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纳彩
话说，文鹏与小翠出得墨轩庵，快快当当向萧府赶去。
一路上，文鹏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他听小翠讲，香儿这几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一直躺在床榻哭泣。
文鹏不住地问小翠，发生了何事。小翠只说她也不清楚，小姐也不回。她只好找他来，想想措施。
两人穿街走巷，半炷香的时光后，两人在一排屋舍边停住。
小翠在一条弄堂里，找到一起出来，采办货物的小丫头，一道返回萧府。
路上，她重复申饬那小丫头，此事不得说出去，否则就将她卖出萧府。
见她紧张的模样，小翠偷笑起来。
那丫头虽说尚小，却也智慧伶俐，知道这男子定是小姐的相好，此事也就一直隐藏心底。
他依小翠所说，过了石桥，沿着萧家宅院，东面的山路走去，爬上小山丘，又折回小山下，来到她家后院的墙外。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满大地，晚霞染红了天空。
期待许久后，从墙内扔出两颗小石子。
文鹏从石头上起身，盯着一人多高的墙头。
但见，从墙内探出一女子的身影。这貌若天仙的女子，正是香儿。
如今已是碧玉年华，出落得愈发绝美出尘，可谓天姿国色，千娇百媚。她一身华美的襦裙，上着淡青色右衽交领，长袖短衣，下身浅绿色百褶长裙。腰间垂着一条宫绦。
她蹬着梯子，小心地爬上墙头，嫌长裙碍事，索性将裙子卷起，缠在腰间，露出白色长裤。见文鹏正入迷地望着她，她挥着玉手，低声道：“呆子，快来接我。”
文鹏赶忙走到墙边，伸出双手，先接住她的双足，使她扒着墙边，徐徐下滑，双脚踩在他肩头。一番折腾后，香儿终是下得院墙。
两人拉着手，赶忙离开，爬到小山丘上，找到僻静处，坐了下来。
文鹏问香儿出了何事。香儿道，前几日，她爹爹又提及亲事，说是要将她许配出去。她气得躲在内室，生闷气呢。
文鹏听闻此言，也是郁郁寡欢。
年初的时候，他曾向娘亲多次提过，向萧府提亲的事情。
可娘亲并没允许，只是说两家相差悬殊，门不妥，户差池，这门亲事恐成不了。
香儿常去文鹏家，知道他的娘亲，是位知书达礼的母亲。
她听闻此言，轻声笑道：“鱼儿哥，婶母通情达理，开明大义。依她之言，并未阻挡我俩的亲事。只要婶母允许托人，上门提亲，我来想措施，让父亲允许这门亲事。”
听香儿这么说，文鹏似乎又看到希望。他低头沉思片刻，似乎有了主意，轻声笑道：“有措施了。”
他在香儿耳边，窃窃私语。香儿听罢，满是欢喜，些许思量后，又担忧起来，问道：“若是如此，还不允许呢？”
“那我只好出家当僧人了。”文鹏无奈地摇着脑袋。
“呆子，休要胡言乱语。好好和婶母说理，她定会准许的。”
“好吧，我回去就给母亲大人写家信。我只是担忧，令尊会差异意这门亲事。”文鹏说着，又开始担忧起来。
“鱼儿哥，放心好了。若是他们都不允许，小妹就学文君当垆，跟你四海为家。”说罢，香儿靠在文鹏肩膀上。
文鹏拉紧香儿的手，低声道：“此乃下策，只有万不得已，而为之。无论如何，今年的秋闱，我一定去赴考。”
两人相依相偎，低语许久。
夜幕降临，银月高悬。见夜色已晚，文鹏又送香儿返回院中。
在一家酒肆，随意吃点饭食，文鹏无精打采地返回书院。
虽说他慰藉香儿不要担忧，可他心中却充满，挥之不去的忧虑。
……
家信已托驿馆的差役带回，却迟迟未收到回信，家中一点消息都没有。
已已往三、四天，文鹏越来越担忧，难道母亲大人，照旧不允许这门亲事？
他怅然若失，念书、做事也没了精神，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老先生见他心不在焉，就让他去给两个师妹资助。
方莹见状，知他心事，只得让他坐于一旁，任由他发呆。她与宝儿，如何逗他，文鹏始终无动于衷。
午后，店中伙计来告，说是文鹏的娘亲，来造访老先生。
不待师傅跟来，他急急遽地放下书籍，一溜烟地向店肆跑去。
来到店中，定睛瞧去，果真是娘亲，莲儿姐，徐管家等人。
母亲的到来，令他出乎意料。
他满是欢喜，不住地喊着娘亲与莲儿姐，就要带娘亲去后院。
蓉娘望着文鹏，轻笑道：“越大越不懂礼数了，你师傅是一位喜清静的世外高人，如此冒昧讨扰，已是不敬。娘照旧在此，恭候先生回复。”
言谈间，那店中伙计，前来通报，说是先生有请。他先前多饮了几杯，现在正在洗漱易服。
文鹏扶着娘亲，带着三人前往后院客厅。
落座后，仆人端来茶水，退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四人，蓉娘询问文鹏作业如何，又问了他随着先生研习医术情况，文鹏一一作答。
得知文鹏娘亲来此，方莹与姚宝儿放下手中的活儿，也跟了进来。
众人正攀谈的时候，老先生来到客厅。蓉娘急遽起身，向老先生施礼。
老先生赶忙回礼，请蓉娘上座。
蓉娘谦让道：“犬子能拜入先生门下，已是家门万幸。这些年，有劳先生费心，悉心照料。先生膏泽，妾身与先夫，难报一二，怎敢有违师道？”言罢，又是躬身施礼。
老先生见此，不再相让，在太师椅上坐下，与蓉娘笑谈片刻。
他见蓉娘亲身来访，定是有要事，借机将三个孩子打发出去。
文鹏见此，只得朝着师傅挤眼，带着方莹两人，前往店肆资助。
文鹏知道，师傅是故意将他支开，心中多了一份忧虑，不知道娘亲究竟是何意。
宝儿不时拿师兄开心，文鹏却心不在焉，也没听进去。方莹也是无精打采，满是心事。
一盏茶的时光，从后院走出一伙计，朝着门外走去，文鹏急遽问他做什么去。
那伙计回道：按先生的付托，到府衙走上一趟。
文鹏见他手中，还拿着一封书信，就要拦下询问。怎知那伙计，眨眼间走远了。
他正欲追赶，却见小翠来到店门口。小翠带来小姐的口信，询问文鹏家里可曾允许。
文鹏回复道，他母亲已来姑苏城。现在，正与师傅攀谈，还不知母亲是何用意。
小翠听后，目光一闪，对他低声道：她马上返回府中，见告小姐，无论如何，要拖着婶婶莫走。
说完，她转身离去。她太了解小姐的性情，若是得知文鹏的娘亲，来到姑苏，定会前来拜望。
果不其然，香儿闻听后，满是喜悦与紧张，执意要出府。小翠提醒小姐，这不合礼数。
香儿怎听得进去，坐在铜镜前，手忙脚乱地梳妆妆扮。又让小翠与丫鬟们，替她寻找更换的衣裙。
忙活泰半天，又在镜前，细细审察，这才出得内室。
寻了借口，禀了夫人，就要出府。何氏有些不放心，又部署一个老妈妈，一个仆人追随。
香儿命车夫在大街上停下，她带着小翠赶往墨轩庵。
文鹏见香儿前来，甚是厦悦，和方莹两人，交接一声。带着香儿两人，就往后院去。
宝儿叹息道：“哎！勾魂的颜如玉来了。莹儿姐，咱们也去瞧瞧热闹吧？”
“要去你去。真不怕羞，还没过门呢，哪有女人家送上门的，照旧千金巨细姐呢。”方莹口中嘟囔着。
宝儿捂着嘴，只顾偷笑，转眼间，跟了进去。
文鹏带着两人，躲在客厅一旁的过道内。
先前已有一个老妈妈，来到先生家中，正与他师傅与娘亲，在客厅攀谈着。听送信的伙计说，请得是府衙的媒官。
文鹏这才放心，对着身旁的香儿道：“香儿，要不你回府吧。看来，娘亲已允许到你家提亲。若是现在见我娘，恐怕不合礼数，会让人说三道四得。”
香儿不时探出脑袋，检察外面的消息。她低声道：“鱼儿哥，小妹怎会不知？若非迫不得已，我一个女儿家，怎会不知羞耻，还未过门，就抛头露面。”
说罢，眼泪哗哗向下流，香儿捂着嘴，生怕哭作声来。
文鹏一面替香儿擦去眼泪，一面说道：“香儿，别哭了，都是我欠好，不应惹你生气。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只是担忧别人说你。”
香儿止住哭泣，低声道：“鱼儿哥，我知你心，他人如何看待，我不在乎。等下媒官走后，你和你娘亲说下。”
文鹏不住所在头，又好言相劝，香儿破涕为笑。
过了一会儿，莲儿陪着媒官，一起走了出去。文鹏借机走了进去，参见过师傅和母亲后，才向两人道明缘由。
老先生捋着髯毛，大笑着起身，借故离开房间。
蓉娘先是一惊，思虑片刻，让文鹏将她唤进客厅。又命管家关上房门，看着文鹏，不让他靠近。
香儿见过蓉娘，急遽施礼。见她三十岁模样，虽衣着朴实无华，却端庄风雅，暗想她年轻时，定然是倾国倾城。
香儿收转意神，低着头，轻声道：“小女子萧玉香参见婶婶，本不应在此时，冒昧打扰。只是我与鱼儿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心有灵犀，两情相悦。香儿愿与鱼儿哥，共结连理，伺候您老人家。还望您能玉成。”
蓉娘轻笑一声，让她坐下。
虽说这女人打小常来家中，可那时究竟都是孩子。如今已是各人闺秀，千金小姐，出落亭亭玉立，楚楚感人。她细细审察事后，心中确是满意。只叹造化弄人，没想到这么多年，两人竟照旧连在了一起。
两人在房间谈了许久，文鹏不知她们谈了何事，只得在院中彷徨，焦急地期待着。
末了，蓉娘从肩负里，取出四个锦盒，送给香儿。
打开瞧去，一件长条盒子内，装着一挂翡翠珠子镶玉项链。翠绿的珠子，水润平滑，色泽均匀，小拇指粗细，一般巨细，足有九九八十一颗。珠子下方，缀着一块羊脂玉环，里面的吊坠是一片碧绿的翡翠叶子，寓意开枝散叶之意。
一个稍小的盒子内，装得竟是一对龙凤玉簪。另两个小盒子内，装得是金珠宝葫芦耳饰一双，金珠梅花耳坠一对。
香儿见礼物如此珍贵，竟不敢收下。
蓉娘轻笑道：“这礼物，本就是为我儿媳所备。这项链是文鹏他太爷爷生前，送给婶婶的。这玉簪与耳坠，虽不是我等庄户人家能用，却也是他父亲生前做买卖时，买下送给婶婶的。若是这门亲事成了，就当是婶婶送给儿媳的礼物。若是不成，也绝无收回之意。你俩作一对兄妹，就权当是婶婶送你的妆奁，望你们各自安好。”
香儿闻听此言，只得收下，向蓉娘致谢。
香儿起身作别，和文鹏又说上几句，带着礼物，与小翠一道离开画坊。
蓉娘起身，望着香儿的背影发呆，竟一时走神。
文鹏问她，与娘亲说些何话，香儿只是轻笑，留下一头雾水的文鹏，呆立在店中。直到多年后，才得知其中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