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问答

　　汹涌的大河横穿沙漠而过，在盆地上挂起巨大的瀑布，原本干枯的盆地上已经积累起一个湖泊。太上站在瀑布前，转头看看敬重立在身后的僧人和目瞪口呆的孟婆，摆手笑道：“你照旧这般客气，我这次能够回来，你可是帮了大忙啊，想要我如何谢你？”

　　僧人只是行礼道：“贫僧也只是尽了绵薄之力而已，而且我等守望相助本是应有之理，您不用……”

　　本欲继续谦虚的僧人被太上摆手打断道：“你我经历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自然知道，我最不愿欠的就是因果和人情了。你如果还没想好那就以后再说。”

　　说完指向鹤发苍苍的孟婆道：“这是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女人？也成老太婆了，时光真是不饶人啊！”随手袖袍一挥，无数水汽自大河之中卷起，涌入孟婆的枯槁的身躯。马上只见花白的头发重新变为青丝，脸上的皱纹也完全消失不见，完全恢复到年轻时候的模样。原本如同朽木的老妇酿成了亭亭而立的女孩。

　　感受着自身再次充沛的生机，孟婆喜不自胜，盈盈拜倒道；“谢过太上，难得您还记得我这个……小丫头。”说完自己也噗嗤轻笑起来。自己已经渡过千年时光，可以说是个老妖婆了，只是在眼前这位面前，自然照旧个小孩子。

　　太上莞尔，摆手道：“举手之劳而已，你自己花些时光也能到这一步，这次他帮我太多，我也没想好怎么谢他，这算是我付的一点利息吧。只是青春易复时光难返，因果更难断。你之前的事情我也难以找到合适的解决措施。照旧只能由你自己解决了，不外如果到时候机缘到了，我也还在，可以帮你脱手一次。”

　　孟婆听到这里，原本因勾起的回忆而笑容消失的脸上神色稍霁。不再言语，只是点颔首。

　　僧人见气氛尴尬，连忙调转了话题，道：“虽然如今地狱已经恢复了生死轮回，原本凝固的死气也被您的阵法慢慢转化，只是这么多年未能消化的业力和种种情绪积累的实在太多，恐怕一时难以转化完全啊。不知太上有何良策？”

　　太上抚了抚雪白的髯毛，看向在眼前飞跃东流的大河，道：“我准备再次地闭关一年，消除多余的戾气和业力。顺便修复鬼门关的六道轮回。”

　　“修复六道？那可是大罗金仙才有的能力，而且如今现实世界灵气杂乱，没法给予您资助。信仰之力更是日渐稀少，恐怕纵然以您的能力也无法做到啊！”僧人听到太上的话，吓了一跳。似乎想到一个可能“您也到达了那个境界？”语气中带着几分激动。

　　“虽然还没有完全到达，但是如今已经相比从前已是大有上进，否则我也无法于最后关头勘破生死局限，资助转化死灵石中的死气。而且如今鬼门关通道已经被摧毁，想要出去，只能期待一年之后鬼门关再次打开。横竖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把这边的任务做好，到时候如果我们真的能够渡过这次大劫，你也能淘汰许多事情量。”

　　“纵然以您如今的实力也无法买通结界吗？”僧人看着太上的背影，有些疑惑道。

　　“如果我能够打破空间之间的桎梏，那么就挣脱此界束缚，跟你师父一般离开了。”太上看着僧人脸上的疑惑轻笑道。

　　“师父其时也是看事不行为，如果他不走就只能被桎梏于这世间，所以才带着众师兄弟离开的。”僧人虽然千年未见师门，但是提及自己师父，依然争辩道。

　　“所以他的佛国只能渡自己啊，恐怕你说的师兄弟也只是他挣脱此界挤压、顺利去往他界的资粮而已。你当年为何不愿一起走呢？恐怕也猜到些什么了吧？否则以你即将成佛的境界，就算你发下宏愿，他也不愿将你这般打发到这无边地狱之中吧！”太上看着面红耳赤的僧人笑道。

　　僧人不再争辩，只是看向早早识趣地离开二人鉴赏瀑布胜景的孟婆。说道：“其时师父讲法，为证轮回之理，生生将一家几口拆散开来，父子相残，妻离子散。只为证他的善恶之法是对的，便做下如此令人难以接受之事。我实在无法理解，便向他求解，结果却被他痛斥。恰好其时看见她在苦海之中厉声痛哭的样子，心中微动，便发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我资质愚钝，无法理解师父只渡自己，不渡众生的佛法深意。现如今倒是有些想法了。”

　　“哦？说来听听。”太上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袖袍一挥，在瀑布前摆上一张桌子，放上一套茶具。取水煮起茶来。沏好两杯茶，递给僧人一杯，准备好好听听僧人说的想法。

　　“天地之间本就自发地趋于混沌，师父佛法精深，其时应该已经感受到末法之世不远，到时即便以他的能力，也无法庇佑太多人，只能选择将众师兄弟带走，留下芸芸众生在此蒙受末世之苦。”僧人说完，接过茶杯，喝上一口，茶水清冽，沁人人心脾。早已忘掉上一次喝这种茶是什么时候了。放下茶杯，接着上面的话继续说道：“太上境界高明，应当比我师父更早知道会有此乱世，为何不早早离去呢?”

　　“我活得久，见过的人更多，实在是喜欢这方世界，这方土地。而且我是一个恋旧的人，当年基于允许，到你们那个地方资助，都忘不掉家乡的臊子面和肉夹馍。让我换一个世界待着，我会更不习惯吧。而且我修炼的门路，和这方世界牵扯过多，不如你师父那般无我无他。他能斩断过往，舍弃尘缘，去往那未知之处，我却不行。世人都说我清净无为，说起来我认为你师父比我更适合这个词呢。”太上看着奔流而下的大河，慢慢地小口喝着茶说道。

　　“贫僧未到您和师父那般境界，无法知晓。只是如今您在这末世之中苏醒，准备如何应劫呢？”僧人放下茶杯，眼睛盯着太上，神色紧张，行动难免显得有些无礼。

　　“能做一分便做一分而已。既然是众生之劫，自然还需靠众生一同努力来化解了。”太上无视僧人直视的双目，依旧漫不经心地喝着茶，看着景。

　　“那您可知晓，虽然这地狱之中冤魂虽众，贫僧这几百年努力下也算是渡了个七七八八。只是当年那小我私家斩断天路，人间和地狱的连通便只有每年的中元时节。人间死亡之人运气好的也要在人间待上小半年，纵然到了鬼门关，原有的怨气和业力也大部门留在了人间。地狱如今虽无恶鬼，但是人间无处不存在恶鬼，恐怕现如今的人间早已不是您预想中的人间了。”僧人见太上的态度漫不经心，不由语气愈发急促。

　　“有些事情，哪怕再过千年万年，该稳定的，它照旧不会变的。好比你说的恶鬼，好比像你一般的痴人。‘天下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没有恶也就没有善，甚至自己就无恶也无善，只不外是每一人面临自身情况的选择而已。有了选择，就有了因果。这才有了轮回。我们所能做的，只不外在人们心中竖起一面镜子，一面可以让他们看清自己的镜子，至于他们选择看或不看，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尽管太上慢条斯理，依然饮完一杯，他给自己续上。继续说道：“虽然现如今末世之时，人心越发难测，但至少我相信当年我给这九州之人种下的那面镜子还在，只要它还存在着，那么就有配合渡过这难关的可能。”

　　“贫僧境界不深，也探得末世之劫恐怕也就在半年之内，那时的我们还在这地狱之中，又如何能够帮着渡过这场浩劫呢？”

　　“无为不是不为，而是不妄为。一开始的末世本就不强，只要他们自己自救，以现如今神乎其神的机巧之术。威力也称得上移山填海、毁天灭地了。纵然是我受上那么一下，恐怕也要狼狈不堪。况且墨仁小家伙还在上面，我已布下暗棋，算得他必将苏醒，再加上那个基本不行能迷恋的人。要是这样照旧无法渡过开始的半年，多上我这个老头子也没多大区别。我们只要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就够了。剩下的，就当是检验他们、锻炼他们的挫折吧！”说完这话，太上便不再多言，只是闭目养神。

　　僧人看着河滨的孟婆，又看看旁边的太上，叹一口气，返回院子。木鱼声和念经声再次响起，一队队平复后的虚影喝下孟婆汤，放下一切，带着解脱后的微笑，走向那口原本枯竭，如今响动着点点水声的水井。

　　悠扬婉转的歌声在大河之畔响起：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须我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