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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未晞

第二十九章 林之衡

朝露未晞 淇霏 2270 2017-11-08 12:42:08

  破晓,天还未明,两匹快马从奚府腾踏而出,直奔崇国都郊外而去。

  崇国都以东十五里,有一座小丘。奚言此行来造访的林先生,便隐居在这座小丘之中。

  将马拴在山门外,再顺着小路拾级而上。约莫半个时辰,奚言和奚云便来到了一座极是清雅的草堂前。

  把名帖交给书僮后,奚言和奚云便立在门外期待。

  “林先生请二位进去。”

  庭中有几颗古松,奚言见到林之衡时,他正盘坐在松下翻读着一本书。他身侧的小炉上,明明灭灭的炭火上正烹着一瓯茶。

  见到久违的林先生,奚言拱手向前行礼,敬重道:“先生,学生来看您了。”

  林之衡却似是没有听到一般,仍旧翻读着手中古籍。一直等到茶壶中的水烧开翻腾,他才不紧不慢地说:“过来倒茶。”

  “是。”

  奚言跪坐到林先生身侧,伸手拎起茶壶,将滚水徐徐倾入林先生杯中,又将自己面前的茶杯也斟满热茶,清淡的茶香瞬间四溢而出。

  “数年不见先生了,先生身体依旧?”

  “哼,”林先生面目似是有些不悦,“你还知道回来?当年一声不吭便走,气得老夫啊…你说说你这么大小我私家了,怎么就一点儿不懂变通?三年啊…你就这样疏弃了。”

  奚言微微低下头去,笑着赞同道:“先生责备的是,学生离了崇都三年,可先生却也在这山中隐居十多年了。先生…又何以这样苦行呢?”

  林之衡听他这样说,便将书放到一边,抬眼望着天上的万里层云,徐徐道:“我林某一生为人师表,自忖芒寒色正。但我的学生,竟差些成窃国大盗。隐居于此…只因我无颜面去见世人…”

  奚言听老师如此自责,便慰藉道:“当年谢氏的事,先生并无半分责任。孔圣有门徒三千,尚且只有七十二贤,况且乎先生呢?”

  “你小子倒是会说话,”林之衡也笑了起来,“不外这十余年来,我倒是看淡了。什么重权崇望,什么珠玉琳琅,都不外是转瞬云烟。唯此一片树阴,半庭藓迹,足矣。”

  “先生超然,自然能淡泊世事,可学生…就比不得先生了。”奚言沉吟着,不再将话说下去。

  林之衡见状,心下早已了然,便将手中的茶盏放朝一边,“手足相残,向来是世间最不齿之事。你今日来,不会是为了问这个的吧?”

  奚言摇头否认,脸上笑容依旧,“学生只是病了。”

  林之衡洞察地看了看奚言,“我前半生研习经世致用之术,后半生潜心于超然物外之道,可从不会什么医术啊。”

  “您会的。”

  林之衡与奚言对视良久,终于笑道:“你啊…说吧,患在那边。”

  “这半月来,学生经常无故动怒。细想之下,学生发现此药十分可疑,便寻思着带来给先生看看。”

  说着,奚言转身接过奚云手中的药渣以及一张药方,又敬重地递到林之衡手中。

  林之衡先大致浏览了一遍药方,说道:“续断、骨碎补、当归、白术,都是行外伤术后需服的药,你受伤了?”

  “是。”

  林之衡轻轻颔首,“方子十分稳妥,你照服就是。”

  说着,林之衡将药方放到一旁,用茶匙细细地查探起那一包药渣来。随着时间的延续,林之衡的眉头越皱越紧。

  “手伸过来。”

  奚言十分顺从地将手腕递到先生面前,林之衡伸出三根手指,探向他的脉间。片刻后,林之衡又起身走到奚言右侧,伸手便向他的肋间按去。

  林之衡这一按,奚言马上感应有些疼痛,不觉间便“嘶”出了声。

  “你最近是不是食欲不振,时而还会有些腹痛,乏力?”

  奚言细细追念,颔首道:“确实如此。”

  林之衡听他如此说,心下早已有数。便徐徐坐回原处,问道:“药汁带来了没?”

  “带了一些来。”奚言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双手递到先生手中,“这是昨夜的,可是有不妥之处?”

  林之衡将瓷瓶打开,轻轻地嗅了嗅,又浅尝一口,面目马上冷峻起来:“你实在太大意了。”说着,又有些恼怒地看着奚云,“你身为他的左右,怎么连他院中的这些事都管欠好?”

  还未等奚云解释,奚言便伸手拦住了他,“算了先生,奚云他也不是海棠院的管事。我三年没有回来,院中也难免混入些宵小,我回去注意就是了。不外刚刚先生说我大意,还请明示。”

  林之衡轻轻了叹息一声,眼中也有些无奈,“你这一个多月来吃的药,基础就不是方子上的那一副药。”

  见奚言向他投来探寻的目光,林之衡才又说:“这包药渣中有两副药,一副是逍遥散,也就是药方上的那一副,倒是没什么问题。可另有一副,则是实打实的毒药…”

  听到这里,奚言心下也就基本清楚了。自己本应该吃的那一副药,多数是才熬好就被人倒掉了。至于自己这段时间来一直在服用的,则是另一副毒药。所以药渣中,才会泛起两副药的渣滓。

  想到这里,便又问:“什么毒药?”

  林之衡端详这那些漆黑的药渣,阐释道:“这五倍子、雷公藤、青木香,另有这千里光,都是伤肝的药。你恒久服用,自然就会中毒。你这一个多月来每天都在吃,又照旧这么大的量,肝自然而然的就受到了损伤。”

  “那…学生为何还会动怒呢?”

  “都说怒伤肝,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原理。你肝气受到损伤,自然也就生了怒气。若非发现的早,要是这药再吃上小半年,只怕你就会暴毙而亡。”

  听林先生这样说,奚言心中也有些后怕起来,随即拱手道:“多谢先生相救。”

  林之衡摆摆手,轻叹一声,“你那个庶出的弟弟,就这样想要你的命么?”

  奚言垂下眼去,并不回覆。

  直至片刻后,他才有些无奈地说:“照规则,庶出…是不行以继续家主之位的。我兄长身子未便且无心政事,也不应是家主人选。杀了我,他自然就是奚家唯一的选择。”

  “唉…”林之衡再次长叹,“世间万物,唯这权欲最能夺人心魄,教人杀人啊…”

  林之衡意味深长地看了奚言一眼,“你记着,将欲夺之,必固予之。走吧,回你该回的地方吧。以后要是另有疑惑,随时来找我。”

  “学生…明白了。先生,您多保重。”

  ……

  回城的路上,奚言都缄默沉静着一言不发。

  他只是在想,这世上所有的澄明都在昏暗之上,想要激浊扬清,就只能先爬到昏暗的最上方。只是到那时,纵然胸怀磊落,又是否还能心口如一?是否还能将明镜高悬于九天之上?

  思索良久,可奚言的心中似乎并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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