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来信

　　转眼之间，时间已经到了八月十五，一个大大的月亮挂在天上，洒落一片银辉。李老头的院子里，洪流牛瞪着牛眼看着天上的大圆盘，恰似正和某个巨兽的独眼对视。原本放着青稞草料的槽里丢了几个做歪了样子的月饼，它看也没看一眼，只是瞪着月亮叹着气。以往这时候它都和李老头出去浪了，偶尔还能和在乡间吃草的某些同类深入交流交流情感。只是今年从中元节开始它就没见过李老头，甚至已经一个月没有出门了，老太太只是把它关在棚子里，每天喂着饲料，似乎一个被囚禁的监犯。

　　今天的镇子格外地热闹，好些在外的年轻人也选择回家吃一顿团圆饭。时不时能够听到棚子外面的街道上传来响亮的鞭炮声。院子的桂花树开得很好，浓郁的桂花香将整个院子困绕，不停提醒着屋里的人节日的到来。只是原本应该也很热闹的院子如今却寂静得很。似乎脱离了这个世界。大厅里，桌子上摆着两个做好的菜，李奶奶和牛家伉俪呆坐在凳子上，地上是一封被拆开的信，信是不久前一个快递员送过来的。

　　现在写信的人实在很少了，大部门都喜欢电话联系。不外不知道为啥，李老头从来就没买过手机和电话，虽然家里放着一个，但是也基本不怎么用。以往他出去的时候都市在今天用外面的电话打一个回来报个平安。只是今天左等右等老太太却没有等到，只好和牛家媳妇开始做团圆饭。牛嫂子知道老太太记挂着李老头，一边择菜一边宽慰老太太，也许是到的地方没有电话，会晚个一两天的。与老太太一起诉苦李老头食古不化的坏习惯。

　　信是牛胖子收的，其时他正在院子里收拾桂花，准备做点桂花糕。看到信封上面熟悉的铁画银钩般的字，他心道李老头总算是给家里捎点消息回来了，连忙给正在做饭的两人报喜。屋里两个女人正一边说笑着李老头的糗事一边做饭。牛嫂子跟老太太说隔邻王老头的孙女今天也回来了，要不要找王老头说说过年的时候让她和小天相个亲，正说着听到来信了都放下手头的工具过来看。

　　牛胖子见两人紧张的样子，吃味道：“我也没见你们这么紧张过我啊！”

　　“去你的，你就没离开这儿三里地过，有啥好担忧的。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是吧？”牛嫂子虽然人长得悦目，但是脾气也是相当的火爆。撸起袖子就准备上手，李老太太急着听消息赶忙拉着她。

　　待三人收拾好，牛胖子拆开信读了起来。信不长，很快就读完了。只是原本喜出望外的三人却恰似掉入酷寒的雪地之中，原本的热闹气氛瞬间荡然无存。老太太颤了颤身体，好不容易才没有倒下，虽然苍老却没有几多皱纹的脸上两行清泪滔滔而下。牛嫂子顾不上给自己抹泪，搀扶着老太太坐下，帮她平复心神，只是自己也是止不住眼泪，两人抱在一起痛苦着。牛胖子读完，鼻子也是一酸，只是如今家里只有他一个男人，看着两个潸然泪下的女人。他强撑着道：“小天只是给我们开个玩笑而已，你们还认真了，真是的。”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诙谐一些，只是带着鼻音的浑朴嗓音怎么也掩盖自己的伤心。

　　信封里的信很短，就几十个字。

　　“近日心神难安，连卜数卦，均显大凶之兆。不得已独自连夜而出。如若收信，我当已死。家中余财，尽在二楼保险箱。密码是：***。望牛哥照顾好我奶奶，李天稽首。”

　　牛胖子看着悲痛欲绝的二人，忍住已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咚咚咚上到二楼，将保险箱整个扛了下来。凭据信上的密码，将之打开。里面放着几叠现金和一个盒子，一份意外保险和人寿保险，以及一张银行卡和一份遗嘱。

　　老太太知道李老头建完屋子之后便给自己设立了遗嘱，其时还心道自己土埋半截的人了都没考虑这些事情，他年纪轻轻的就想这么远心思也太重了。只是因为一些事情，她又欠好劝他。

　　李老头平时虽然行为上有些放浪形骸，但是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很沉稳、平静，甚至有些酷寒无情。周围的人和他相处时总感受他难以接近。加上他几年之间靠着卜卦算命把家业从一穷二白弄到这么大，周围的邻居眼红的也是不少。当初建完屋子没多久便有人传谣说他命太硬克死了自己的怙恃。李老头其时听到这个谣言闷闷不乐了好一阵子，老太太更是怒不行遏，与几个大妈很是吵了几架。因为这件事还和一个自己相熟的姐妹反目成仇——其时就是这个姐妹偷偷说的这个闲话。

　　于是老太太对于他突然立遗嘱也欠许多几何说，怕一不小心伤着他。只是想着这孩子心思太重恐怕不太好。

　　如今看着将所有工具早就部署好的遗嘱，心里头原本的伤心一时之间有一半转变为了叹息。老话说：多智易夭，情深不寿。这孩子那么早就把所有的事情都部署好了，恐怕真是应了那句话了。

　　遗嘱上李老头将银行卡里的钱给了牛胖子一家，嘱托他们资助照顾老太太。盒子里放着一块玉玦，约莫婴儿巴掌巨细，通体乳白色，放在掌中能够感受到一点温热，上面镌刻着一个镂空的龙形图案。这是李老头另外给牛胖子还没出生的儿子准备的。他之前出门游玩，在古玩店里淘出的好货，还专门到XZ寺庙里开过光。

　　握着这枚玉玦，牛胖子早就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院子外又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后院里关着的洪流牛被吵得急躁，高声地哞了一声。正偷偷抹眼泪的牛胖子听到这声鸣叫，却似乎想起了什么。只是看着两个泣不成声地女人，没有多说。他把工具收拾好，连着遗嘱和信，一起重新放进保险箱。说道：“我相信小天一定还在世，咱们不用在这哭，大过节的哭多不祥瑞。媳妇儿，下去做饭，我饿了。李奶奶您休息一会，饭做好了我来叫您。”

　　说完也不待牛嫂子反映，拽着她便下了楼。

　　牛嫂子揉了揉哭得红肿的双眼，看着前面拉着自己的肥胖身躯，感受到自掌心传来的坚定，牛嫂子感受自己的窝囊老公似乎哪里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