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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落地了吗

染衣

你落地了吗 风子浣 3281 2019-05-25 20:00:00

  原以为,至极的幽暗必会带来噩梦。

  我扶着清冷干燥的石壁,黑黑暗磕了几回鞋履,终于找到一线灼烁。这是毫无征兆掉臂前后的梦,甜腻的桃花香很近很近;总有一阵铃声吸引我迈出一步又一步,我情不自禁循着它去,然后似乎意料之中地,撞入一片桃林。

  冥冥薄雾染着细嫩的红韵,那铃声愈加靠近,也愈加真实。

  雾气见一道身影端着双手徐徐走远,法式很慢,我却跟不上她。

  “挚友,等我……”

  我急急遽地追上去,伸手快要抓住她的衣角。偏在此时,风吹得薄雾旖旎,那衣料故意般地漾开水波弧度,从一寸之外辞去,与它的主人一同消失彻底。

  可我的脑后倏然传来痛彻心扉的破碎声响,似是水镜冻碎,破坏之后露出了荒唐。瞬间我心有余悸,心跳撞得胸口乱七八糟,回首之时眼前却是一双充斥死气的悬足——

  极致的幽暗之后是灼烁,灼烁带来的依旧是噩梦。

  忙乱的心跳与失序的呼吸。

  我咳了声,抓着虚无从榻上惊醒,耳根子才徐徐收到谁正掂量着纸气球的声息。挚友接住那枚脆弱,徐徐靠近将它放在我的手中。然我惊疑未定,失手将它抓得破败。

  她有些可惜地看着我。

  “歉仄挚友……歉仄……”

  我愣愣地盯着手中成团的花纸,一时无措。我的思绪很乱,塞不进此外工具,也不能别开什么。

  她抬手理好我半湿的头发:梦魇?

  “是你……自尽……”

  她见我懵然心痛,轻声道:“死亡也是起点。”她狭起眼目,掩唇的行动看起来稍许狡猾。

  若我与其他人同样,都是“规则”掌控下扣留仙山的变数,那仙山之中肯定也有这样一地方在,狭道悠长、灼烁乍现、桃源冥雾,甚至白绫飘扬。

  明白是初夏的暖风,我却仍觉发凉。我邀挚友与我一同寻找那个所在,或许有什么线索,能可将影象解锁。

  “知法犯罪啊……”挚友摇摇头,纵然与我几多亲近,她终归身在仙官一方。她更了解“规则”,更接近规则“规则”;“规则”相信她,却也越发严厉监视着她。

  “你会阻止我吗?”

  她扶了扶鬓边的桃花,意味深长地回覆:“至少不会叛离你。”

  我跳过她的衣裳,看尽庭院风物。阳光很好,这万丈光线虽然耀眼,偏又总引身处黑暗的人六神无主也要拥抱。

  灼烁是伟岸,也是罪恶。

  我撑了伞,伞纸打下一片殷红。许是风迷了眼,一时间竟未将急遽掠过的少年纳入眼界。

  我走了几步,擦肩而过,才察觉那厮疑声:“花?请问左右可有看见一朵奇花?”

  原是名男儿妆扮的女人。

  这话从前有人问过,一时感伤缘分,脱口打趣道:“看见了,左右正是奇花。”

  女人忽地怔了,迷茫的神色维持了许久,才喃喃地吐出一字:“沐……”

  我以为那是一个名字,不禁心惊起来。莫非阴阳道动荡之后,‘异数’的影象开始苏醒,所以我的梦,也有可能是一种预兆……

  小丫头的异状脱出“规则”,在“规则”察觉后便开始自行修补,急遽修补能反抗一时的冲突,然而也易与原本的条例发生矛盾,反而叫漏洞越发明显;挚友掩护着我,使“规则”无法查询到威胁,它能做的也就只有针对‘异数’做出调整。

  潜藏的杂乱已经开始酝酿。就像结冰的湖面之下,水流已经开始运动。

  我要做什么——修正“规则”,重置筛选。

  我欲寻一片朦胧的桃花林,藏在绝望后的希望之中。女人名顿开,引我游历山水的时候,与我说了一则故事。

  北川云荒、比翼鹏飞,穿越冰海所见是一片‘梦洲’。‘梦洲’常居‘不老族’,族民五百、清心寡欲,远离凡间喧嚣,正是世外宝地。

  岂知一日,落难歌姬误突入内,与一位女人欢爱;琴瑟和鸣羡煞旁人,七情六欲于是在族中散播。只是三年,‘梦洲’面临危机,族长以‘求签’牺牲一半族民,以保‘不老族’能可延续。

  女人被族人荒唐迁怒、火焚而死;歌姬救命来迟,只能抱着尸身痛哭流涕。

  『别抛弃我……别留我一人……』

  声声凄切恳求,换不得上天恻隐。

  族中大乱,为求生存,原本的‘牺牲者’反杀族长,‘生存者’被全数屠杀。‘不老族’恢复的五百人已然背负‘叛族’之名,离开‘梦洲’,躲入深山。

  “有何关联吗?”

  她摇着扇,模样倜傥。

  她说:“虽然,你说的‘桃源非梦’,即是‘云荒梦洲’。”

  我愕然地抬起头,眼前泛起挚友的面目,稍纵即逝、灰飞烟灭。

  『云声……别留我一人啊……』

  那凄苦的颤音响在我的脑海里,是卑微的乞求。

  我再也按捺不住,酸痛快要凝成洪流。这瞬间原来如此绝望。我的面庞滚落什么水滴,破裂在手间,正如心碎。

  “你怎样了?”

  我茫然地看着细细哆嗦的双手,红伞折在路畔,难以遮风挡雨。

  残缺的碎片在混沌里一点点拼凑,拼凑出小小的脆弱琉璃——是她捻着彩纸剪花,是她颠着纸气球浅笑的模样,是她凑近花枝、嗅清甜花香……是她悲戚地将白绫挂上枝头……

  『不求独避风雨外,只恨桃源非梦中』

  『云声……我好想你……』

  那单薄的躯体套在桃红的霓裳里,不知是辉煌光耀到了苍白,照旧苍白到了辉煌光耀。风吹动她的死躯,绫罗似要随风而去,树枝发出凄厉的摩擦,再也蒙受不住这份悲凉……

  冰天雪地,夏阳也化不开万年冷寒。单薄的衣衫杂在风雪中,似要冻化。

  “你脸色欠好……嗯?那是什么?”女人疑惑地望着纯白无暇的高塔,无窗无门地混在冰川里,缥缈独立。

  我同样仰望那个偏向,头脑突然生疼,似乎撕裂。眼界在稍息扭曲色泽,又在瞬息扯成原貌。

  “……仙宫。”

  这是下意识的答案,我从未踏足的地方。我拉住女人,退了几步,眼看白塔顶端落下三两光点,沉稳落地。

  仙官踩在皑皑白雪上,漫天飞雪绕开他们,看起来无情又冷峻。

  “咦,你不是仙官?”女人疑问。

  “虽然。”

  “可你若非仙官,为何……”她欲言又止,我推测她的疑难在于我的”权力”,或者是我如何能重伤仙官?

  “……”

  我或许从未来得及等挚友,挚友却宁愿用数不清的时间来与我重逢。她永远站在我的身前,化解所以能可伤我的箭甲……如今的我却是一意孤行,自私地将她的允许作为掩护,做着或许为她带来麻烦的所有事……

  对不住挚友,是我对不住你……待诸事结束,换我来守你……

  “陆云声,自投罗网吗——”

  我斜过红伞,抬手惊动云烟成灾。

  他们总是咄咄逼人:交出北月。

  瞧,无能为力的时候,只张牙舞爪的威胁还能维持他们的颜面。

  “什么月?想看月就等晚上啊。”女人理所应当地说道,素手捻起星光。

  我心下讶异,是那位先生真有那能力藏匿小丫头,照旧谁争取来这个时机——这个‘谁’从来不是谜题。

  仙官脱手充满忌惮,凝箭的云气将要刺透他们胸膛的时候,一股压迫倏然降落在我的肩头。我呛出血,力道最终化消。

  是“规则”动了。

  仙官面面相觑,最终照旧乘隙逃脱。我望着他们回归的偏向,难免迟疑。

  “奇怪。”女人理了理衣袖,仍是令郎作派。

  确实奇怪,“规则”看清我的悖逆,却始终留着我行动——它在期待什么,照旧避忌什么?我不相信它存有情感,说什么‘不忍’说什么‘宽容’。

  我重新打开伞,遮去飒飒白雪积累发间。我未注意到,身边女人眼眸一凝,似乎感知到什么工具。

  『云声,你求什么』

  影象彼岸的铃声如山泉清冽纯粹,不外乎是清晨笼过绿芽的山岚薄雾,不外乎是早春抚起涟漪的清风浅潭。她按住轻颤的琴弦,妙音恋恋绕枝。

  她的衣裙浮现水波一般的柔软,从磐石上流下,汇聚在茵茵草地上。我停住行云流水的画笔,捧起完整的画卷。画卷上的人儿不失端庄也不失娇艳,缭绕的娇俏之后总是静谧的深情。

  “陆云声,但求我如点星、卿心似月,岁岁流光,一世皎洁。”

  『哈』

  “你求什么?”女人架着我,风刀割伤她的脸庞,沁出半面鲜红。

  我感应愈加眩晕,已然分不清虚实问候。重叠的疑问,可能坚定不移地换来同样的答案?我启合几回唇齿,干哑的音线才终于有丁点声音。

  “陆云声,但求众人自由……”

  天地迷茫,英雄何论。我踉跄了一步,与女人一同摔进雪中。砭骨极寒投入骨髓,我仰起头,原来天与地,真有如此相近的时候。

  尖锐的鹰啸震得雪崩。大雪埋没前一秒,我看见玄色的羽翼遮天而起,明明渺小,此时也这样庞大。

  我分不清虚梦与真实,身陷黑暗,又不如末路无处可走。我起身,抓到一只细腻的手,熟悉的甜香浓郁起来,动乱的心绪刹那安宁。

  “挚友……为何你在此地……”

  我往黑黑暗又摸索了一阵,再次焦急:“那位同行的女人,你可遇见?”

  她抚慰似的抓紧我的手腕,牵着我往什么地方而去。她说:“女人很好,正是她求助我,我才气找到你。”

  脚步积累,我的心跳莫名加速。心中预感,那个地方已经近了。

  “挚友,也为我讲个故事,好吗?”

  我轻轻恳求。

  她慢了些:“我多想……随你而去……”

  “云声,我已分不清是你的忖量让我存在,照旧我的执着留住了你啊——”

风子浣

本章角色:姜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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