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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神生极乐

天地会

诸神生极乐 素村 575 2020-02-14 11:07:49

  短短时日,阴柔挑了长春寨,收服了神仙宫,重创了大屋子,吓走了西岳派,整个武林,都笼罩在恐怖的气氛里。

  夕阳下,山谷里,一片金戈交鸣之声。

  “天地会”总舵主岑钧声与一个干瘦老头已经打了七八百招,徐徐有些体力不支。而这个干瘦老天,就是神仙宫的龚老。旁边,小老头和蒋步云也缠斗多时,兀自不分胜负。香咪咪马琳儿与岑巨细姐过招,打得十分吃力。岑巨细姐今日一袭红衣,显得特别妖娆,她虽占尽上风,心情却一点儿也兴奋不起来。总舵被挑,就他们十来人好不容易突出重围,仍被敌人啣尾而至,一副斩尽杀绝的驾势。在敌人猛烈的攻击下,己方已有三人倒地,她怕再打下去,结局是全军覆灭。

  小高与白衣女人高盈盈打了三百余招,略占上风。他笑嘻嘻盯着对方,那眼神,像极了戏鼠的老猫。

  杨七爷与裘十三与对方捉对厮杀,倒是旗鼓相当。李香主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他先前突围之时,后肩被手弩射中,伤未愈痊,所以脱手就不似原来灵活,现在苦斗之下,已是岌岌可危。

  申无败一袭明黄锦裳,在布云子、陆野、林氏兄弟及七八个黑衣人的蜂拥下,恍若玉树临风,说不出的风骚倜傥,卓尔不群。他站立一旁,目注斗场,满面东风,心情好极了。他不只今儿心情好极了,这一段时间以来,他的心情都是好极了,整天里喜形于色,乐不行支。是啊!阴峰用“回阳天”替他续回武功,令他在长春寨、天地会总舵之战中所向披靡,出尽风头,他的心情怎会不是开心极了?

  这时,两辆马车从谷口不疾不徐地驶来,他的心中不由一紧。怵惕的目光,紧紧盯着着越来越近的马车,一眨不眨。

  马儿颈上的铃铛,在山谷里欢快地鸣叫,整个斗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诡异。

  马车堪堪驶到,一个降低的声音道:“阿呆,你去看看怎么回事儿,怎么我来了,还不住手?谁不听话,你给我教训教训他!”

  阿呆就是坐在车辕上驾车的男人,长得国字脸,英雄眉,双目炯炯。脸上笼罩着一层薄霜,薄霜之间,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呆气,怪不得名叫阿呆。

  阿呆停住马车,从车上跳下走加入边,叫道:“主人叫你们住手,怎地还不住手?”手一伸,将马琳儿的长剑抓将过来,扔在了远处。岑巨细姐正想攻其不备,被他一脚踢了个筋斗。他这洁净利落的一脱手,所有人都立马住手,拿惊愕的眼神望着他。

  申无败紧紧地盯着他,他觉得不管是长相照旧他的脱手,都有依稀相识之感。但细看之下,又是茫然。一个驾车的仆役,武功已是如此高绝,高绝到众人之中,恐怕只有自己与龚老可堪比肩,他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这段时间太顺了,顺得他犹如梦里。阴神主挽回了他的武功,又传了他诸神殿的绝学,是以几番打架,尚未痛快淋漓地尽尽兴,就已经结束。就算是和阴神主、宋玉、龚老、秋剑生、史小波、方渐青、阴柔合击蓝玄衣,也只打到千三百招。他胸中意气风发,盼着来一场痛痛快快的大战。一想到大战,他就立即想到江小辰,一想到江小辰,他忍不住朝马车多看了几眼。

  龚老走到阿呆跟前,阴呷呷地笑道:“阿呆,敢情你们是有为而来?”

  阿呆摇摇头,道:“我们路过。”

  龚老一愣,但看他神情,不像说谎,于是问:“那你们准备去哪里?”

  阿呆道:“主人说了,我们要去救天地会岑总舵主。”

  龚老乍听之下,胸中怒火腾的窜起,阴森森的看着他,阴森森隧道:“好你个阿呆,敢在老夫面前卖狂!”

  阿呆不明所以,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龚老看他不似作假,心想他叫阿呆,肯定就是个呆子。不再理他,冲马车车厢扬声道:“老夫诸神殿朱雀护法龚玉,敢问尊驾是何方神圣?”

  “龚老前辈,咱们是有缘人,又晤面了。”说话的当儿,江小辰从车厢出来,冲他拱了拱手。

  “果真是他!”申无败瞪大了眼睛,双目喷火。

  江小辰又冲陆野和林氏兄弟打了个招呼,望着马琳儿笑笑,然后盯着申无败道:“听说申令郎贵体痊愈,可喜可贺!申令郎,你这大病初愈,就随处舞枪弄棍,别伤了筋骨,弄出个什么差池来,酿成残废。”

  申无败冷厉的目光射了过来,目光里透着恼恨、透着轻蔑、透着杀气腾腾。他死死盯着他,良久方道:“江小辰,你来了,你来得好,来得正是时候。”

  迎着他的目光,辰儿不屑隧道:“你这么接待我来?别忘了,上次海上遇见我,你在荒岛上当了半年野人;在船上遇见我,中了我的‘虎魄寒冰剑’,差点废了一只手;在香香山庄遇见我,被我废了武功,弄得半死不活。”

  申无败冷冷地自负的一笑,道:“这一次,我会让你连本带利还回来!”

  满不在乎一笑,辰儿道:“凭什么?凭你?别开玩笑啦,你在这猖放肆吠一下可以,动起手来,老子能要了你狗命!”

  申无败闻言,气急松弛地往前两步,就想已往动手。龚老伸手一拦:“申令郎稍安勿躁。”他又心情凝重的瞟了一眼阿呆,他觉得他很像一小我私家,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目空一切的人。但是这小我私家会沦落到给江小辰当小追随,他打死也不会相信。他感应事情十分蹊跷。

  小老头、小高也有同感,他们感受阿呆和自己十分熟悉,但细想之下,又毫无头绪。江小辰来了,他俩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他的马车里,一定有什么离奇,他俩时不时朝两辆马车瞧去,希望能瞧出些蛛丝马迹。

  江小辰朝岑钧声施了一礼,又和蒋堂主、杨七爷、裘十三点了颔首,道:“岑总舵主,在下救驾来迟。”

  岑钧声喜从天降,虎目含泪,他哈哈大笑道:“江兄弟,你可真是实时雨啊!”是啊,再过片刻,他们这剩下的七人,恐怕无一幸免。他的内心,早已充满了绝望。

  岑巨细姐望了江小辰一眼,忙收回目光。高盈盈比之以前,丰腴了许多,个儿也长高不少,自从江小辰一下马车,她的目光就再也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目光里有仰慕、有兴奋、有企盼、有绝处逢生的激动。

  江小辰收回目光,望着申无败,道:“这里谁作主?申令郎,这岑总舵主,我救定了。你想怎么办,尽管划下道儿。”

  申无败冷傲隧道:“救人,你凭什么?”

  江小辰淡淡一笑,道:“凭我与阿呆,够了么?”

  申无败尚未开口,龚玉摇摇头,道:“不够!”

  江小辰转头望了望停住的马车,笑道:“若不够,在下另有几位朋友。”说话中,车厢开处,肥王、燕衣、多寿、情令郎鱼贯而出。

  肥王是个又肥又胖、牛高马大的女人。脸上肉嘟嘟胖得有几分好玩,也有几分可爱。眼睛细长,遭周围肥肉一挤,只留下一条缝儿。鼻子若长在其他人脸上,一定是个丰隆挺拔大鼻头,可在她的脸上,显得仅仅适衬而已。她那张嘴闭着的时候,没有什么异样,可一张开就酿成了当之无愧的血盆大口。她脸上的心情永远十分友善,经常挂着几分微笑,只是她笑眯眯看你的时候,让你满身起鸡皮疙瘩。因为她的微笑里,不时闪过一缕如锋的笑芒。看她那庸肿的样儿,一定会以为她反映缓慢行动未便,其实恰恰相反,她的行动不光自如,还动若脱兔,快如电逸。反映更是与众差异,每次遇敌,总是她第一个冲出去,当别人随着冲出去的时候,她往往已经摆平了对手。

  “人不行貌相,海水不行斗量”这句话,永远正确无比。像孔圣何许人也,仍然是“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再看燕衣,五十上下,干干瘦瘦,跟肥王比,矮了一大截瘦了一大圈,两人站在一起,你都市情不自禁地同情起他来,以为他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他可怜的身躯之上,披了件宽大的青袍,显得不正经,令人发笑。不外见过他的人,没有一个能笑得出来,因为他僵尸般的面孔太冷,冷得叫人乍见之下,禁不住心里发颤。燕衣那么瘦弱,理所虽然会被认为手无缚鸡之力,是个可以欺可以辱的人。直到有次湘潭道上,林家寨四个不行一世的土匪头子,见到了人们口中神乎其神的他,不以为然极尽欺侮之能事,燕衣忍无可忍一怒之下,活生生将他面前唾沫横飞的大当家一撕两半,剩下之人方知传言非谬,吓得屁滚尿流,叩头如捣蒜,燕衣将他们一一拎起,撕作两半。这一来,黑白两道,闻名丧胆,谈虎色变。心虚的霄小,更是望风而逃。

  多寿是个皓发童颜的老者,据说已有百岁。他长方脸上一双灵活漂亮的大眼睛,眼珠儿老是滴溜溜乱转,就是现在望着各人,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儿,东瞧西瞅四处张望。多寿的一双手很精彩,手指修长晶莹玉润,修锉整齐的指甲白里透红。就是这双调养妥贴看似无奇的手,有人曾经开价三万两纹银,重金求购而不能如愿。江湖中希望获得这双手或是砍下这双手的人,成百上千。可是敢斗胆一试者,绝无仅有。那么他的双手,到底有什么差异异常呢?他的手和一般人一样,只是较一般人白一些,圆润一些,外貌看来,倒真没有什么稀奇离奇之处。实际上,他的手确实没什么与众差异,与众差异的是他手上的功夫。确切地说,是他止亓功夫。他的食指与拇指,能够挟断千锤百炼的精钢宝剑。

  情令郎是位四十上下的壮年人,长得剑眉入鬓,目如朗星,截筒鼻四方口,说不出的风姿潇洒绰尔不群。他很少笑,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受。可当他一笑起来,像东风像暖流像阳光像细雨,就算天下最倒霉的人,也会在他的笑容里获得慰藉。见过他笑容的人,一定会认为他是世界上最平和可亲的人。但若有人告诉你,他曾一日连杀六十三人,将陕中巨盗牟秀春一家杀得鸡犬不留,相信你再也不敢看他那张笑容可掬的俊脸。

  申无败一见他们,变了脸色。朝龚玉望去,见他也是面色凝重,犹豫不前似有退意。心有不甘,他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盯着江小辰,道:“姓江的,爽性咱们赌一把!”

  辰儿道:“怎么个赌法?”

  申无败笑了,道:“我俩来比试比试,若你赢了,人你带走。若你输了,你自己走人,如何?”

  江小辰呵呵笑道:“求之不得。申令郎,我看你这次又要倒霉了!”

  申无败见他一副胜珠在握的样儿,心中冷笑,道:“姓江的倒狂得邪乎,你扪心自问,哪一次不是取巧耍诈取胜?这一次,申某人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辰儿跨前几步,笑道:“空话少说,看招!”二人打在了一起。

  刀光血影,劲气森森,二人雷厉狂涛打了二十余招。江小辰轻慢之心尽去,凝神静气全力以赴。

  辰儿的武功,无疑比之以前,那是天壤之别。而申无败的武功,在他看来,也是突飞猛进。与当日的方渐青比,也胜出不少。

  申无败招式诡异,姿态曼妙。激斗中,他手中的金针从左至右划出一个弧形,而左手虎爪,从上往下直奔对方胸腹而去!

  辰儿一声轻啸,手中青龙钩挺撄而上,厉烈的劲道犹如万马飞跃,汹汹去势锐不行当。申无败见势,招至中途,蓦地往左一闪,有如魅影电芒,瞬间攻到对方右侧。其速之快,令人眼花缭乱;其势之猛,胜过苍鹰搏兔!

  陆野与林氏兄弟,离斗场最近,被泛起的劲气,吹得衣衫猎猎。见二人针锋相对激斗三十余招,他们的心中,皆是一震再震。江小辰与申无败,堪称绝顶妙手,瑜亮难分。

  又斗了二十余招,申无败虽然心有未甘,但已知道,自己若不用出阴峰所授“三风掌”,要胜定然无望。一想到“三风掌,”他的嘴角唇边忍不住泛出自得的微笑。金针一声锐鸣,他倏然飘至对方右侧,绝不理会斩向他下盘的青龙钩,直点向对方的“太阳”大穴。招式凶悍狠辣,力道迅猛强劲!

  辰儿目中凌芒暴射,从容不迫地身形一旋,青龙钩其快无比地从下往上一撩,诡异难测地钩向对方手肘。申无败无暇思索,金针一抖,抖出寒星点点,顺着青龙钩往上一刺,厉烈地指向辰儿手腕。同时脚下轻移,避过堪堪攻到的青龙钩。左掌轰然推出,一蓬红光电逸而至。

  “有毒!”辰儿高声示警。与此同时,闪身急避。申无败嘿嘿冷笑,人如附骨之蛆,连攻七针十二掌。他连攻七针十二掌,江小辰连退了七步。在退到第七步的时候,脚下已经有些虚浮,申无败脸上笑意更浓,手中金针光线大盛,寒芒夺夺的针尖,始终不离对方的胸头大穴。

  辰儿连出十招,但这十招仍然无法化解申无败的攻势,森然冷气就在眼前。迫不得已,他拼命连攻七招。攻了七招,退了五步,最后一步,脚下一个踉跄,惶急地往左疾躲。申无败心中大喜,金针迅猛无比地刺向对方“檀中”大穴。就在他手中金针要触未触的瞬间,江小辰突然身形有如风中柳絮,身形一侧,柔软地滑出三寸之外,避开了要命的一针。同时,他只觉胁下一麻,整个身体霎时定在了那里。

  辰儿转头扫了岑总舵主他们一眼,见他们似已中毒。他望着呆若木鸡的申无败,伸手道:“拿来!”

  申无败狰狞的望着他,道:“休想!”旁边龚玉开口道:“江令郎若允许放过他,我这里有解药。”

  辰儿颔首道:“就依龚老之言。”他随手在申无败身上戳了几下:“申令郎穴道已解,两个时辰就可运动如初。”

  龚老交出解药之后,率领众人撤离了山谷。

  阿呆识趣最快,陡闻辰儿惊叫“有毒!”他立马屏住呼吸,所以毫发无损。余下诸人,或多或少都中了毒。杨七爷、裘十三、李香主武功最弱,中毒也就最深,当岑巨细姐与高盈盈给他们药丸时,都已拿捏不住。蒋步云在一旁忙接过药丸,喂到他们嘴里。

  “江兄弟,你不怕毒?”岑钧声望着他,感应不行思议。笑了笑,辰儿道:“在下预先备了解药。”

  蒋步云检查了一下倒地的三人,俱都咽了气。岑钧声叹了口气,道:“就地埋了吧!”

  江小辰走到高盈盈跟前,施了一礼,道:“女人的‘附归玉露丸’,确是灵药。江小辰在此谢过。”

  高盈盈脸一下绯红,她摆摆手道:“江少侠别客气,上次要不是你脱手,我们怕都遭了辣手。所以说到谢,应该是我们谢谢你。”突然忸怩起来,避开他的目光,轻声道:“这次又蒙你相救,谢谢。”

  岑钧声走了过来,高声道:“上次他们回来一说,哥哥才知道灵儿竟弃身受重伤的兄弟于掉臂,急得哥哥派人回处寻找。”指着李香主,“他回来说,在蟆颐泉四周,发现兄弟踪迹,还说兄弟可能被大屋子接了去。唉,怪哥哥教女无方,让兄弟受委屈了。”杨声朝岑巨细姐叫道:“灵儿,快过来给江令郎赔个不是。”

  灵儿面如朝霞,期期艾艾走了过来。辰儿忙摆摆手道:“岑年老客气啦。那天在下冲撞在先,怪不得岑女人。”当下将自己受伤坐牢,巧遇同门与马琳儿打架,自己如何暗助同门,致马琳儿身受重伤等等源委,尽情宣露。岑灵儿与高盈盈、杨七爷、裘十三听了之后,心中疑惑马上冰消。都觉江小辰是个有情有义、敢作敢为的英雄好汉!

  灵儿面色通红,裣衽一礼,道:“江少侠,小女子多有冒犯,还望莫怪。”杨七爷与裘十三也纷纷自责。岑钧声看了开怀大笑,叱道:“江兄弟名动天下,所作所为哪一件不是襟怀坦荡,倒是你们这帮鸡肠小肚之人,以己推人,把事情做得糟糕透顶!幸亏兄弟大人大量,反面你们一般见识!否则,若他真生起气来,对哥哥的事坐视不理,我看今日谁能留得命在?”

  灵儿羞得连耳根都是彤红,拉着他的手,低低叫唤:“爹爹,人家已经知道错了。”

  ……

  ……

  天徐徐黑了下来,谷西二十里的“见龙观”灯火通明,热热闹闹。吃过晚饭,岑钧声及部下与江小辰在观中西厅,品茶叙话,笑逐颜开。

  裘十三瞟了一眼正襟危坐的肥王和燕衣四人,转向辰儿问道:“四位的台甫,如雷贯耳。今日有幸得见,足慰平生。江令郎,你不是远居外洋,怎么会和四位高人在一块儿?”

  辰儿放下手中茶盏,笑道:“听说阴柔风头正劲,担忧朋友们的安危,故尔回来瞧瞧。不想甫一登陆,便听长春寨失事,快快当当赶去,已是晚了。三日前听说阴柔正在攻打天地会,不敢延误,敏捷追了已往,在路上,正巧碰上四位哥哥姊姊,便邀了同行。路上听说总舵已失,岑年老率众西去,赶忙寻来,不想仍然晚了些。”

  岑钧声问道:“江兄弟,你那车把式阿呆,身手特殊,应非无名之辈,恕哥哥眼拙,却瞧不出他的来历。”

  辰儿道:“既然哥哥动问,兄弟不敢隐瞒,不外还请诸位不要传扬出去。这个阿呆,就是‘紫惊烟’范无声。为防人认出,在他脸上动了点儿手脚。”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紫惊烟”范无声这两年在江湖中偶露一鳞半爪,挣下了响当当的名头。他的武功,已被传得神乎其神。他,竟然就是阿呆?那个在江小辰面前唯唯诺诺的阿呆?

  高盈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疑地问道:“就是眷养‘血手’,连阴柔也受其钳制的范无声?也就是在月月酒家设下圈套将你擒住的范无声?”

  灵儿意似不信:“范无声武功高绝,当今江湖,能与之比肩者,恐怕没有几个。江少侠,你凭什么把他收为下人?他又凭什么对你服帖服帖?”

  岑钧声瞪了女儿一眼,怒道:“灵儿,你怎么跟江兄弟说话的?没一点规则!”

  灵儿嗫嚅着没有吭声,眼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辰儿,她着急地想听他的答案。谁知辰儿淡淡一笑,道:“这个嘛,以后再告诉你。”

  见她还不罢休,高盈盈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岑钧声也拿严厉的目光制止她。心有不甘,她垂下螓首不再开口。

  辰儿望着岑钧声,解释道:“岑年老,因为这事牵扯到诸神殿花五姑他们,所以兄弟未便相告,还请见谅。”

  岑钧声哈哈笑道:“兄弟言重了。小女不懂事,你可得海涵。”眉头微蹙,道:“兄弟,有件事,做哥哥的想不明白,以你和范无声……”又扫了一眼肥王他们,道:“和这四位高人,再加上我们,为啥不乘势掩杀,反倒放跑了那帮兔崽子?”

  辰儿刚要开口,肥王笑道:“因为三日前,我们遇到江令郎时,俱已身负重伤。”

  燕衣僵尸一样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道:“十日前,黔北道上,诸神殿青龙护法‘桃花神’宋玉,玄武护法‘屠龙手’史小波率人围攻我们。情令郎和我身受重伤,我四人拼死突围,不想三日前又被‘上天入地如意郎君’方渐青率人截住,肥王与多寿先后负伤,正在这万分危急之时,江小哥从天而降,救了我们。”

  多寿道:“因为帮我们疗伤,延误了半天时间,要否则,今日上午,便能遇上你们。”

  岑钧声听了,眼睛湿润了,哽咽道:“四位重伤之下,为了我们,还一路颠簸,岑某谢谢不尽。”转头望着江小辰,情真意切地叫了声:“好兄弟!”

  辰儿笑笑:“哥哥,想当日平年老撒下英雄柬,在下幸得与会。年老不嫌兄弟鄙陋,折节下交,传我功夫赠我指环。”把手伸到桌上,让各人看清手上的指环,道:“有一次与申无败交手,多亏了这个指环,才使我侥幸逃脱。”

  燕衣赞道:“江小哥与岑总舵主,一般的有情有义,正所谓英雄相惜也!”

  闻言,岑钧声哈哈大笑道:“四位与江兄弟,也是这般情深意重!”顿一顿,他心有余悸的道:“申无败用毒,太也厉害,转眼之间,我等已然中招。若非兄弟神勇,制住了他,否则我们是了无胜算。”

  辰儿喝了口茶,笑道:“若非在下识趣使诈,要制住他,绝非易事。”

  蒋步云激动的道:“其时听令郎惊呼‘有毒’,看时令郎身形已较先前呆滞,还道令郎已经中毒,及见令郎脚步虚浮节节败退,更是心惊肉跳。心想若令郎落败,那今日之局,定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面露开心的笑容,他长吁一口气,道:“没想到我正悄悄叫苦之时,申无败突然定在了那里。令郎呢?却是笑盈盈地站在那儿,正笑盈盈地望着他。”

  高盈盈吃吃娇笑,道:“江少侠笑盈盈地望着他,申无败却是脸色苍白,一副想哭的样儿。”

  辰儿道:“若非范无声先声夺人的抖露一手,若非在下取巧制住申无败,令他们不敢放胆一搏,真打起来,恐怕是救人不成,反倒搭上性命。”

  灵儿不以为然,道:“我倒认为,若真打起来,胜负未定呢!”

  辰儿笑道:“就算肥姊他们未曾受伤,我们也难言必胜。范无声虽然厉害,也就和龚玉旗鼓相当。岑年老有伤在身,与布云子对局,当在伯仲之间。肥姊四人,与陆野、林氏兄弟、小老头、小高比力,应占上风,我敌住申无败应无问题,剩下的马琳儿他们十多人,与蒋堂主、岑小姐、高女人、裘年老、杨七爷、李香主相斗,孰胜孰负,确难预料。就算我们胜了,一不小心这个伤了那个残了,也是得不偿失,对么?”

  灵儿听完,不由点了颔首,轻“嗯”了一声。但她马上展颜一笑,道:“‘香咪咪’马琳儿对江少侠,颇为情深义重。离开之时,我见她频频转头,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儿。恐怕是人走了,心却留了下来。”

  高盈盈听得“卟嗤”一笑,肥王也忍不住咯咯笑作声来。辰儿听得面上一红,随着讪讪傻笑。岑钧声怒叱道:“灵儿,你怎么又在这儿胡言乱语?江兄弟不与你盘算,爹爹可不饶你!”

  辰儿转移话题,向他探询长春寨的情况,岑钧声也所知有限,只听说蓝玄衣牺牲,赵玉儿被俘,蓝妮只身逃脱,不知去向。现在“青莲会”正侦骑四出,不知找到她没有。

  “蓝前辈死了?”辰儿一脸惊愕,“放眼今日武林,又有谁能杀得了他?”

  叹了口气,岑钧声道:“听说他为了救孙女,被诸神殿八大妙手围攻,千招之后,不敌殒命。”顿一顿,又道:“这也只是传言,未必足信。听说蓝妮受伤颇重,希望他不要落入对手才好。”

  蒋步云见辰儿一副忧心如焚的样儿,道:“天地会虽遭重创,然各处香堂破坏不多,我们可以派人四处寻找,尽全力保得蓝大先生一周全,江令郎尚请宽心。”

  岑钧声在旁也道:“兄弟勿用过虑,天地会损失虽重,但打探消息之类小事,尚能办到。”

  江小辰想到紫竹,想到贺四、银剑、水王子、大牛、小可怜,心中禁不住悲痛欲绝。他努力平静自己的心情,勉强笑了笑,道:“有劳哥哥与蒋堂主了。兄弟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哥哥答允。凡长春寨之人,都请天地会弟兄代为照顾,有什么消息,请实时知会于我。”

  岑钧声点了颔首,道:“兄弟放心,老哥哥知道怎么做。”他突然像是想起什么,皱眉道:“江湖传言,阴柔在香香山庄被你制住,是否果有其事?”

  辰儿笑着颔首道:“确有其事。”

  岑钧声问:“那你说申无败被你废了武功,何以今日见他仍然生龙活虎?”

  辰儿道:“诸神殿有一门绝学唤做‘回阳天’,可令被废的武功回复。”

  高盈盈听人说起过江小辰大闹香香山庄,其时听得津津有味,热血沸腾。如今见姑爹提起,于是笑靥如花,问道:“江少侠,你是怎么制住姓阴的女魔头,说来听听。”灵儿一听来了兴趣,在旁敦促道:“对,江少侠,快讲讲。”

  辰儿见她一副急不行耐的神情,当下将与董映雪设计,太白楼被擒,香香山庄整治阴柔等一路娓娓道来,说到惊险处,听得众人耸然色变。

  待他讲完,众人只觉回肠荡气,意犹未尽。岑灵儿对他的机智与胆识,内心也不由悄悄心折。情令郎对他,也一直有油头滑脑,难成大器的观感,听他说完,也不由肃然起敬。高盈盈呢?众人之中,就数她最敬佩不已。

  各人又谈到龚玉,岑钧声喝了口茶,道:“‘钻天猿’龚玉,成名极早。武功诡异狠辣,人亦介于正邪之间。二十年前,被阴峰笼络,到诸神殿任了朱雀护法一职。厥后花五姑灭了诸神殿,他也就杳无音讯,不知躲在什么地方。前阵子阴峰得势,以前的残渣余孽也都趋炎附势,浮出了水面。这龚玉,也恢回复职。”

  辰儿道:“龚玉,兄弟在神仙宫见过。预计阴峰失势之后,他躲进了神仙宫,过上了与世阻遏的生活。”

  燕衣咧嘴一笑,道:“这么说来,神仙宫附逆,恐怕也是他的劳绩。”

  岑钧声颔首道:“想那范素素心比天高,如今宁愿屈居人下,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辰儿笑道:“范素素与范无声兄妹情深,她与乃兄互通款曲。乃兄又与阴柔阴峰狼狈为奸,而阴柔又是她的徒弟,她们打得火热,也在情理之中。”当下把所知道的情况,给各人说了一遍。

  灵儿越听越迷糊,问道:“阴柔不是阴峰的女儿吗,她怎么又成了范素素的徒弟?既然她是范素素的徒弟,又怎么会动师父的歪脑筋?”

  辰儿打个哈欠,道:“其中详情,非局外人能够了知。既然想不通,爽性别想。各人都是有伤在身,照旧早点歇息吧。”

  ……

  ……

  这些日子,罗奔流心情就像三月里怒放的桃花,美得难以言喻。诸神殿、青莲会那么多的妙手,都没能抓住蓝大先生。可他凭借天生的智慧与敏锐,认定重伤之下的她,绝对去之不远。于是带着人马,锲而不舍在周遭三十里,仔仔细细地捋了一遍,果真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个乡村老郎中的家中地窖里,他抓到了她。

  阴女人一定会对他另眼相看。这一次,也是他在其他弟兄们面前露脸的绝佳时机。

  他带着七个兄弟,骑着高头大马,将蓝大先生的囚车夹在中间,不慌不忙地进了小镇。

  集市已经散去,小镇的街道显得空空荡荡,偶尔有一两个路人,都是行色急遽。街边院落的屋顶,炊烟在夕阳余晖里袅袅升起,间或一两声狗吠传来,像是告诉赶路的人,日落黄昏,是歇息的时候了。

  他们径直来到镇上最大的客栈“云香居”,一到门口,伙计迎上来,将马儿牵到后院,然后热情地招呼着进了大门。一进大门,他就看见坐在大厅窗边的叶七姑、柳树直他们七人。

  虽然他只见过他们一次,但就这一次,他已经把他们的容貌刻在了心里。柳树直苍老了许多,叶七姑也显得很憔悴,余下几人也有许多变化,但是这些,并没有影响到他那溶化到血液里的深深影象。他一眼就认出了他们,这些逼死他父亲的对头!

  听说阴女人频频派人狙击,都被他们逃了。他的心里,一下子十分紧张,紧张得要命。他不知道,是自己运气太好,照旧霉运马上就要来了。

  他赶忙收回目光,收起先前趾高气扬的作派,他发现他们自顾说着话儿,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这一行人。他不知道他们是真的没有在意,照旧装模作样。他们到这里来,是路过呢,照旧另有目的?一想到另有目的,他的心不由一阵悸动。凭自己这几小我私家,要搪塞这几个老鬼,他感应力不从心。

  上楼进了房间,待伙计一走,他马上命人去通知四十里外的盐帮凡城分舵,请他们敏捷增援。然后小心翼翼安置好蓝大先生。他吁了口气,告诉手下,他们下去用饭的时候,让伙计把他的饭菜直接送到房间里。他一来怕那几个老傢伙认出自己,二来他要时刻盯着蓝大先生,不容有半点闪失。同时,他告诉手下,让他们密切留心西岳派的消息。

  厅里人来人往,人声嘈杂。西岳派选了个稍微平静一点儿,靠着窗边不显眼的位置坐着。殷若云仍是那般荷花羞玉颜,温婉感人。只是眼角眉梢,淡锁轻愁;依小露长高了许多,已与她比肩,会说话的剪水明眸,配上弯弯的新月眉,煞是生动可爱。温良玉一如既往的气宇轩昂,只是犀利的目光里,多了些老成。他喝了口茶,道:“听说紫竹和蓝大先生逃了出来,但我们寻了这许久,连个准信都没有。依我之见,咱们照旧暂时找个地方避避风头,否则被姓阴的发现,不光救不了人,连自个儿也搭了进去。”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只有这张桌子的人,方能听到。由此可见,他们行事也是十分小心。

  叶七姑的目光里透出一丝不快,道:“咱们既然来了,不冒险已经冒了,既来之则安之,总得寻个准信儿,刚刚放心。”

  喟然一声轻叹,柳树直徐徐道:“温七弟之言很是在理。但咱们西岳派蒙江令郎恩惠太多,这次能有效力的时机,可说求之不得。蓝大先生临时岂论,这紫竹女人,可是江令郎极亲近之人,咱们若能平安把她交到他的手上,也算还了他一次人情。”

  陆屏风皱着眉道:“咱们几个的性命,无一不是江令郎所救。现在危难之时,不能着力为他分忧,于情于理,恐怕都说不外去。”箫三郎在旁接口道:“哪咱们还算什么侠义中人?”

  温良玉心中不快,道:“我们难道没有寻找?找不到,有什么法子嘛。”

  叶七姑将目光转向殷若云,希望她缓颊两句。殷若云嗫嚅着道:“依我看,咱们再找找,三天之后再走不迟。”

  依小露一直铭记着江小辰的膏泽,她的心中,巴不得一直找下去,找到为止。但她入门最晚,她知道分寸,所以一直默默听着。见英师叔也赞同再找,忍不住道:“俺们就再找找看。”

  温良玉见状,叹了口气,道:“那好,就依八妹之言。”顿一顿,又道:“今晚各人警觉些,适才进来的那几个男人,明白是江湖中人。我看那领头额上有疤的,一进来眼睛就直往这边瞥,现在用饭,也未见他下来,说不定其中有鬼!”

  柳树直点颔首,道:“我也注意到了。这人,似乎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

  叶七姑也道:“我黑暗瞧了他一眼,也感受面善。”说着话,各人各自起身,回到客栈房间。

  陆屏风与箫三郎一个房间。回房后,二人又聊了一会儿,便吹灯歇息。约莫睡了一个多时辰,迷迷糊糊中听到一阵轻捷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停在窗前。他一下子清醒过来,睁开双目,怵惕地盯着窗口。

  箫三郎这时也已醒来,他警惕地握住宝剑的剑柄,全神贯注地侧耳静听,整小我私家,紧张得就像拉满弓弦的箭。

  来人在窗外伫立少顷,突然“嗞”地一声,一个白色物件破窗而入。箫三郎轻叱一声,冲到门口,推门看时,门外空空如也。

  陆屏风点了油灯,从地上捡起一个纸团,见上面写着四个字:“危险,快走!”笔力遒劲,显然是急促间一挥而就。

  陆屏风双眉紧蹙,将纸条递到箫三郎手上,道:“走,快去叫醒他们。”很快,西岳七剑钧从睡梦中醒来,急急遽收拾妥当,出了云香居,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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