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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落地了吗

鞋履

你落地了吗 风子浣 3128 2019-05-24 21:25:47

  没有什么地方,比寒烟斋东边那棵老槐树的视野更好了。阳光透射下来时,窸窣翠叶漏下细碎光影,山风掠面,便轻悄浮动……无疑是万籁里最真情的祝祷。

  小丫头颤颤发间的小翅膀,抖落轻飘的羽。听得脚步声,就乖张机敏地扬起来,似乎被挑逗的猫儿直了双耳。我想,这代表她正在认真回复仙山的风云草木。

  万物无有差异,自然是我,我本自然……这是那个热衷养花品茗的书生念叨过的。

  她坐在枝干上,小爪子按着粗壮的树身,紫罗兰错羽长裙在光斑下显现出柔软顺滑的质感,细长的小腿晃悠得娇俏可爱。

  她俯视着我,正如我仰望着她。

  “为何不穿鞋呢……”

  我很容易看清了华美裙摆下赤着的脚丫。我记得她初来乍到的时候,衣着齐整洁净,只是神情尚且彷徨在绝望与迷茫之间。

  那是怎样的绝望——满天星沙都碎在她的眼眸里,不行置信与无能为力交杂在一起,就像被世界抛弃。

  挚友与我提起,这丫头得了母亲叛逆,赔她的性命补了父亲的命,险些连她兄长也死在其中。

  我不明白这是怎样的逻辑怎样的心绪,才酿造了这一桩悲剧。她是可爱善良的女人,她应当有无忧无虑的生活,像公主一样在花海中转圈,引得花瓣染出风的形状、金丝雀为她动情赞美。

  这并不太重要,前尘因果、忘却就好。挚友总是这样说。

  我莫名有些触动,可怜的丫头。

  她想了想,说:“鞋被搜罗走了。”

  我拧着黛眉,不知为何心里滋味离奇。倘若有人平白无故指认我叛离,简陋也是这种心绪——那莫由来的堵塞。

  小丫头跳下来,软软的手钻进我的罗袖,温热的温度叫我有些错愕,清甜的花香似是回到枉死公主花园。

  “云声姐姐,你替我做双鞋好欠好?”她笑道。

  这璀璨笑意比圣羽霓裳绮丽更多,朱雀最柔软的绒羽扫过冰雪消融的湖面,然后沾染纯粹的清气再度掠起……

  我望着她的面容,那么一瞬间竟然模糊入迷。我看到的不是小丫头,是我的挚友——她隐在红雨云雾之中,青丝散落、颓然悲怆,风过时碎了一地银铃。

  『云声,我一生失意,死后看成虚无』

  『云声,你不会离我而去……对差池……』

  小丫头抓紧了我的手,惊忧地问我可还安好。

  我浑浑噩噩地应了她,莫名其妙地升起一阵惊骇——挚友曾经与我说过这些话吗?挚友她也……如此悲悼过吗……

  我以为仙山是我们初遇,我记着了我们的相处。

  原来我也遗忘了什么啊。

  小丫头趴在矮案上戳着挚友的纸气球,不住夸耀她心灵手巧,嚷嚷着也想学一招半式。我见她将千纸鹤也翻来翻去膜拜许久,然后眼尖地捕捉到了一只线条幼稚的小乌龟。

  我见她兴致勃勃,随她把玩。挚友似乎出门了,寒烟斋如何也寻不得她的踪迹。这让我有些讶异,这个时辰,她应当还在折纸才对。

  无可奈何,我只能静等。我翻出糖糕招待小丫头,那厮眉飞色舞地撒开了球。

  她下意识地说了句什么,叫我心惊肉跳。

  “你说什么?”

  丫头愣了一下,来不及合上的嘴泄出糖糕细碎。她慌忙地擦了擦嘴,硬生生咽下去,憋得小脸微红。

  没,没什么啦!小丫头心虚否认。

  我垂低眼眸压下两汪庞大。

  其实我听到了的,她说:跟温笨笨做的一样好吃……

  丫头是阴阳道动荡之后才来的仙山,她还记得应当忘记的名字。这对仙山规则来说,是一个挑战。警戒如仙官,却丝毫未察觉这个变数的进入。

  未免荒唐。

  我见她蹦蹦跳跳地穿着新鞋子离开,凝望着早已消失身影的门庭许久许久。直到挚友的声音自背后响起,那阵银铃从失落的影象彼岸通报到了现在。

  “我从前就见过你,对吗……”

  你与我都不是一开始就出生在此地。曾经我们也在人世“活过”,像普通人一样。你并不是从一而终的无情冷漠,你也曾重视生命热爱生活。

  锦衣簌簌,她端庄美好地坐下,归整好铺了满案的玩意,清清铃声太突兀了。

  “你的名字,究竟是什么……”

  我按住她的肩膀,那厚重华服下的温度酷寒无比,恍如千年寒雪。

  她抬眼望着我,浅薄眼眸静滞了时光金砂。

  “莫要深思,云声,明晰过往带给你的不会是满足。”她抬手梳理我凌乱交织的长发,她说:“我会掩护你——岂论死生地掩护你。”

  她还说:”我不会阻挡你,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再见到小丫头的时候,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病弱。她自一座种了红花树的院落离开,手上还捏着艳红娇美的花儿,看到我时,终于重新辉煌光耀起来,跳了几追念将它挽进我的发间。

  “云声姐姐,你心情欠好喔。”她总是古灵精怪。

  我仍然犹豫着她的影象,畏惧这样的异数若被仙官发现,是不是这丫头会被“规则”彻底破坏。我迟疑了顷刻,拉住她的手腕,拐到了偏僻些的所在。

  “我想保下你……所以……我能否……”

  能否消除你的影象……我心慌意乱,简陋是忤逆本愿的羸弱。仙山与仙官的存在,变相囚禁了成千上万本该自由、轮回、转生的灵魂。我忘了从何时起,对“规则”发生了抗拒,这种抗拒在见识过越来越多的人之后,甚至演酿成了厌恶。

  我想打碎这种规则,于是我期待什么人保留前世的情绪、泛起在生死树下。当他们带着茫然之外的神情泛起,我就似乎看到了丁点的希望。

  可现在我却畏惧。这个希望太过渺小,与“规则”相比,它不堪摧折。或许,或许我应该放弃她,只有放弃才气掩护她,然后由我继续等,等到足够强大的变数泛起……

  小丫头懵然地眨眨眼,等着我的全部问题。

  那单纯洁净的注视,我……

  “忘却”真是“掩护”吗?

  小丫头见我欲言又止,笑嘻嘻拉我一同去采蘑菇。发间的翅膀叽哩叽哩地哆嗦,模样天真可爱。我告诉她,烤蘑菇滋味鲜美的时候,那双翅膀立即机敏地竖起来。

  “云声姐姐也教教我。”山林溪涧边,她学着我模样,削了竹签来串果蔬。一名红衣少年路过,做了鬼脸又高呼丫头“毛毛雀”,神气十足地洒了一大包盐。

  我回寒烟斋,挚友抱着膝盖坐在窗边,脑袋无力地靠上墙面,面目清冷如常。

  “当你想忆起我,你便能知晓我的名字。”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倏然抱住我,甜腻桃香萦绕在周遭,从她的骨里透出,似乎从树心开始的腐朽。

  “你……”

  我感应挚友的力道愈加坚定,似乎在抓住转瞬即逝的珍宝。她静默了许久,才轻声问道:”这个拥抱,有稍微熟悉吗。”

  “挚友……”

  “云声,允许我。”她说:”不要再……放弃我……”

  我心中突然失落了什么,连我自己也坠入无尽深渊。黑暗一片,太过卑微。好痛……我发生过什么,又忘记了什么……

  我徐徐地抱住她,手指摸到了冰凉的铃铛。挚友她不是真的凉薄……一定不是……

  那是雨夜,电闪雷鸣犷悍地压灭万籁的声音,所有叛逆与抗争都在顷刻间灰飞烟灭,再也无法重来。

  我从冥思中惊然,屋子幽暗湿润,唯有微弱的烛光驱不散严寒与黑暗。挚友的作品浸泡在压抑的幽色里,似乎快要融化消弥。

  挚友又不见了。

  欠好的预感。我速速打了伞,离开寒烟斋。

  我看到了一路的血。从脚下断断续续延到看不见的远方。酷寒的雨在凄厉狂风里肆意妄为,打湿我的衣衫。

  丫头……我心下惊恐,那怖惧从脚跟蔓上头皮,凉了一般身躯。

  暴雨连成蛛丝,捕捉惊骇的猎物的脚程,恭祝施暴者的强权。小丫头在折断的树下挣扎起身,稳不住的身形再次倒下,呛出献血融入积水凹坑。

  仙官的剑被雨水敲得泠泠作响,破碎的雨点笼成薄雾,深冷极寒。血水顺着剑声落下——

  他听得消息,转过头,望见撑伞的我时,有些欣喜,然而那只是刹那,很快就被讶异取代,再然后是恼怒。

  他蹙眉道:“离开!”

  “云声姐姐。”她看着我,眼中情绪我却看不懂。一点点悲悯,一点点哀怨,一点点愁伤……为什么呢。

  仙官见我无有反映,提剑又要伤那丫头。他约莫料想不到我脱手,敛起的红伞环上那冷剑,叫他不得不错手。

  我拉着丫头速速离开,仙官高喝着快要追来。我只好扬手将红伞制起,伞骨盛开恍若曼珠沙华最鲜丽的时刻……

  莫叹人间魂黯淡,何知生死相怜远。

  “陆云声你——”

  云声姐姐……

  仙官的怒喝越来越远,小丫头咳了些血,声音实在虚弱。

  我空出一只手掌,轻轻贴在她的耳上。

  “没事了,没事了……”

  挚友找到我的时候,小丫头已经被带去疗养了。

  “仙官仍会找她,即即是修补阴阳道有功的那位先生,也护不住她。”

  我依着粗拙树身实验站起身,忽来的疲倦叫我头晕目眩,再度跌回原处。

  “规则”感知你的异心,正在收回你的“权力”。挚友叹息:“云声……别再丢下我啊……”

风子浣

本章角色:北月,温文(提及)。   诶这女人可高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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