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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神生极乐

天寒听龙鸣

诸神生极乐 素村 1336 2020-02-15 16:18:44

  罗奔流直到外面人嚣马嘶,刚刚醒来。他一醒来,就觉得头痛欲裂,忙穿衣起床,却是手软脚耙。这时门外手下来报:“爷,盐帮凡城分舵人马到了。”他赶忙振作精神,穿好衣裳,勉强走到门口,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暗叫欠好,问道:“西岳派那几个傢伙有消息吗?”

  “没有,肖宇一直盯着。”手下看出了他的异样,忙扶住他,道:“爷,凡城分舵华舵主在下面厅里候着,你老先见见,剩下之事,见过之后,再行决断。”

  罗奔流刚迈出脚步,突然站住道:“不忙。熊三,你先到我房里,看看姓蓝的还在不在。”说着话,他手扶门框,呼呼喘着粗气。

  熊三到衣柜一看,大惊失色,怔在了就地。罗奔流见状,顿感局势欠好,忙奔到近前一看,衣柜里空空如也,蓝大先生已经不翼而飞。“嗷”地一声怪叫,他跌跌撞撞冲下楼,气急松弛地吼道:“快去。看西岳派还在与不在!”他才走到一半,肖宇与刘三奔了过来,声嘶力竭地嚷道:“跑了,全跑了!”

  他们的声音,惊醒了客栈的客人,许多房间都亮起了灯光,楼上另有人探头来望。凡城分舵华舵主听到喧闹声,带着七八个手下,快快当当奔了过来,大老远的,就听他高声道:“现在整个客栈,被小弟带来的二百兄弟,围了个水泄不通。罗兄请放宽心,任他什么硬茬的点子,今日都插翅难飞!”

  罗奔流感应头晕目眩,他看着他,低头丧气隧道:“唉,不知怎么回事,点子已经跑了。”话音刚落,身体摇晃了两下,往后便倒。他身后熊三手快,忙扶住他。他紧握住已到跟前的华舵主双手,急切隧道:“华兄,点子救走了蓝大先生,去之不远。小弟托付兄长,立即派人去追,千万不要让他们跑了。托付托付!”转头望着熊三等人,有气无力地吼道:“快追,快去!”说完,软软倒在熊三怀里,人事不省。

  一个时辰后,他慢慢苏醒。头已不再疼痛,身体也轻爽了不少。床边熊三正满脸关切地望着他,他笑笑道:“有消息吗?”

  摇了摇头,熊三道:“华舵主带人兵分三路去追,到现在还一点消息也无。”递上水杯,道:“爷,你喝点水。”

  罗奔流接过喝了两口,问道:“送到我房间的饭菜,你们检查过没有?”

  熊三道:“检查过。爷,怕有什么不妥,我还叫薛五到厨房,盯着厨师给你做菜,饭一ㄇ我亲自盛的。”顿一顿,满脸狐疑隧道:“莫非那送上楼的小厮,他做了手脚?”

  罗奔流心中充满了痛恨,他恨恨隧道:“我其时见那小厮,放菜在桌上的时候,笨手笨脚,还曾问他。可他笑笑,说刚来没多久,另有些手生。我又盯着他多看了几眼,没发现什么破绽。待他走后,我不放心,又拿银针在饭菜里测了测,见没什么反映,才放心吃下。也是这几天太辛苦,所以吃得特别香,特别快,还特别多。”

  熊三道:“他到底下了什么毒?怎么我们种种要领试了,竟检不出来?”

  罗奔流黯然一叹,道:“他没下毒。”熊三不解:“他没有下毒,爷怎么会这样?”罗奔流道:“他没有下毒,他用的是迷药。西岳派自命特殊,这种江湖霄小的作法,他们绝对不会用。所以我怀疑一小我私家,一个阴女人视为心腹大患之人……”

  不等他说完,熊三急道:“莫非是江小辰?”

  罗奔流点颔首,道:“很有可能。”熊三不解:“听说江小辰武功盖世,他似乎用不着节外生枝吧?”

  罗奔流叹了口气,道:“也许他还瓜肷我是他师兄吧?”

  熊三大吃一惊,道:“爷,江小辰竟然是你师弟?”

  罗奔流摆摆手,道:“你到下面候着,一有消息马上禀报。我倦了,再回床躺躺。”

  天刚放亮,两路人马回来,都是一无所获。罗奔**神恢复,他要求华舵主与他一道,赶忙带着全部人马,朝剩下那路人马的偏向,全速追击。

  追了二十里,迎面碰上副舵主解乙正带着六七十个一脸疲惫的兄弟,蹒跚而来。一见他们,惊喜交集,拍马疾速驰来,扬声问:“当家的怎么也来了?”

  华舵主道:“罗兄说来看看你们有什么发现没有。怎么,有线索么?”解乙到得跟前,在马上朝罗奔流拱了拱手,然后对华舵主道:“在前面三十里的双耳集,见到点子遗弃的马车。我们把双耳集搜了个遍,一无所莸。”

  罗奔流闻言,眼睛放光精神一振,急切隧道:“华兄、解兄,依兄弟之见,咱们照旧应该再到双耳集,看看有没有漏掉的线索!”

  解乙头连摇,不悦隧道:“兄弟服务,难道罗兄信不外?”

  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罗奔流心犹未甘。讪讪一笑,忙解释道:“解兄哪里话?只是兄弟觉得兹事体大,咱们照旧小心为上。这蓝大先生,可是阴女人的劲敌,就这么让她跑了,阴女人怪罪下来,恐怕连累到盐帮弟兄。是以兄弟冒昧建言,请二位兄长无论如何再已往看看。”

  华舵主笑笑,道:“再去,这一来一往六七十里地,就算点子真在集上,也早已逃之夭夭。不外罗兄言之在理,小心使得万年船,咱们再去看看,兴许有所发现,也未可知。”

  ……

  ……

  今天,是紫竹这一个月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她和大牛、小可怜拼死杀出重围,找了个山洞躲了十天。眼看着各人身上的伤好了泰半,于是下山,却意外探询到蓝大先生也逃到了四周。三人欣喜万分,随处探询,然始终未能找到。不想就在各人失望之极时,获得一个不幸的消息,蓝大先生在冯郎中家,被“青莲会”抓走了。

  三人一合计,决定不管千难万险,一定要把蓝大先生救出来。在“云香居”,小可怜冒充小厮,骗过了罗奔流,让他吃了下有迷药的饭菜。趁他昏睡,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蓝大先生救了出来。

  蓝妮受伤颇重,宋玉那一拳,震伤了她的肺腑,而申无败一掌击在她的左肩,打碎了她的骨头。再加上这一路的颠簸,弄得她满身上下疼痛难忍。然而她的心情,却是万分喜悦。大牛背着她,在村子里雇了辆牛车,她现在躲在牛车里,闻着清晨含露开放的山花芬芳,往日烦闷一扫而光,胸臆已是大舒。

  她做梦也未想到,紫竹竟是如此有胆有识,有勇有谋。在自己三人尚且有伤在身的情况下,她竟然掉臂自身安危,硬是甘冒奇险将她从罗奔流眼皮底下救了出来。她马上想到江小辰,想到紫竹一个女流之辈,居然和他一样有情有义。“唉,同气相求,真是一点不错。”

  她又想,紫竹在长春寨几年,自己忒小看了她,没想到她竟然是女中诸葛。她怨自己有眼无珠,在心底里,她觉得自己和江小辰比,差得太远。紫竹、大牛、小可怜的行动,足以证明这一点。

  想到江小辰,她就想到极乐岛。他现在在极乐岛么?在那儿,有怜梅陪伴,有儿子逗乐,享受着天伦之乐,愉快的时光。想到爷爷、母亲下落不明,如今孑然一身,躺在这牛车之上,躲避着仇敌追杀,她不禁又黯然神伤。

  紫竹坐在她的旁边,也在想着心事。前天听人说起令郎在相城地界,救了天地会岑总舵主一行。那么,往相城去,兴许能够见到他。但相城那么大,人海茫茫,到哪里去找他呢?另有,如果我们千辛万苦赶到相城,他已去了别处,又如何是好?不如就近联络天地会的人,让他们把消息传已往,兴许是最好的要领。

  她又想,看蓝大先生的伤,一两个月也难大好,要是不快点见到令郎,这段时间,要怎样才气保她周全?在这危险重重之下,又哪里去为她寻医问药?她望着在前面紧走慢走的大牛、小可怜,鼻子有些发酸,心道:这些日子里,他俩不叫疼、不叫苦,默默地随着她,把命交到她的手上,不愧是真真正正的好兄弟!

  太阳从山顶探出头来,和熙的阳光照在他俩的身上。大牛喝了口水,将水壶递给赶车的成大福。成大福笑着摆了摆手,从身边拿起一个硕大的葫芦来,揭开盖,“咕噜咕噜”喝了几口。

  他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接下这活儿,小半天相处下来,已经心安不少。从他们的神情话语中,他感受他们是正派人。

  大牛将水壶递到紫竹手上,紫竹喂蓝妮喝了几口,然后放在身旁。小可怜转头冲紫竹笑,“她好些了么?”

  紫竹望着他瘦瘦的脸庞,瘦瘦的身体,心里涌出怜爱,冲他柔柔一笑,道:“许多几何了。”顿一顿,又道:“你上车歇歇,我下来走。”

  小可怜头摇得像拨浪鼓,道:“我不累。你坐着,好生陪她。”大牛在一旁也道:“你这几天累得够呛,在车上好好歇着。”

  紫竹的眼泪忍不住滚了出来,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蓝妮望着她,从他们的话语中,她感受到了他们的情谊。他们的情谊,是经历了生与死淬炼的那种,她能明白它的份量。由他们,她想到了刎颈之交的故事。

  它讲的是春秋时,西羌汶州积石山,一个四十余岁饱学之士左佰桃,听说楚元王求贤若渴,四处延揽人才,于是不远万里,去楚面君。有一天他走到西蜀之地,天色已晚,,看前面竹林掩映中有三间茅屋,亮着灯,于是叩门求宿。主人羊角哀,二十余岁,家中徒有四壁,惟床上有些书卷。话语中二人志趣相投,均有救国安民之志,遂结为异姓兄弟。佰桃见他一表人材,学富五车,劝他一同赴楚。羊角哀也正有此意,二人结伴上路。经过两个多月的跋涉,二人到得秦岭,彼时已进冬月,秦岭大雪纷飞,二人所备衣服粮食不足,左佰桃将衣衫脱予角哀让其独行,角哀坚不允,佰桃又跳又叫,厥后躲进一个树洞。羊角哀无奈哀恸离开,纷歧日至楚,得上医生裴仲举荐,因才气出众得元王喜爱,封为中大丈,赐百金,绸缎百匹。他向元王辞官,请求派人去寻佰桃。至时,伯桃已僵死树洞久矣。角哀将兄迁址厚葬。某一日,他去祭拜佰桃,宿荆轲庙,夜梦佰桃满面忧伤说:荆轲死后,被高渐离偷葬于此,而他的墓穴,紧邻荆轲墓。常被轲欺侮,让他迁走。羊角哀怒,问若不允,如何方能助兄抗轲?佰桃说试试烧些纸人纸马。第二天,羊角哀备足纸人纸马在兄长墓前焚化,当晚他梦见左佰桃鼻青脸肿对他说,昨晚被荆轲揍了一顿,还说若不迁走,定把他骨头打出宅兆。羊角哀醒后,到庙里荆轲像前戟指痛骂,尔后到佰桃墓前献祭,毕,对随从说,我死之后,与兄长葬在一起。拨出长剑,叫道“哥哥,做弟弟的来帮你!”然后自刎身亡。随从遵命将他与左佰桃葬在一起。是夜,狂风大作,雷电交加,隐约有喊打喊杀之声。天明,荆轲墓裂!楚元王知其事,建忠义庙,勒碑以记。

  “唉,都是一般把情义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的人。”蓝妮十分感概。

  ……

  ……

  江小辰盘坐屋内,头顶薄雾缭绕,体内真气在前胸后背环流不息,越来越大越来越强,渐至声势赫赫,滔滔奔涌周遍全身,激凌诸穴,令他心底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暖洋洋通泰喜乐之感。而且这种感受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强烈,直至占据整个身心。

  至从他被小老头打落江中之后,每次运功,气息都全然不依掌控。厥后照长春谷的三幅羽士行功图,依样画瓢,倒有好转。他人又刻苦,勤练不辍,十成的内力,倒有六成能够随心所欲。然则余下之力,总是不听使唤。这,也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上次大海之上,蓝玄衣与他聊天,观他气色,又替他诊脉,说他练功不妥,走岔了真气,须得尽快找对要领,加以调养对冶,否则终会伤经破脉,酿成大祸。闻言之后,他深以为忧,与蓝玄衣探讨了纠治的要领,总有七八种之多,最后都被蓝玄衣一一否决。

  直到前不久遇见花五姑,她在一次闲聊中,也郑重其事地告诉他,他练功要领有问题,极易走火入魔。及听他说内练之法是不戒大师所传“龟息神功”,她又觉不行思议。及至他把长春谷遇袭,武功全失,后偶见三幅图画,依样画葫芦,在全无气息走向心法的情况下,盲修瞎炼,竟然有成说出,她才名顿开。然后详细询问了他日常练功的细节,默然良久,告诉他诸神殿的不传之秘里,有一门内功心法,正好可以对治他目前的问题。但他并非诸神殿之人,若传了他有违祖制,委实令她好生为难。

  厥后甘泉岛范无声下毒,差点扑灭了诸神殿仅存的一点元气。劫后余生,花五姑感恩感德,也就放下心中忌惮,毅然决然地将太初秘笈里的内功心法“太一紫霞”传了他。

  他大喜过望,马上在花五姑的指导下修习,日日勤练不辍,很快便运用自如。“太一紫霞”果真厉害,修习不到三月,他已能将体内真气调运熟练。不光如此,也就在这短短三月时间,他就练到了武林人土梦寐以求的紫气重楼境界。

  他头上的白气带着隐约可见的紫色光晕,一波一波慢慢扩散,徐徐扩散到了整个房间。他的脸色冷着翠玉般的碧润之光,眉间若有若无地前后凹凸。凹凸之时,还伴着似真似幻的金光。他的体内奇经八脉,暖流激荡,海底百汇阴升阳降,正是到了天地交泰的紧要关头。

  门外岑钧声频频欲进屋探视,都被阿呆盖住。江小辰交待过,若非他自己从屋里走出来,谁也不能进来打扰。岑钧声见他七日来不吃不喝,没踏出房间半步,心中十分管忧。恰巧昨日江南分舵禀报,说紫竹女人救了蓝大先生,已被分舵妥善安置,正在送来的路上。他怕有什么闪失,忙将身边之人,尽遣前去接应。而在此要害时刻,江兄弟依然房门紧闭,没有半点消息,你说他急是不急?他怕万一阴柔攻其不备,前来袭击,却是如何是好?

  他在外面心急如焚,江小辰在里面,也已到了最后关头。他只觉心生喜乐,真气内力沛然无俦,柔弱似水随意自在,洋洋洒洒和熙暖暖,说不出的舒泰惬意。

  便在这时,岑钧声最不想见到也最怕见到的情况泛起了。“桃花神”宋玉,神仙宫主范素素,另有白虎护法“修罗手”秋剑生、田二姊等率领十余名武林妙手,悄然走到了门外,走到了他和阿呆的面前。宋玉白白胖胖的一脸上挤出几丝笑容,打了个哈哈道:“岑总舵主,放着天地会的事儿不做,你倒躲在这儿享清福来了?”朝门里瞅了瞅,他不阴不阳隧道:“那屋里之人是谁?竟敢劳驾岑总舵主在这儿干起看门护院的活儿。”

  秋剑生六十岁上下,长得浓眉大眼,五官规则,皮肤偏黑。此时他扫帚眉挑了挑,阴森森地接口道:“能劳驾岑总舵主当追随的人,我猜一定是活该的江小辰。岑总舵主,是也不是?”

  岑钧声心中悄悄叫苦,他们刚刚到这“天外居”七天,对方竟然能够寻来。而他们寻来,又偏偏在这要命的时候。凭自己与阿呆,要想保的江兄弟周全,恐怕万万不能。纵是万万不能,他也必须尽心尽力拼死一战。他又悄悄为灵儿他们担忧,他们去接应紫竹女人与蓝大先生,该不会被姓阴的侦知,在路上设下圈套吧?他这里心念电转,阿呆已经挺身而出,气愤地冲秋剑生嚷道:“你这黑矮子,怎么可以骂我主人?”

  秋剑生中等身材,个子不算矮,但他站在宋玉身旁,宋玉比他整整高了泰半个头,虽然一下子就把他显得矮了。况且阿呆长得人高马大,骂他矮子,也在情理之中。可笑的是,骂矮子也就算了,偏偏还加上个黑字。秋剑生几时受过这种侮辱,闻言陡地勃然震怒,手中长剑一挺,和身便扑了上去。

  秋剑生成名四十载,一把玄铁剑,纵横天下几无对手,要不怎么能坐上诸神殿白虎护法的位子。如今他含怒而发,倾毕生功力于剑上,认真一脱手便石破天惊!只见真气催动之下,剑身光线大炽,光影氤氲里寒芒夺夺,疾如逸电望对方一闪而至。

  阿呆气定神闲,双目凝视着袭来的剑尖,在剑光堪堪攻到的一瞬,身形如魅影般往左一侧,同时双爪疾快无比地抓向对方略显枯瘦的手腕,招式突兀斗胆,凌厉犷悍,竟是寸绝不让,针锋相对。

  秋剑生做梦也没想到一身下人妆扮的阿呆,竟身怀惊世骇俗的绝技。见状大惊失色,一剑落空,慌忙还剑回撤,同时左掌切出,直劈对方抓至胁下的指爪。无奈他先前太过轻敌,又怒令智昏,倾尽全力一剑刺出,志在必得,恨不得在对方身上刺出个透明窟窿,所以招式用老,惊觉差池之时,想要撤招变招已经慢了一步。

  阿呆脱手,拿捏得又准又狠,直到他招式用尽,剑尖堪堪攻到之时,才在险至毫巅的刹那,施展“飘忽紫惊烟”避开来剑。而以逸待劳攻出的两爪,也是集毕生功力而为,岂是对方轻易能够逃避?

  范无声能够训养杀手,其对武功招式的理解掌握拿捏,都有其独到之处。他一见对方来势汹汹,知非易与之辈,条件反射地就用出诱敌深入之计。待对方倾尽全力的招式施展将毕,无法变化之时,方兴雷霆一击。他这一脱手,若是一般的顶尖妙手,纵不送命,肯定残废就地。然而秋剑生是顶尖妙手中的妙手,一生拼斗无数,反映自特殊人能及。轰然一声巨响,阿呆抓向他胁下的指爪,见他手掌劈来,迅捷化指为掌挺撄而上,两掌撞实,他噔噔噔连退三步,秋剑生没想到他会变招硬拼,苍促之间力道不够,虽然避过了杀身之祸,但也被他丰沛的掌力震得倒飞出去,落地一个踉跄,摇晃几下刚刚站稳。而握剑的手腕,指痕宛然,痛得彻骨,几至手中长剑拿捏不住。

  目中骇然,他死死盯着对方。阿呆虽也被他震得肺腑生痛,气血上涌,然则是小有不适,了无大碍。呆呆一笑,他道:“你对主人不敬,和该倒霉!”

  在场众人,包罗宋玉、范素素、田二姊等,皆被震惊就地。他们死也不会相信,一个看门的下人,竟然有如此冠甲天下的武功!宋玉心中暗想,他就算是取巧,也是因为有取巧的实力,秋剑生真真正正地和他打,也绝无胜望。范素素看出对方武功路数,和自己竟同出一辙,但她自问,若单以“飘忽紫惊烟”而论,她比他也是稍逊一筹。“这人是谁?为何对他,会有熟悉而又陌生的感受?”

  岑钧声虽然看过阿呆脱手,但那次是马琳儿与他女儿。二人武功比之秋剑生,差了可说是十万八千里。今日见他一个照面,便让对方呆在就地,心中也是震惊不已。

  秋剑生向来眼高于顶,自命特殊。没想到一脱手,便已受伤萎顿。如今握剑的手,疼的瑟瑟发抖,想江小辰一个下人,已是如此武功卓绝,自己随着阴神主和他斗,恐怕前景不妙,不要弄得一世英名付之流水。怯念一萌,霎时间心灰意冷,怔怔地立在就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旁边宋玉冷笑着上前一步,道:“老夫来领教领教。”对一个下人,他也是客客气气,可见他的内心,虽是去捡自制,实也没有必胜的掌握。

  阿呆望着他,呆笑一笑,深吸一口气,徐徐伸出双掌,一上一下,一招“青龙摆尾”护住上下二盘,静待对方的攻势。宋玉道:“小心了。”双拳轰然击出,以开天劈地之势,砸向对方胸口。

  阿呆见状更不少待,左掌向前一探,右掌变掌为抓,倏地从下往上撩向宋玉打来的拳头。同时身随爪行,只听呼呼风声,二人拳来掌往,越打越快,直到厥后只见人影飞旋,青影幢幢,令人眼花缭乱目不睱接。

  打到厥后,两人脚下越来越快,脱手却不似先前,俱是疾而不显急剧,舒而不减狠辣,四周花卉树木,被劲气激荡得飘摇颤瑟,枯枝败叶随风飞翔。

  岑钧声看出,阿呆内力比之宋玉,差了一筹,加之先前全力与秋剑生对了一掌,气血尚未平复,如今这种比拼内劲的打法,于他十分倒霉,相当于以己之短攻敌之长。然妙手比拼,肯定是强横者掌控局面,弱者只能因应强者。他旁观者清,心内虽然着急,却也无计可施。

  宋玉脸色铁青,对方已与秋剑生打了一场,三百招下来,仍然攻守有序,毫无败象,他不由悄悄心急。然而纵使他出拳越来越重,对方都能仗身法步法与招式之妙逐一化解。他担忧长此下去,自己内力消耗过大,到强弓之末时,反被对方占了自制。

  对方出招有时大开大阖,端严稳重;有时轻灵自然,矫健狠辣;有时刚劲威猛,有时柔如柳丝;总之,变化无穷,令他殊难启其败端。

  激斗中,宋玉双拳翻飞,在阿呆个影中攻来袭去,游刃自如。阿呆双爪犹如激风骤雨般,将自己护得严严实实。对方内力虽然强劲汹涌,一遇上他这种虚虚实实、忽左忽左千变万化的打法,也是徒叹奈何。二人又斗了两百余招,阿呆感应斗场内压力越来越大,脱手已不像先前那般轻捷自如,心中有些发慌,他感受再斗下去,已无取胜的可能。怯意一生,脱手便不如先前硬朗刁钻,宋玉身经百战,经验富厚老到,见状得势不饶人,脱手更见狂猛有力,步步进逼,迫得对方左支右撑忙于招架。

  阿呆一生经历无数恶斗,但他觉得宋玉,方是他所遇平生劲敌。宋玉一招“火烧云”攻向他的下盘,他一招“玄鸟生商”撩向他的手肘,堪堪撩到,宋玉蓦地左拳锤向他的胸口,右手切向他的指爪。“嗞”地一声,阿呆在岌岌可危的瞬间,仗“飘忽紫惊烟”玄妙无比的身法,避过宋玉击到胸口的铁拳,同时左腕一翻,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枚金光闪闪的金针,金针如毒蛇吐信,霎时噬至对方拳头。

  人影乍分,阿呆胸前衣襟赫然破了一个大洞,露出里面白花花的肉来。他摇晃了两下,强忍着将涌到嘴里的鲜血硬吞了下去。他笑容满面的望着宋玉,宋玉此时右拳低垂,骨痛欲裂,伤处一个豆大的洞口,正淌着汨汨鲜血,鲜血流成一条线,流落地上。

  宋玉满脸杀机,恶狠狠地盯着他:“你使诈!”说着,他运指点了手上穴道,止住血流。

  阿呆摇摇头,道:“你要杀我,我便要杀你。你可以用你的要领杀我,我也可以用我的要领杀你。”顿一顿,他呆呆一笑,道:“我针上有毒。”

  闻言,宋玉脸色大变:“什么毒?”

  阿呆摇摇头,道:“我不会告诉你。”

  田二姊抓过宋玉的手掌一看,道:“是五步蛇毒。”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了两粒药丸递到他手中,道:“快吃!”

  阿呆先是吃了一惊,随即笑了:“嘿嘿,一共三种毒,你只说对了一种。”

  田二姊望着他,趋前两步,徐徐抽出长剑,剑尖指着他,笑道:“你现在受了伤,不要妄动真气,否则定会吐血而亡。”

  阿呆一愣,道:“原来是我赢了,你们不要脸,三个打一个。”

  田二姊道:“你现在的状况,宋护法上来,你也走不了二十招。老身只是帮宋护法点小忙,又怎么能算倚多为胜呢?”

  阿呆道:“若你不给他解药,他是必死无疑。我虽然受了点小伤,调养几日,也就好了。你说,是我赢了,照旧他赢了?”

  田二姊骄狂地笑道:“是你赢了,又怎么样?”

  岑钧声趋前两步,挡在阿呆身前,哈哈大笑道:“一群鄙俚无耻之徒!你要和他打,先过岑某这关。”

  范素素初见范无声,便隐隐感应亲近。及至他用出金针伤了宋玉,她已然认定,这个阿呆,就是他的二哥范无声。至于为何容貌差异,又为何屈身为奴,这些她都一片茫然。当她见田二姊持剑上前,心中不禁悄悄焦急,等到岑钧声挺身而出,又不由心中暗喜。

  田二姊见岑钧声挡在阿呆前面,冷然道:“岑总舵主,尊驾想和老身动手,他日一定作陪。今日嘛,你先歇歇,待会儿自有人找你切磋。”说着,她回眸朝范素素意味深长地一笑。范素素冒充不解,木呆呆立在那儿没有任何体现。

  宋玉服了解药,已无大碍,他心中恨死阿呆,见状大踏步上前,狂叫道:“二妹,你且歇歇,待老夫来送他上西天。”

  就在这时,一个降低的声音传来:“宋老儿,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怎容得你在这儿大叫小叫撒野撒泼?”房门吱呀开了,江小辰容光焕发地走了出来。岑钧声一见,欣喜若狂。阿呆躬身道:“主人饿了吧?我去准备吃的。”

  江小辰摇头止住他,笑着对范素素道:“堂堂神仙宫主,怎么会和这些下三滥搅到了一起?”

  范素素冷哼一声,没有理他。宋玉闻言,怒不行遏,叫道:“姓江的,老夫今日来此,定要擒了你回去,给老夫当夜壶。”

  岑钧声见辰儿泛起,瞬间精神百倍,哈哈大笑中迎了上去,轻蔑隧道:“江兄弟午睡刚起,兴致正好,打落水狗这种运动,照旧老夫来,免得倒了他的胃口。”宋玉纵横江湖几十年,几曾像今日这般窝火?几曾受过如此果真侮辱?闻言怒火万丈,“呼”地一拳便望他面门打来。见状,江小辰曲指一弹,一片树叶直飞已往,宋玉绝不在意伸手便抓,一触之下却是如中雷殛,震得手臂发麻,慌忙耸身退却,消去对方的巨鼎力大举道。

  他怔怔地望着江小辰,感应难以置信,何以他年纪轻轻,会有如此浑雄犷悍的内力。江湖上虽然经常说飞花摘叶,皆可伤人,但那被你之人,往往都是些平庸无能之辈。像他这样的修为,自是不在此例。江小辰凭一片树叶,便震得他蹬蹬蹬连连退却,不光他自己难以置信,在场诸人,俱是惊得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就连江小辰自己,也是感应大出意外。

  江小辰冲岑钧声拱了拱手,笑道:“总舵主,宋护法指名道姓要和阿呆打一架,在下怎么敢劳你台端。”转头望着宋玉,平和可亲隧道:“宋护法,左右已然受伤,再打下去,恐怕凶多吉少。不如他日伤好之后,我们再约一场如何?”

  宋玉心知再打肯定是自取其辱,呆立就地,有顷方道:“想不到江小辰的武功,竟然已至化境,真是晤面不如闻名,闻名胜似晤面。好!待老夫伤好之后,再来打过。”

  范素素既然已经肯定阿呆就是范无声,虽然也就不愿冲突继续下去。没想到慕容姥姥不知进退,嘿嘿干笑两声,拨出剑来,指着辰儿道:“江令郎,多日不见,武功颇有上进。来来来,老身今日倒想领教领教。”

  范素素双眉微蹙,面浮不悦,阿紫冰雪智慧,见状忙阻止道:“姥姥,有宋护法、秋护法在,怎用得着我们脱手?”

  慕容姥姥讪讪一笑,正待退下,辰儿笑吟吟地望着她道:“那日神仙宫中,姥姥三十九招便将在下制住。我今日倒想看看,在下几多招能够击败姥姥。”

  慕容姥姥道:“老身也想知道。”

  江小辰道扫视了宋玉、范素素等一眼,笑道:“若五招之内,在下侥幸告捷,那么长春寨蓝大先生诸人下落,还望列位据实以告。”岑钧声一听,很想告诉他蓝大先生已为紫竹所救,但又怕被宋玉他们知道,惹出乱子,故隐忍未言。范素素螓首轻点,道:“江令郎,你能五招制住姥姥,老身不光告诉你蓝大先生下落,我与宋护法他们,立马离开天外居,若左右力有未逮,又怎么说?”

  辰儿胸有成竹隧道:“在下失手,那就任凭宫主处置。”

  范素素道:“一言为定。”慕容姥姥长剑下垂,抱拳躬身道:“江令郎,请见教。”辰儿见她执礼甚恭,心道:“你若要让别人敬重,合当有受人敬重的本事。正是你是什么货色,别人便会给你什么脸色。”想到神仙宫里,慕容姥姥那飞扬跋扈、不行一世的骄狂之态,不禁哂然一笑:“姥姥请。”

  慕容姥姥挺剑便刺,刷刷刷抖出一片剑花,将对方笼罩在一片剑光之中。辰儿不慌不忙往左斜跨一步,手指快捷无比点向对方剑脊,“当”的一声锐鸣,慕容姥姥只觉一股鼎力大举猛撞过来,震得她右臂酸麻,心口剧痛。大惊失色,赶忙退却两步!

  范素素对慕容姥姥的武功,可谓知之甚详,今见她才一个照面,已为对方所乘,一股凉气不由从心底升起。

  慕容姥姥挺剑又上,一招“掠波飞鸿,”长剑从上往下,斜削对方左肩右胁。辰儿漫不经意地转身一掌,化解了她的攻势,两人瞬间已打了两招。慕容姥姥立功心切,身形一展,剑势陡变,一招“长虹贯日”使出,长剑挟风雷之势,冷气嗞嗞锐鸣不已,从中宫迫近,直指对方胸膛。

  辰儿微微一笑,左掌化掌为刀,斜切她的在腕,右指一弹,点在剑背之上,呛哴一声龙吟,慕容姥姥手中长剑被弹得脱手飞出。巨大的力道宛如强烈的电流,自手腕直上,震得她肩背发麻,胸口如有千斤巨石压迫,闷得喘不外气来,登时人往后“噔噔噔”连退几步。就在这时,蓦觉右侧人影一闪,对方已扣住她的脉门,接着把她轻轻往前一带,如清风掠面,已连点她“印堂”、“喉间”、“檀中”三处大穴,令她主时转动不得。

  范素素看得呆了,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更不相信江小辰小小年纪,内功竟然已练到紫气重楼之境。她想到蓝玄衣,她觉得今日之江小辰,比当日之蓝玄衣,也是半步不让。打下去,她完全没有胜利的掌握。而且打下去,首当其冲受伤害的,一定是二哥。黯然一叹,她冲江小辰道:“想不到江令郎武功精进如斯。”又扫了宋玉、秋剑生一眼,见二人早萌退意,咯咯一笑道:“江令郎三招制住姥姥,老身无话可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江小辰拱拱手笑道:“宫主且慢。”

  范素素面露不悦,冷厉的目光盯着他,徐徐道:“江令郎意欲作甚?”

  辰儿笑笑道:“蓝大先生的下落,宫主尚请赐告。”

  范素素面色稍霁,嫣然一笑道:“老身倒忘了这档子事。好叫江令郎得知,姓蓝的丫头,已经被紫竹救走。现在阴女人正率人拦截,不知碰上面没有。”

  辰儿一听,心中又喜又惊。岑钧声一听,忧心忡忡,心里悄悄祈求菩萨保佑,不让姓阴的得逞方好。

  范素素见辰儿乍喜乍忧,一副忐忑不安手足无措的样儿,道:“江令郎,若无它事,老身告辞。”

  辰儿回过神来,拱拱手笑道:“列位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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