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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神生极乐

冷血堡

诸神生极乐 素村 943 2020-02-19 18:48:59

  冷血堡。

  曾经作为中原武林旗帜的冷血堡,曾经车来车往络绎不停,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冷血堡,早已没了往日的热闹辉煌。曾经锃光闪亮的双龙捧珠金字扁额,随着岁月的摩娑已变得不再那么耀眼醒目。

  ……

  ……

  天空中晚霞像极了亮丽生动的一片片秋日山火,在太阳的照耀有下,散射出一匹匹泛红色、黄色、绿色、青色光晕的绸缎,铺天盖地笼罩在西边层层叠叠的山峦之上,光晕与光晕之间,云蒸霞蔚金光透射,美得令人眩目,令人心旷神怡。

  夕阳的金辉,散射在巍峨冷血堡的各个角落。雕梁画栋,气势雄伟壮观的门楼之上,青得泛蓝的琉璃瓦被泼洒了一层辉煌光耀余晖,和琉璃瓦反射出的蓝宝石般光线交相辉映,就如秋日雨后彩虹一般,熠熠多彩,美伦美涣。二楼门楣上,“冷血堡”三个鎏金楷书,虽无昔日的光线四射,仍然金光昱昱,夺人心魄。

  平日里门庭冷落车马稀,从官道分支往冷血堡的岔路上,已经很久没有热闹过了。今儿怎么回事?二三百人的队伍偏离官道,声势赫赫开进了通住冷血堡的岔路。当先而行的一十七匹骏马之上,是诸神殿的十七位使者。随后随着十一位祭酒,祭酒之后,是阴峰阴柔在四大护法,七位供奉以及方渐青、申无败、柳玉龙、林氏兄弟拱卫之下,坐在两驾华盖旗幡严饰的马车里。后面随着二十位长老,三十六位执事,以及四十余位洞主及他们的部门山宿神民。一百余山宿神民中间,四辆马车遮得严严实实,不知马车之上,坐的是何方神圣。

  远远地冷血堡已隐约可见,各人精神为之一振,他们栉风沐雨的脸上,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申无败用手拍拍马颈,笑道:“今儿得好好喝两杯。这些马儿,也得喂些上好草料。”与他并辔齐驱的方渐青,接口笑道:“连日奔忙,人困马乏,少不得好吃好喝一顿。再舒舒服服洗个澡,舒舒服服睡一觉,刚刚畅我心怀。”

  阴柔也是笑靥如花,咯咯娇笑道:“师兄所言极是。终于抵家了,不痛痛快快喝两杯,怎么对得起这么多天的辛苦劳累!”

  马蹄的的声中,一众人马到得门楼之前。“噫!”阴柔勒住马缰,满面疑惑,何以大队人马已到门前,门内虽有丝竹管弘之声,却没人开门迎接。换到往日,怕不离此二里地,顾不惜、青一剑、龚龙他们,早率领堡众,恭候多时。乍一晤面,就送上毛巾热茶、水果糕点,敲锣打鼓眉飞色舞往堡中迎请。

  “阴女人,似乎有些差池劲儿。”申无败凑到马车旁,低声言语。

  点了颔首,阴柔双眉紧蹙,道:“你去看看!”正在这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鹤顶龟背,凤目柳眉的中年道土来。羽士满面浅笑,伸手肃客。申无败看得十分惊奇:“道长,顾堡主他们呢?”

  “哎,顾堡主已仙逝三日。现在,贫道们正给他做提亡超荐法事。”闻言,申无败和阴柔都是大吃一惊。众人满腹狐疑,下马追随道土鱼贯进入冷血堡。只见堡中看不到一个熟人,有的只是零星几个穿着八卦衣的黄冠羽士。一阵阵鼓乐齐鸣从聚义厅传来,远远望去,厅里人头攒动,一二十个羽士正在踏罡步斗,做着法事。

  申无败问道:“道长,顾堡主是怎么死的?怎么堡中不见一个堡众?”

  羽士叹了口气,道:“听说是得了急病。不止顾堡主,另有十多位死者,现在都存棺在聚义厅,做着法事,四天之后,葬在堡后凤嘴垭。”顿一顿,又道:“我们来时,堡中就已空无一人,至于他们去了哪儿,贫道一无所知。”

  申无败听得寒意顿生,问:“那请你们的人呢?他在哪里?”说着话,已到得客堂,阴峰、阴柔和护法、供奉、祭酒、使者在厅里坐下。剩余众人,到别处休息。

  “请我们的,就是堡中二当家青堡主,他现在在聚义厅为顾堡主他们守灵。”羽士的一席话,让阴柔更添疑惑,她望着方渐青:“师兄,你对这儿熟悉,去聚义厅看看,顺便把青一剑叫来,我有话问他。”

  方渐青起身,对羽士说:“去拿些茶水来。”羽士允许着,和他一道出了门。来到聚义厅,只见大门外两米来高的供桌上,一个硕大的方斗盛满白生生的大米,米上立着一只昂头挺脖的鎏金木公鸡,鸡头向外。鸡尾处是红色的写着‘值日功曹使者’的牌位,公鸡两侧各插四面三角令旗。斗前鲜花供果各色,供桌边缘,两个儿臂粗的蜡烛中间,一个仙鹤啣瑞鼎炉里,袅袅升腾着三缕崖柏味儿的青烟。

  此事法事刚毕,羽士们都在原地休息。中年羽士对一个须发皆白,慈眉善目头戴元始冠,身穿金丝银线绣着两只麒麟的天仙洞衣的老道长,轻声说了几句什么。老道浅笑上前,引方渐青到得内坛香案前,在救苦太乙天尊像前,小羽士递过香来,让他上了。磕头之后,他见天尊像前,密密麻麻摆了十几个灵牌,中间一个正是顾不惜。

  “先生是顾堡主亲眷?”见老道问,方渐青点了颔首。老道引他到左边一个柱子下,他就看见蒲团上坐着的青一剑。此时青一剑背靠柱子,呼呼酣睡。“青堡主已经三天没合眼了,刚适才眯了会儿。待会儿戍时,诵〈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经〉,他还要膜拜磕头!”老道颇为怜惜地说。

  这时,青一剑霍然睁开红肿的双眼,乍一见他,失声痛哭起来。方渐青拍拍他的肩,鼻子发酸,低声道:“阴女人来了,在客堂等你。”青一剑马上站了起来,拉着他风风火火往外便行,“阴女人来了,太好了。”

  当阴柔见到他时,险些不敢相认,青一剑的双眼肿起老高,脸色死灰没有一点血色,头发逢乱,衣衫邋遢像个叫化子。“青堡主,快坐下。”她替他掺了茶水,迫不及待隧道:“先喝口茶。你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一剑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沙哑带着哭腔道:“阴女人,你来了就太好了。这是怎么回事嘛?”

  阴柔蹙眉道:“青堡主,顾堡主是怎么死的?堡中的人去了哪里?”

  青一剑闻言,眼泪哗哗淌了下来,眼泪里来杂着血丝。“阴女人,老大怎么死的,剩下的人去了哪里,我都一无所知。”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各人面面相觑,齐刷刷拿怀疑的目光盯着他。阴柔双目一眨不眨地凝视他好一会儿,问道:“难道失事的时候,你不在堡中?”

  青一剑点了颔首,满脸愧色隧道:“唉,都怪我,见色忘义……”阴柔似乎听出了些眉目,也不催他,替他掺上茶水,静等下文。有顷,青一剑冗长地叹了口气,道:“上前天,是我小妾云熙的生日,前两天她就打发下人来催我已往。见堡里没什么事,况且另有董义兄与小高资助看着,我就向顾老大告了假,提前一天到了她家。上前天晚上,我原来就想扯转身,她禁绝走,又挨磨一晚,前天一大早,我就赶回来,谁知……”他哽咽着说不下去,突然失声大哭起来。

  申无败递了张手巾,让他拭去泪水。好一阵子,青一剑才平缓过来,继续道:“谁知整个冷血堡,鸦雀无声,竟见不到一小我私家影。我惊得毛骨悚然,随处寻找,在聚义厅的角落里,看到码成一堆的尸体,心知不妙,上去一看,我整小我私家都瘫倒在地。顾老大、龚龙、董义和小高他们,身无点血,就那么安平静静地躺在一起,一共有十七人之多。”

  “哪他们现在在哪儿?”阴柔的心里越来越不安。“在聚义厅,我请了前面三峰观的张道长他们,正做提亡法事。下葬后,再请僧人来做超渡。”

  阴柔朝一名叫朱君的祭酒以目示意,见他颔首,侧目方渐青道:“师兄,你陪朱祭酒去聚义厅看看。”

  朱君是个五十余岁的干瘦老头,原来在六扇门中做过仵作,对于追查死因,追踪线索很有一套。见他们出去,阴柔问:“青堡主,你那小夫人,住在什么地方?离这里远不远?”

  青一剑道:“住街子镇东街柳树巷,离此三十余里地。”他话音刚落,申无败已经起身走到了门口。他转头望着他,问:“青堡主,你去时,难道没有带随从?”青一剑道:“张勇和巴五与我一道去的,但他俩当天晚上就回冷血堡了。”

  阴柔问:“那现在他们人呢?”青一剑看着申无败消失的背影,摇头哀叹道:“他俩和堡中其他人,一起消失了。”

  阴柔像是想起什么,目注宋玉,道:“宋伯伯,你和龚护法、玉龙一起,去看看那四辆马车安置好了没有?不要让敌人有机可乘。”三人起身,龚玉道:“女人放心,我交待田二姊领着三十六名执事贴身警卫,徐长老他们也在左近协助。”阴柔嘉许所在颔首,微笑道:“那就好。”转头望着仍然泪流满面的青一剑,问道:“青堡主,堡中地牢里的囚徒们,你去看过吗?”

  青一剑闻言,惊惶不安隧道:“一个不剩,全不见了。怎么可能呢,七道门七道岗哨,锁全是陕北制锁各人路五爷的父亲路羿池金钢打造,几十年来从没出过差池。”

  阴柔问:“锁是开着的么?”

  点颔首,青一剑道:“正是,奇怪得很,七道锁都是开着。照理说,这每一道门,都有四把锁,两把从外面打开,两把从里面打开。若里面的兄弟见有强敌迫近,他只须往屋子里一躲,外面再厉害的对头,进不了门,也是无可奈何。”

  阴峰冷光灼灼的眼神逼视过来:“地牢之中,可有暗道?”

  青一剑摇摇头,十分肯定隧道:“这地牢,是铁奇的父亲,第一任冷血堡堡主铁戎所建,厥后铁奇又作了些革新加固。我投奔铁奇之初,当了四年的典狱长,对狱中情形,了如指掌,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暗道。况且地牢建在山岩之中,建暗道劳民伤财殊非易事。”

  阴峰与阴柔四目交投,转头对一个身穿白衣的中年方脸虬髯大汉道:“邓使者,你们和青堡主一道,去牢中看看,一定要看个仔细。”邓使者和其他十六名使者领命,和青一剑走出厅去。阴峰问女儿道:“瞧出些眉目了么?”

  阴柔的目光有些散乱,她漠然一笑道:“我怀疑是花五姑。”阴峰点了颔首,炯炯双目凝成两把利剑,道:“为父也是这么想。”阴柔又道:“我第一次攻打冷血堡时,花五姑就黑暗捣乱,叫好些门派禁绝帮我,只是她没料到,二十年后的冷血堡,已是外强中干大厦将倾,早没有了昔日的荣光与实力,被我巧出奇兵一弄,瞬间分崩离析,轰然坍毁。”

  阴峰道:“那些羽士的来历,也得查一查。”阴柔颔首道:“无败知道怎么做。相信很快就有消息回来。”

  这时秋剑声道:“神主,如果是花五姑脱手,我怕她隐藏在左近,那几个孩子与龙安云琅匹俦,可得看稳妥,否则为她所乘,可就前功尽弃了。”旁边史小波亦道:“神主,属下和秋护法也已往,协助宋护法他们。事关重大,咱们可得保证万无一失。”

  阴峰凌厉的双目里有了笑意,道:“也好,辛苦二位了。”待二人走后,他道:“这赵玉儿、柳一娘、蓝尚倒是小事,龙安匹俦也不关紧要,就那五个娃娃,说什么也不能有个闪失。”愁眉轻锁,他森寒的目光里游移着些许不安:“不要为着躲开诸神殿里花五姑的残渣余孽,想到这里宁静,千里迢迢而来,到头弄得个鸡飞蛋打,两手空空,可就冤哉枉也!”

  阴柔心情极重,面若凝霜道:“爹爹所言极是。诸神殿投靠过来的人里面,许多是迫于无奈,人虽过来了,可人在曹营心在汉,还向着花五姑。女儿原来看上冷血堡铜墙铁壁,谁知眨眼就为人扫荡洁净。”叹了口气,又道:“龙安云琅,对花五姑忠心耿耿,任凭无败怎么严刑拷问,抵死不说出那两个孽种是谁!”

  阴峰疾首蹙额,叹道:“若非青兰那婆娘说出来,打死我也不信,她花五姑竟然与姓蓝的勾通成奸,还生下两个孽种。”

  阴柔咯咯一笑,道:“姓花的平日里装得人模狗样,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儿,谁又能想到她居然不守妇道,和侄儿辈的蓝泽宇暗渡陈仓呢?这云琅是岩鹰的亲姐姐,她自是抱定必死的决心,和咱们硬扛到底。况且她也怕指认了两个孽种之后,她的三个孩儿对咱们全无价值,会有生命危险。”

  阴峰双目如刀,冷厉隧道:“那些个孩子口中,就真的得不到任何消息?”

  阴柔道:“花五姑早料到今日一着,做得天衣无缝,这些孩子,除了两个孽种之外,其他三人绝不知情。这两个孽种鬼精,要让他们自己交待出来,比登天还难。无败也不是没想措施,但都是徒劳无功。”

  阴峰道:“听说青兰曾经和龙安好过,但龙安始乱终弃,选了云琅,所以她才因爱生恨,揭发出这桩丑事。”

  阴柔道:“我仔细了解过。青兰与龙安好时,她男人尚在。所以说她与龙安,也说不上山盟海誓情深似海。她也是受伤做了咱们的俘虏,为求活命,想来个将功折罪而已。她这次能立此奇功,是缘偶然偷听到万岩万芳的一次说话,况且二人其时说得语焉不详,她也是凭着冰雪智慧,猜出了是怎么回事。”

  阴峰道:“那你怎么就认定此事一定属实?”

  阴柔嫣然一笑,道:“如果这不是事实,咱们能轻易在海上伏击花五姑么?一听说蓝泽宇犯险,就色令智昏点齐诸神殿精锐远赴海上,花五姑这辈子啊,败就败在情字上面。”

  阴峰哈哈笑道:“女儿言之有理。花五姑冲冠一怒为朱颜,如今孽种落在咱们手中,岂不是更要了她的命!”正说着,青一剑和邓使者六人进来。邓使者对阴峰道:“神主,属下带人仔仔细细把地牢检查了一遍,没有一点问题。现在万使者他们领着三十几个弟兄,守在那里。属下先回来向神主禀报。”

  旁边一个国字脸青年,诸神殿赤旗使者夏丙韦接口道:“神主,属下们把整个地牢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捋了个遍。真是个好地方,四周岩石坚硬,只一条出口通到北院堆栈。整个堆栈,也全是大块大块青石码砌,做牢房,认真坚如盘石。”青一剑在旁也道:“除了这次,以前几十年,从来没有半点差池。”

  阴柔问他:“堡中另有钢锁吗?”点颔首,青一剑道:“我做典狱长时,库房里尚有几十把崭新的钢锁,照旧铁戎其时找路羿池买来备份。只是十余年了,不知还在不在?”

  阴柔朝邓使者道:“你们陪青堡主同去看看,若是锁还在,马上把车上的囚犯转移进去,让宋护法多部署些人手盯着。”

  青一剑他们刚走,朱祭酒、方渐青走了进来。阴峰目中露出逼人的光线,盯着他们问:“有线索吗?”朱祭酒极重地叹了口气,道:“禀神主,全部是中毒身亡。但是,具体是什么毒,属下尚未查明。”方渐青在旁道:“所有死者当中,只有董义兄胸口有一掌痕。掌痕娇小,显然是为女人所乘!”

  董义就是小老头。

  阴柔一听全是中毒身亡,心中雪亮,错非花五姑,错非花五姑手下万岩万芳,天下又有谁有这个本事。但是,花五姑为何离开?又去了那边?堡中几百口人,又去了哪里?这些,她都不得而知。但几百口人,不管是死是活,车尘马迹雪泥鸿爪,终是容易被她寻到蛛丝马迹。

  又过了盏茶功夫,申无败回来了。他告诉阴柔,青一剑确实有一个小妾叫云熙,上前天也确实是云熙的生日,青一剑确实有两个随从同去,其中巴五是当地人,镇上熟人颇多,有几小我私家还和他打过招呼。而他和另一个随从确实天未黑就打转身,回了冷血堡。至于那些羽士,确实都是离此十里凤栖山三峰观的常住。

  给他掺上茶水,她问:“无败,你觉得青一剑有无可疑?”申无败道:“有几分可疑。”阴柔湛湛双目中透出虎豹般的凶光,冷冷隧道:“把他给我盯死了!”

  正说着话儿,中年羽士进来问道:“青堡主呢?法事马上开始了,亡人亲眷须得已往。”阴柔道:“青堡主有事,道长先已往,我们都是顾堡主亲眷,马上过来。”想到董义与小高,鞍前马后为她打拚,劳苦功高,现在阴阳两隔相见无期,也不由心中黯然神伤。

  “爹爹,我们已往给他们上柱香。”她站起身来,秋水明眸里涌过一丝悲悼。阴峰怜爱地望着她道:“饭菜已经好了,你先吃了再去。否则法事时间久,又要磕头捧文书拈香什么的,你连日来奔忙劳碌,怕身体吃不用。”

  摇摇头,她道:“爹爹,我吃不下。唉,死者为大,这送他们一程,再累也是应该。”阴峰闻言,道:“那爹爹陪你去。”又扫视了各人一眼,道:“顾堡主他们,都是诸神殿的栋梁,不幸殒命,实在可悲可叹。走,送他们一程!”

  ……

  ……

  夜已深,满天星斗,一勾明月。冷血堡北院的堆栈,因为离后院竹林很近,显得比其它地方阴暗许多,黑魆魆的衡宇影子与竹林的影子一重合,漆黑无光。

  堆栈里豆大的灯光下,宋玉、秋剑生和二十余名诸神殿妙手济济一堂,连日的奔忙让他们满身疲惫,强打起精神守了几个时辰,有的已经开始困得睁不开眼睛。宋玉虽然振作精神,但是内心也盼着接班的龚玉和史小波他们早点过来。

  四周寂静无声,屋子里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有人甚至觉得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堆栈通往地牢的铁门伪装得很好,在一面贴满木板的墙上,门上的木板与墙上的木板严丝合缝地融在一起,加之灯光的昏暗,若无人提醒,一时半会肯定难以发现。

  进了这道铁门,即是一间只有两丈不到见方的一间密室,密室里有四个守卫。从密室的铁门进去,就是一条狭窄得只能容两人并排而行的甬道,甬道的石壁上,两三丈远有一盏昏暗的油灯。

  进入甬道两处,左边有个石室,一丈见方巨细,里面有四个目光炯炯的守卫。石室外面,是一道栅栏似的铁门,铁门上挂着四把明晃晃的大锁。如此再经过一道铁栅门,里面甬道两侧,就有许多狭小的囚室。此时这些囚室里,关着“红花会”当家柳一娘、蓝妮母亲赵玉儿和她的堂兄蓝尚。再过一道铁栅门,又有一些囚室,但这些囚室,比先前的大了一倍,每个都有一丈见方。里面划分关着龙安、云琅,以及两个男孩,三个女孩。孩子大的有十三四岁,小的也就六七岁的样子,想来多日的舟车劳顿,已让他们疲乏之极,所以虽然身陷囹圄,仍然酣睡正香。

  突然,在第六道铁栅门与七道铁栅门之间,墙壁之中冒出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青烟无嗅无味,缓慢地在甬道中逸散开来。

  半个时辰后,右边一间囚室里鱼贯走出十几位黑衣人,他们拿出钥匙悄无声息地打开铁栅门,又打开囚室,将龙安、云琅和五个孩子背了出去。剩余的十来小我私家,又开了另一道门,救出了柳一娘、赵玉儿和蓝尚。然后再拎起八个昏厥不醒的守卫,重新把囚室和铁栅门锁好,一齐消失在先前出来的那间囚室里。

  ……

  ……

  阴柔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她立马感受出了大事,慌忙穿衣起床,刚到门口,方渐青就快快当当跑来,一见她就惊惶失措地嚷道:“师妹,大事欠好了,地牢里的囚犯全被人救走了!”

  阴柔一听差点晕死已往,怨愤像烈火一样掠过她的全身,双手颤栗着往外挥了挥,气急松弛地吼道:“快去,把青一剑抓住,别让他跑了。”话音未落,方渐青已从楼上飘落下去。手捂着心口,她感受嘴里有股咸咸的热流,忙用手在嘴角一拭,摊开在月光下一看,腥红醒目。顾不得这些,她双臂一展,飞落楼下。

  此时冷血堡已经是炸开了锅,随处人影幢幢,人声鼎沸。

  阴柔走出没几步,就碰见急急惶遽赶来的申无败,一见她就嚷道:“青一剑跑了。”

  稳住心神,她道:“你不是盯着他的吗?怎么会跑了呢?”

  申无败怒火攻心,脸涨得通红,焦急隧道:“睡前我还部署了两小我私家守在他窗外,两小我私家守在他门口。我就住他隔邻。听到外面喧闹,我第一时间冲进他的房间,却不见他的踪影。细看之下,原来他衣柜通一条隧道,不敢延误,我沿着狭窄的隧道追了出去,隧道出口在后院竹林里,我又四处搜了一遍,没见他人影。赶忙部署人赶往街子镇他小妾家,然后就来向女人禀报。”

  闻言,阴柔怒极反笑,恨恨隧道:“一定有人泄露了行踪,花五姑对我们了如指掌。这次行动,他们部署得丝丝入扣,怪我太过大意,坠入她的瓮中。”

  客堂里灯火通明,阴峰、阴柔和他们的手下坐定之后,各人都是心烦意乱、低头丧气。好一会儿没人说话,良久龚玉惴惴不安望着阴峰道:“神主,交丑时,属下与史护法带人去替换宋护法他们。属下不放心,陪着罗长老田执事他们亲自到地牢去交班,谁知进到第三道岗哨,天长老李执事他们竟酣然大睡,本以为他们劳累太过,抵不住瞌睡,田二姊忙叫人摇醒他们,却是怎么也摇不醒。属下心知不妙,一切脉,果真中了迷药。想往前去看看关押囚犯之处,无奈铁门紧锁,任我们嘶声叫喊,里面的米长老他们,一点反映也没有。无计可施,属下只好出去找到石供奉,让他带着解药下去。石供奉点燃烟子一熏,各人很快都清醒过来。打开牢门一看,囚犯全都不翼而飞。连守在第五第六道铁门的丁、马两位长老,卢、汤两位执事,加上四位洞主,都失踪了。”

  阴峰面色一沉,颊肉不自主地微微哆嗦,目光中寒意逼人,道:“地牢里的暗道,找到了吗?”

  龚玉没精打彩地摇摇头,局促不安隧道:“属下率人检察了一遍,没能找到。现在朱祭酒和方先生正领着人详细勘察。”

  阴峰望向石供奉。石供奉全名石子台,是个四十余岁,中等身材面皮白皙的精壮男人,见神主问询的目光投来,忙毕恭毕敬隧道:“属下详细勘验了天长老他们所中迷药,是毒龙谷的‘侬勾’。‘侬勾’药效奇大,是普通迷药的十几倍,无色无味。中招之后,昏厥一天可苏醒,半月之后恢复如初,尚未见有什么不良结果。此药不管是下在水里,饭菜里,香蜡里,都极难发现。”

  阴峰艴然不悦:“哪就没有措施防范了?”

  石子台闻言,如坐针毡,坐卧不宁道:“禀神主,‘侬勾’最怕乌鸦树。乌鸦树与白花蝎子草适用,不光专解‘侬勾’之毒,而且只要有它的地方,乌鸦树枝都市由淡黄变淡红,所以我们平日只须带一些乌鸦树枝在身上,就可以高枕无忧。”

  阴峰听了,凝重的目光里露出一丝笑意,面带喜色道:“石供奉这么一说,老夫就放心不少。”

  阴柔蹙额颦眉,轻轻一声长叹,道:“敌暗我明,既有特工通风报信,又有青一剑这个活该的叛徒作内应,而我们对这些情况又懵懂无知,毫无半点因应之策,输掉已是理所虽然。”目光里透着狠厉,她语音转冷,冷气嗞嗞隧道:“当务之急,是揪出内部的特工!”

  阴峰皱眉道:“这青一剑,典型见利忘义贪生怕死之徒,既然已坐到了冷血堡二当家的位子,名利双收。姓花的到底有什么手段,能让他甘冒奇险,为她卖命呢?”

  史小波略一迟疑,道:“属下与青一剑是同乡,接触较多。依属下看来,花五姑若是利诱,青一剑肯定不会动心。剩下的就只有威逼,青一剑这人,虽然人品极差,但对他寡居的老娘,却很孝顺。如果花五姑掳走他的老娘,以此要挟,他肯定就范。”

  阴峰目中冷芒暴射,“以花五姑的行事目标,她绝不会只是单单掳走他的老娘,她一定会掳走他所有的眷属,一个不剩。如此一来,青一剑只剩替她死心塌地卖命一途可走啰!”

  宋玉十分赞同,道:“花五姑做事,向来狠辣异常,且十分把稳。”转头望着阴柔,道:“阴侄女,去街子镇的人回来了么?”

  啜了一口茶,阴柔摇摇头,道:“尚未回来。不外我与宋伯伯看法一致,他们去也白去,云熙一家,早已鸿飞杳杳。”

  宋玉道:“正是。不外这一家人,也是青一剑留给我们查证的一颗棋子,在他心目中,是颗可以做为弃子的棋子。就算昨天无败留下兄弟盯死他们,也丝绝不会影响青一剑接下来的行动。”

  阴峰寒铁冷面上透着杀气,咬牙切齿道:“青一剑这个狗杂种!”便在这时,申无败急急遽地走了进来,道:“王执事他们从街子镇回来,说是云熙一家,已经人去楼空。找街坊邻居探询,都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里。”

  阴柔招呼他坐下,道:“这原本也在意料之中。无败,你辛苦了,喝口茶。”

  申无败喝了口茶,道:“阴女人,在下又去把三峰观羽士的底详细摸了一遍,来冷血堡的二十六个羽士之中,只有十九个是三峰观常住。另外七人,有四人是街子镇小关帝庙的,另外两个小羽士,是三峰观汪道长的侄儿,住薛家洼,临时叫来做些掺茶倒水等杂活,顺便挣点钱补助家用。”

  阴柔道:“开路超荐这些法事,等他们继续做。三天后下葬,也按步就班走下去。”就在这时,朱祭酒和方渐青等人走了进来。待他们坐下,阴峰问道:“有线索了?”

  朱祭酒喜上眉梢,颔首道:“属下同方先生带人,用木棒在每一寸石壁上敲击,敲到第六与第七道铁门之间,右边第三个囚室的时候,声音已是乓乓空响。料定后面必是暗道,各人仔细视察,终于找到了入口。又请于机关稔熟的王供奉来……”看向一同进来的清瘦老者,以目示意请他解说。

  王供奉喝了口茶,望着阴峰,小心翼翼隧道:“禀神主,属下也是找了小半个时辰,刚刚找到开启机关的地方,又颇费一番周折,把密道的开关打开。那暗道甚窄,恰能容一人通过。暗道足有两里多长,直通堡北二里地的一个坟岗。出口在一座修葺一新的大墓,大墓的墓碑,就是出口的暗门。那墓碑是花岗岩所凿,足足有近一尺厚,两三千斤重,若不知机关,想要打开,恐怕一二十人,也推它不动。”

  方渐青接口道:“这暗道机关,巧夺天工,非寻凡人能够制作。王供奉以为,一定是二十年前‘活鲁班’尹俊青的手笔。”

  王供奉颔首道:“错非尹俊青,天下还没人能造出这般奇巧的机关。而属下之所以能够打开机关,就是缘于尹俊青是属下的师叔。”

  阴柔问道:“这尹俊青,死了怕有十多年了?”

  王供奉道:“整整十五年。这密道,应该是他的收官之作。”

  蔡祭酒道:“青一剑做典狱长四年,不行能不知道这条密道。”

  阴柔道:“他不知道,也有可能。”

  阴峰大惑不解,问道:“女儿,何出此言?”

  “想当日我攻打冷血堡,路高与铁鹃鹃明明就在堡中,却不知怎么会逃了出去。其时我们都是百思不得其解,今日看来,一定是从这条密道逃脱。”阴柔终于解开心中这个谜团。

  方渐青道:“师妹言之有理。只是我不明白,铁奇其时为何不与路高一起逃遁?难道说这条密道,是铁奇告诉花五姑的?”

  阴峰不以为然,道:“依我看,青一剑其时不知道这个秘密,厥后一定知道。不只他知道,顾不惜也一定知道,厥后的典狱长也肯定知道。恐怕,堡中的头头脑脑,全都知道。只是各人没机谈判起这个事情,董义和小高肯定不知。否则,他们也不必煞费苦心,把冷血堡三四百口人,全都弄得失踪。”

  宋玉深以为然,道:“神主所言极是。花五姑黑暗给咱们下套,虽然是消息越小越好。消息增加一分,被我们发现的时机就增多一分。她冒着袒露的危险,颇费周折花这多大的人力物力干这个事情,必有她的原理。”

  申无败点了颔首,道:“顾不惜和青一剑、龚龙他们,都是绝顶智慧之人,路六和铁鹃鹃逃脱,他们捋下来,肯定只有密道这唯一可能。而他们对冷血堡再也了解不外,追踪下来,也定会想到地牢之中。”顿一顿,又道:“那青一剑卧室的隧道,粗拙狭窄,而且泥土新鲜,一看就是最近急急赶就。恐怕神主押着龙安他们一出诸神殿,花五姑知道后立马定下这条企图,青一剑迫切之中,为了逃命,日夜兼程赶工赶出来的。”

  “唉,老夫这次可是栽抵家了!”阴峰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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