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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旧梦

第一百零八章将军遥寄陇右书

山河旧梦 不知流年 4483 2020-05-13 13:58:00

  时近午时,冬日难得的好阳光洒落,却没有温暖,伴着化雪的寒凉。

  寒江从来都有一个坏习惯,无论做什么事只要感兴趣了,那是一定要做到底,什么都记不住的。

  是以待寒江将两小我私家偶镌刻出来,只待上色,须得去寻颜料。

  抬起头来,只觉腹鸣如鼓,桌上的油灯早已灭了,天色大亮,看着日头近中,又忘了时辰。

  ……

  说来南熏寒江皆是抛却过往的人,寒江近来闭居寒山不出,南熏怀有心事,每日绣制嫁衣,那是他两人结婚所用,她是格外用心的。

  忽见了当初警惕预防万分的师妹樊夙,另有一个从未听闻的萧绎,都说要见寒江,南熏心中是极为拒绝的。

  一听姓萧,她蓦地想起了早年间,古烈南熙两人淘气,夏暑时候去山上瀑布下水潭戏水,挖出的木箱。

  那一整套的盔甲刀剑弓矢长枪,上面刻印着正是一个篆文萧字。

  莫非寒江是萧氏之人?

  这自称萧绎之人直道因先帝大行,西北边关此前连番战事,死伤无数,血流成河,若非天转寒冻,只怕损伤更多,许多弟兄连尸骨都没能收敛。

  老父伤病之身,煎熬精气,已有不支之兆,临终相见曾视若子侄的寒江。

  他带来了其父陇右多数督萧湛亲笔书信,要亲自交给寒江。

  南熏也不言语,樊夙谢过了南熏等人当初相助之情,又道,当日大婚与别后,虽有些风言风语,可良人爱重,家翁家姑也慢慢转了看法,日子也渐好了起来。

  良人徐钧因她失了世子之位,也为她不受人看轻,寻了门路,讨了个禁军职位。

  那时天子陛下秋猎,良人徐钧也随行,可天子意外受刺,有支北狄骑兵也来荼毒一场。

  索幸徐钧救下今太后所出安平郡主穆冰与还未登位的三皇子。

  三皇子登位后颇为看中徐钧,升为禁军将领,太后为其赐婚晋封宁国公主的穆冰,年后大婚。

  他们都没把徐钧大婚当成真的,看不上她身世,只说容她为妾室,不赶出门去,已是天大恩义。

  可徐钧冒天下之大不韪,入大明宫跪求天子收回旨意,他已有生死相许的妻子,今生不能相负,令许他人。

  太后震怒,要拿宿宁侯府问罪,将徐钧伉俪打入天牢。

  天子说和,宁国公主亲来一见,感于两人深情,才收回旨意。

  徐钧抗旨不尊,为消太后怒意,天子将他打了四十大板,发往东海,贬谪三级。

  成了大成军中升职最快,贬谪也最快的,镇水师校尉,宁国公主亦被晋为宁国长公主。

  却是不巧,才到镇水师不多时,便逢大变,东夷海寇勾通,攻打东海镇水师营。

  幸亏弟兄用命,几经生死,总归是打退了敌兵。那海上多有海兽等着吞噬落水的弟兄,摧毁破损船只,实在是难以为继。

  可镇水师伤亡过半,良人重伤不起,若非时气大寒,行船征战不易,只怕伤亡越发惨重。

  本不应打扰,实在无奈只能厚颜前来劳烦师兄,施以援手,只看在早去的先父颜面,万请援助一二。

  寒江闭门不出,自是不愿再与外有涉,且关乎军国大事,南熏更是只愿得一人心,在意的也只有最为亲近熟悉的人。

  这天下好也罢,坏也罢,又不是她家的,有何祸事,不在眼前再怎么自责,也可日渐放下。

  可这些人都到了面前,口口声声,尽是曾经无干之人的热血性命。

  诸般起因皆是天子穆郢之死,一时间,心中百感难言,想也只是让寒江帮些忙,出些主意,也是无妨的。

  况且日后这天子是禛儿,便帮上一些,也是无妨的,无妨的。

  ……

  久坐窗前镌刻人偶,寒江回过神来,顿觉疲累腹中饥渴,近来南熏也不再送饭,清扫衡宇,什么都得自己做。

  看着厨房里也没什么,只能迁就着做了两个小菜,也懒得麻烦,去地窖取了坛酒,应付已往。

  待会儿定要去寒山酒肆,去让王瘸子多做些饭菜带回来。

  横竖天寒地冻的,放着也不会坏了,饿了热热就是,果真是个好主意。

  正自斟自酌着,正要填饱肚子,也好继续去上色,却听竹林外有消息。

  如今还能自由收支的,也只有很是避忌结婚旧俗的南熏了。

  只不是一人,步履齐整,行动颇有气势,应该有两队人马,出自军中,南熏带路。

  这事惠临头,怎么都是避不开的,也不知该是谁来了?

  寒江却又觉等来该来的,总算不必再满怀心事。自饮下一杯酒,见着南熏带着人穿过竹林,进来院子。

  拿起放到桌上的一双人偶,似是未曾看见随行之人,寒江笑对着南熏道,“南熏,你看,这是我照着我俩的模样镌刻的,你看可好?”

  从来利落爽快的南熏,也有些不安,拿起人偶,也无心仔细赏看。

  多年来寒江少有所赠,若搁过往,她能欢喜坏了,只是今日认真是不能放心。

  “啊,多谢江哥,今日却是带人来寻你的,”南熏总觉有些对不住他,看着手中人偶,不敢抬头。

  “却是怠慢诸位了,”寒江才看向诸人,却是好几个相熟面孔的人,七嘴八舌见礼。

  南熙道,“多日不见,江哥风范更盛。”

  樊夙道,“见过师兄。”

  有半数随萧绎抱拳行礼,“见过寒郎君。”

  亦有当日疾风营旧将半跪,行军礼齐声道,“见过将军。”

  见得诸人齐齐行礼,寒江错身避开,“诸位如此多礼,寒某可是受不起。”

  言罢引了诸人去往厅中见客,南熙很有眼色的去取了茶水,分送诸人。

  自听闻了随行将士大礼见过寒江,萧绎心中早有推测,终是成真。

  当年那名满天下的疾风统领都护将军萧纪,不是年老,另有其人。

  怪不得,阿耶不让自幼与长兄文定的陆氏女郎早日入门,厥后听说兄长身故,那陆氏女郎愿守望门寡,阿耶也极为阻挡。

  萧绎满怀心思,与这为寒郎君不相熟,便谦让了樊夙讲说,暂且避开,借口有些闷气,出门外醒醒神。

  见得樊夙更盛一往凌厉精悍之气,也有些心疼,若是她耶娘尚在,怎会如此,不知该吃几多苦头,“盈岫,受苦了。”

  听得徐钧肯为她抗旨入狱,挨板子流放,宿宁侯府二老,也未曾为难,觉樊夙半世流离,终得良缘,实为天佑,简直操出了老父亲的心。

  闻说此前相距不远的东海水战局势艰难,死伤无数,不由叹息。

  东夷海寇相勾通,早有耳闻,却是不知那听说中的共抗水寇的伉俪二人正是师妹樊夙伉俪两个。

  心生恻隐之意,想起七海盟的盟主如今正在朔北,古烈一家跑去,据闻是先在朔北办下亲事,归来后,在村中再办一场,请村中亲故同贺。

  也不知如今归途那边?七海王齐韫,应是同归家乡,算了路程,当是不远。

  好歹也有父女俩的救命之恩,应是有些颜面与齐韬的,看齐韬当初言语,还搬回故地居所,应是无心与大成为难。

  若说海寇,那当属七海盟为首,再不济也是七八万人手,二十余艘楼船战舰,与镇水师联手,说不得还能洗白上岸。

  遂修书一封,让南熏去寻了齐韬,联合七海盟,平靖东海,不成大碍。

  南熏此来本想求师兄出头,带些人马助战,便如当初护送她们与广陵难民的越关虞祁家人。

  如今得知寒江部署,也觉甚好,越关虞祁,与她并无甚友爱,总是劳累,也显太过了。

  忧心良人徐钧的伤势,东海局势幻化无常,顾不得叙旧,也想不起当初曾有幽怨婉转子女情思。

  急遽别过,去寻七海王齐韫踪迹,早日荡平虏寇,安宁东海。

  道一声待来日东海平靖,再来拜谢师兄恩义,樊夙急遽离别。

  放心一半的南熏便主动送樊夙几人离去。

  跨门而入的萧绎很是审察了寒江一番,道,“寒郎君与我也算有兄弟情谊,你我应是元安八年见过,我奉父命护送一位朱紫,其时军情紧急却未曾与寒郎君叙话,认真是抱憾。”

  说的即是寒江顶了其兄萧纪的身份,纵横西北边关之事。

  “我也曾听闻过你,统率疾风营屡退强敌,不错,不亏将门虎子。”寒江也不知该叫这萧绎什么,他虽顶了其兄萧纪的身份数年,可认真却是小了这萧绎两岁的。

  两人尴尬了一番,萧纪照旧拿出了其父的书信,道是多年军阵,老父屡受伤势,年岁已长,身体越发不如。

  此前北狄汗王斡罗思野心勃勃,被打残了七十二部,历时十二载,统率了余下四十八部,勾通西域三十六国,前西海大君西海王,南疆九黎,东夷海寇,拥兵犯关。

  至今因天时之故,除却南疆行事紧张,东海西北三面局势暂缓,才有时机前来寻访寒江。

  一番言语说的寒江不能平静,展开书信,却是老将军萧湛手书。

  寄久之

  河山八万里,狼烟三千起。

  朔漠卷尘嚣,冲塞戍铁骑。

  寒关羁血河,残甲落焉支。

  江湖人何在?瀚海照龙旗!

  这篇诗文看得寒江胸怀激荡,一时间仿若回到当初心怀凌云壮志,平定天下之念,可惜,他终照旧甚么都没有做到,更是一怒远去,不问世事。

  也不知这次战事是何等惨烈,寒江心中很不是滋味,也有些担忧老将军身体,边关局势。

  究竟一ㄇ曾经为止倾尽心力,维持护卫,曾经渡过数年的地方,怎可随口放下便放下了?

  回神细思,如此气魄虽合老将军气魄,却没这般文采。此诗将边关战局惨烈诉说明白,却不是那常叫嚣,书生误国,衮衮诸公,除却朝堂蝇营却无人关以民生军情。

  也不知是张先生,照旧向先生捉笔代刀,竟不似从前直言所指,也会含血喷人,诉惨道苦。

  难道陇右局势如此艰难,从前宁折不弯,多年艰难磨砺,也会迂回而处。

  说来也是有前科的,当初萧纪引兵出战失踪,北狄西海两处媾和,乘机围攻举城救援北关陇右。

  危难关头,寒江顶盔掼甲,带了面具,装扮成少将军萧纪,只凭三千老弱病残守住陇右,还借机分化两处联军,乘势抨击,一战成名。

  萧纪踪迹全无,老将军心急如焚,可寒江决心恢复身份,远赴江湖。

  这老将军便来了一出,卧病不起,陇右局势艰难,绝难维持云云。

  其实其时虽有些难,已经难了那么多年,也没见更坏,萧老将军不外是秉着能抓住一个是一个,万不行放过人才都想法。

  当初寒江心思尚浅,亦有些凌云之志,被老将军漏洞百出,糟糕演技给蒙骗了。

  如今又来这一招,还真想一招鲜,吃遍天,他也不是当初那不知世事的小儿了。

  寒江又闻如此言语,顿觉亲切,遂道,“老将军日啖斗米石肉,百邪不侵,怎的又说患病不起了?”

  老父屡次三番装病,混不惜的,还被人劈面说出,萧绎实在人,认真羞赧,“只是此前阿耶军前督阵,为北狄射雕手所伤,其时军情紧急,阿耶强撑了一场战事结束。

  阿耶年老体衰,又因边关情势紧急,至今不能伤愈。

  长兄当年不知生死,阿耶全把寒郎作嫡亲长儿,如今心力憔悴,天不假年,见不着长兄,只盼见郎君一面,以解念子之苦。

  也为边城死伤无数的陇右儿郎,当初同郎君一同收养的孤儿,也没几人在了。

  陇右秋战两月,血染沙场,死伤五万军中将士,家家缟素,满城哀乐。”

  “是吗?”寒江坐在椅子上,心中杂然,不知滋味。

  那里在他最为降低时候救了他,曾渡过数年,曾有关切的街坊,一同念书习武的同伴,他也曾呼朋引伴张扬过市,善意调笑的尊长,军中同历死生的同袍……

  这世上不是所有事,说放下便能放下,不在意的。

  原本不是此世中人,总以为他对这世间并无太多留恋,,可照旧日渐多了许多牵挂,放不下。

  那日寒江再说不出,与己无干,不在意,决心前去陇右探望曾救了自己的恩人。

  这一去,不知何时当归?

  见寒江认真远行,南熏再不能放心,顾不得此前一直因诸般心事避而不见,南熏追到路畔。

  寒江转头来,笑道,“天气寒冻,早些回去,我看了老将军便早日归来。”

  “今年春日里,我看山头桃花开的好,特去采来酿了桃花酒,明年便可开坛了。”南熏拉着寒江手,不舍放开,总觉是做错什么,不应带人上山。

  从前也多有离别,从未有此感受,总有别后难再同往昔,年后即是婚期。

  眼看寒江笑道,“早些回去吧,我争取早日还回来,再吃你的桃花酿,还要配上你亲做的小菜。

  到时南熏可再不要借口俗规旧习,避而不见,我可是不依的。”

  ……

  看寒江跨马随萧绎等人远去,南熏低声道,“待你归来,我们之间再无欺瞒,白首同心,永不划分。”

  天空中又开始飘起纷纷雪花,淹没了被清出的门路,另有寒江的身影。

  南熏满怀怅惘,被雪花染成白色,亦如白首,也不愿回去。

  没走出两日,便远见了樊苏与古烈一家相会。如此东海应属无碍,寒江也没再去招呼,只与萧绎等人乘着天气晴好,急遽赶扑陇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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