滑坐地上,两行清泪,哗哗流淌。两名天地会好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赶忙上前敬重请安。

  “令郎,你可来了。”紫竹上前,激动得不行言喻。

  辰儿饱含深情地望着她,温柔地笑道:“早来了。”阿呆在一旁道:“你们刚到,主人和我也到了。”

  辰儿道:“在大殿发现一具羽士的尸体,心知不妙,我和阿呆四处寻找,听到这里有人说话,便奔了过来。不欲与罗师兄碰面,又见华舵主、解舵主在场,也就放下心来,一直隐身树后,静观我师兄的演出。也因此解开了我心中的一个疑团,这许久以来,我一直在想,崇州城那些六扇门的差人,怎么会平白无故指认我为采花淫贼……”嘿嘿一笑,自嘲道:“原来是这个师兄在后面资助。”

  ……

  ……

  和宋玉、范素素、秋剑生等一碰面,听他们说起“天外居”之战的历程,阴柔的心不由紧了起来。略一思忖,她断定江小辰会去日月堂,于是招集人马,快马加鞭杀气腾腾地奔日月堂而去。

  晚了,日月堂已是大变样。先前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尸体,已经入土为安。她忙联络留下的伏桩,竟然连系不上。罗奔流、华舵主、贝氏三兄弟和他们的手下,俱是不知去向。她追踪到“紫阳宫”,来到宫外树林,仔细检察了地上的血迹,直觉告诉她,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拼杀,而且死了许多人。问题是,死的人呢?她又命人在四周详细搜寻,仍然半点线索也无,她隐隐感受到,江小辰脱手了,她的人,被杀得一个不留。

  甘泉岛钱执事一干人马凭空消失,这儿又是二十余人不知去向,她感应江小辰已经开始还击。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她倒想看看,姓江的有多大本事,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方渐青俊朗的面上带了些许阴郁,他望着沉吟不语的阴柔,道:“江小辰来过。”顿一顿,他又增补道:“他应该走得不远。”

  阴柔秋波流转,冲他温柔一笑,“姓江的做事,向来谨慎。不会给我们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要追踪他,可不容易。”

  申无败扼腕叹息,恨恨隧道:“咱们来晚了一步。说不定,蓝丫头也被他救走了。唉,咱们费了那么大劲,杀了那么多人,到头来照旧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阴柔横了他一眼,面露不悦之色,道:“能够灭了日月堂,杀掉情令郎、多寿这两个老傢伙,擒获蒋步云、肥王、燕衣,日月堂之战,可说战果累累,战绩辉煌!想一下子吃掉姓江的,可没那么容易。巫山盟主大会,肥王他们勾通姓江的,屡屡捣乱不说,还害得你受伤不轻,如今此仇得报,也是民怨沸腾。”

  申无败点颔首,道:“阴女人所言极是。只是没能狙击到姓江的,在下心有不甘。”

  宋玉一想到江小辰一片轻飘飘的树叶,竟然暗挟如山潜劲,震得自己连连退却。现在伤未痊愈,打起来殊为倒霉。没碰见江小辰的人马,他心中悄悄庆幸。秋剑生被阿呆锐气全挫,巴不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范素素心系二哥安危,待到日月堂没见到姓江的一伙,心里暗舒一口长气。闻申无败之言,揶揄道:“申令郎,下次遇见姓江的,你就争口气,让他吃点苦头。”闻言,申无败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宋玉肥白的大脸上堆起一个笑容,道:“此战能够重创天地会,灭了多寿几个老傢伙,也算大功一件。申令郎想报姓江的报仇,以后有的是时机。”

  阴柔紧绷着的俏脸展颜一笑,道:“江小辰自认为重情重义,只要好悦目着肥王、燕衣、蒋步云,不愁他不自投罗网。”

  申无败冰霜笼罩的面色稍霁,道:“希望如阴女人所算。”顿一顿,又道:“只是姓江的太过狡猾,让他自投罗网,恐非易事。”

  阴柔瞅了他一眼,目中露出刀锋般的冷芒,嫣然一笑道:“我就不信,他的运气会一直那么好!”龚玉阴呷呷地赞同道:“日月堂之战,就是姓江的走霉运的开始。”其他人闻言,也七嘴八舌齐皆赞同,林中的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每小我私家的脸上都有了笑容,适才的降低阴郁一扫而光。阴柔也眉开眼笑,她四下扫视了一遍,道:“起雾了,咱们走!”

  便在这时,几只惊鸦“哇哇”叫着,从树枝上展翅急飞而出。一阵急促如骤雨鞭窗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疾驰过来。阴柔和她百十号手下,情不自禁停住脚步,俱拿怵惕的目光望向蹄声传来的偏向。

  少顷,七八条人马奔得近了。可以看出最前面一马当先而来之人,是青莲会得力悍将林东。紧随他身后的是布云子、林西、鲁仲玉及三名满身血污的中年男人。

  随着他们越奔越近,阴柔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从他们慌张皇张、丟盔弃甲的样儿,她感应了事情的不妙。她适才还信誓旦旦赖以为饵的肥王他们,可能已经获救。果真,待到近前,林东翻身下马,冲她施了一礼,沮丧万分隧道:“阴女人,大屋子倾巢出动,伏击了我们,不光将肥王、燕衣他们十多个俘虏救走,还将属下率领的一百多个兄弟,杀得七零八落,只剩属下与布云子前辈、鲁帮主、林西这几人,拼死杀出一条血路,逃出来给女人报信。”

  “大屋子?”阴柔慢慢恢复了镇静。她问:“莫小玥亲自脱手了么?”

  点了颔首,林东道:“正是。姓莫的武功太过诡异,布云子前辈只和她交手不到五招,就已经左支右突,险象环生了。幸亏林西识趣得快,和赵使者、乔长老领着十余个诸神殿的弟兄,死命冲上去,才保得前辈的宁静。”

  布云子目中满是震惊与惊骇,他沙哑的声音显得十分降低:“莫丫头的武功路数,竟和蓝玄衣同出一辙,难道她也得了长春谷秘笈?”

  阴柔愣了愣,方徐徐道:“莫小玥,本就是长春谷的白少奶奶,也是长春谷新一代圣姑。看来,几百年来从不显山露水的长春谷,也开始和咱们诸神殿正式为敌了!”

  众人闻言,心中俱是一震再震。长春谷的威名,在各人的心中,敬畏有加。而长春谷的武功,众口一词传得神乎其技,听了林东的话语,再想到今后可能碰面临同样的敌人,各人的心情一下子极重起来。

  范素素想到那日棋盘镇上,软轿之中的女巾蒙面女,其时惊鸿一瞥,自己就有似曾相识的感受,没想到她竟然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莫小玥。此时她心中一下透亮起来,错非是莫小玥,又何用在她面前遮遮掩掩红巾蒙面呢?听林东说来,小妮子的武功一日千里,唉,以后碰见她,照旧退避三舍为上,免得自找尴尬。

  她在这里遐想,就听林东对阴柔道:“阴女人,我们刚踏进陈州地界,在青峰山的官道上,被莫小玥率领二三百人,团团围住。宋长老走在前头,与廖婶一言不合打起来,只一百招不到,就被刺伤倒地。我们正想去救,对方仗人多势众,一下从四面八方掩杀过来。众寡不敌,我们只好边打边退,不想对方意欲赶尽杀绝,步步紧逼,左供奉、王祭酒、彭长老、谢长老他们虽然也令对方多人中毒,但莫小玥一脱手,只几个照面,左供奉、王祭酒、彭谢二位长老就被她制住倒地,各人为她神勇所慑,开始四散奔逃,属下与布云子前辈一道,只得拼死突围,想得就是要给阴女人报个信儿。”说到这儿,已是泣不成声。

  阴柔让人为他们包扎好伤口,叹了口气道:“怪我掉以轻心,没预料到莫丫头会横插一杠。”顿一顿,道:“她和蓝大先生同气连枝,在攻打长春寨时,我原本应该想到这一点。”

  范素素从旁道:“再加上蓝玄衣一死,她是无论如何非脱手不行!唉,只是这一来,江小辰凭空多了劲援,我们再想搪塞他,怕又难了许多。”

  阴柔淡淡地瞟了她一眼,道:“花五姑不知躲在哪儿?她与长春谷可没半点友爱。咱们要是能先除掉她,再来搪塞姓江的,也容易许多。”

  秋剑生被阿呆慑了心神,已萌退意,如今一听长春谷脱手,心里更觉苦不堪言,幽幽出了口长气,道:“以后我诸神殿中人,行走江湖,务必小心谨慎,否则难免为莫小玥与江小辰所乘。”

  阴柔的心情就如寒风咆哮的隆冬,四下望了一眼,道:“秋护法所言极是。”命人负了受伤颇重的布云子与鲁仲玉,然后道:“咱们先离开此地,到冷血堡休整些时日,再作计划。”

  一干人马,众星捧月般蜂拥着她,很快消失在雾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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