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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未晞

第二十二章 留白

朝露未晞 淇霏 2629 2017-11-01 13:22:43

  另有几日就是除夕,元妃的生辰也恰巧在这个时候。

  元妃生辰这日,昭纯宫和往日一般并没有什么区别。一是年节快要,妃嫔生日不宜大操大办;二来元妃生性不爱热闹,平平静静的倒也合她的意。

  奚言作为元妃的侄儿,又身为奚家嫡子,早早地就代表奚家进宫,给元妃庆祝生辰。

  午宴,天子坐在上首,略有些奇怪地问:“元妃你过生日也是件大事,怎么今日司乐府来的人中,没有看见安司乐呢?”

  元妃奚凝霜坐在天子身边,一边给天子布菜,一边徐徐道:“许是身子没好全吧。臣妾听说前几日,婧昭仪不知因为什么事罚跪了安司乐,一跪就是半天呢。”

  天子点颔首,“婧昭仪这个性子,想必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算了,随她去。让安司乐好好养着就是。”

  元妃笑笑,随即不再说话。

  奚言举起酒樽,向元妃示以遥祝,“今日是姑母生辰,祝姑母祥瑞康乐,似锦如织。也祝我大赵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说罢,奚言将樽中美酒一饮而尽。

  元妃很是欣慰隧道:“经年未见,言儿照旧如此会说话。”

  奚言倒是很谦虚:“姑母过奖,侄儿愚钝,不值姑母这样夸赞。”

  天子却在这时开口问,“奚言今年,是二十三了吧?”

  元妃笑吟吟地看向天子,“陛下好记性,奚言今年确实是二十三了。”

  天子笑说:“朕如何不记得,生他那年,崇国都也是下大雪,他母亲难产,照旧从宫中请去御医才顺利生产。他小时候,还常入后宫陪伴你左右。唉…一转眼,他们都那么大了。”

  奚言有些内疚地说:“儿时之事,陛下竟然还记得。”

  “是啊,一晃已往多年。如今,你官居那边啊?”

  奚言谦恭地回应:“臣刚刚被任命为下津都尉,不日便将赴任。”

  天子似是有些不解,“下津偏远,而你已加冠三年,按理说不应去那等苦寒之地。”

  奚言淡淡一笑,很是谦虚地将头微微低下去,“臣身为大赵子民,自然要将此身奉予大赵。下津虽偏远,可总要有人去镇守。”

  天子“嗯”了一声,不禁颔首,“是此理。西北向来是我大赵兵备重地,只是…前些日子才因贪墨处置了一批官员,这事你知不知道?”

  奚言想了想,颔首道:“此事震惊朝野,臣亦有所耳闻。”

  “是啊,”天子似是面有忧色,慨叹一声,“一件贪墨案,便牵扯到西北近百名官员。这要是再往上查…最后还不是查到这崇都内城里来!”

  “陛下息怒。”奚言语气平和,好言相劝道:“景元这些年在西北军中推行革新照旧卓有成效的。”

  “嗯,”天子听了这句话,神色也就柔和了些,“这个景元比你兄长桓国候还要小三岁,不外做起事也倒还让人放心。”

  “是呢,”奚言故意赞同着说:“虽说景元在西北任职不外两年,但他在军中也算是有威望了,就连民间的黎民也很是倾佩他。”

  “倾佩?”天子本已柔和的脸色又开始阴晴不定起来,“他倒还真是很会做事啊,黎民臣服,身后另有他父亲…”说完,天子又冷哼了一声。

  见天子如此,奚言依旧很谦和地说:“臣说错话了。”

  “不,”天子很是爽性地摆摆手,“你没有,而且你说得很对。前些日子召他述职,他还想着回西北再立功业。如今朕不计划让他去了,倒是你年后又要到西北去,你身后…也有个父亲啊。”

  天子眸中一闪即逝的寒芒被奚言捕捉在眼中,他起身拱手为礼,徐徐道:“臣身后是陛下。”

  天子狐疑地审察着奚言,半晌后方说:“而已,今日是元妃生辰,本就不应谈政事,你坐下吧。”

  奚言领命而坐,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意。

  天子看着元妃这略为清简的宫殿,有些意兴阑珊,“雅宴不行无乐,照旧将安司乐请来吧。哪怕不能献舞,清弹助兴也是好的。”

  “是。”天子的贴身太监领命而去。

  马上又能见到安若飞,奚言心下不禁悸动起来,眼中也微微有些波涛。便忙低下头去,轻轻地抿了一口酒。

  ……

  安若飞来到昭纯宫时,抬眼就看到了坐在殿中的奚言。

  心里虽有准备,但真正看到奚言的那一瞬间,安若飞心中到底照旧模糊了。

  “臣,司乐府司乐,参见陛下、娘娘。愿陛下圣安,恭祝娘娘祥瑞如意,玉体安康。”

  “起来吧。”

  安若飞福了福身子,转身坐到琴前,“今日是娘娘生辰,不知陛下和娘娘想听些什么?”

  天子看了看元妃,随即说:“既是元妃生辰,那理当由元妃来选。”

  元妃倒很是随和,“那就请司乐挑个轻快些的曲子来弹吧。”

  “是。”安若飞再次行礼,“那请允臣为陛下和娘娘奏一曲《渔樵问答》。”

  “甚好。”元妃听是此曲,饶有兴致地看着安若飞,“可是萧鸾的谱?”

  “是。”

  安若飞手指拂落于琴弦,泠泠淙淙的琴声徐徐倾泻而出。琴声不紧不慢,落到耳中,只叫人心旷神怡。

  元妃闭目聆听着,赞美道:“山之巍巍,水之洋洋;伐木之丁丁,摇橹之欸乃,都隐隐现于指下。看来司乐不只舞是一绝,这琴更是臻至化境。”

  “娘娘谬赞,臣愧不敢当。”

  天子也笑着点颔首,“朕以为照旧当得的,这首《渔樵问答》对演乐者要求颇高,要求心无杂念,你也基本做到了。奚言,你认为如何?”

  奚言谦虚地笑着,“臣是个俗人,比不得陛下和姑母能说出这许多门道。只是…这琴确实好听。”

  “哈哈哈哈哈哈...”天子手指奚言,揶揄地笑着,“这《渔樵问答》,本就是隐者寄情山水之作。智者乐水,仁者乐山。你究竟是智者呢,照旧仁者…?”

  奚言拱手道:“臣愚钝,臣既非智者,也达不到仁者的境界。只愿能为陛下效力,让拙才气有所用。”

  “好。睿智之人,朕会另眼相看。”

  ……

  出宫之时,奚言心中颇有些感伤,“这崇都,即将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奚大人。”

  奚言回过身去,却见安若飞一路小跑而来,心下虽有不解,却照旧驻足期待。

  “言君,等等。”

  到奚言身边时,安若飞的气息已有些不稳。

  见四下无人,她才小声道:“言君,我有一事不解。你明明极懂音律,也对《渔樵问答》很有看法。刚刚在昭纯宫时,为何却偏偏故作不懂呢?”

  奚言轻轻一笑,了然道:“做人…尤其是做臣子,要明白留白。你来之前我已在陛下面前展露过经世致用之才,若刚刚又在雅乐上大出风头的话,陛下他该不兴奋了。”

  “为什么呢?”

  奚言温柔地看着她,“陛下有的是年龄与我相仿的皇子,见了我,他难免会在心里拿我与列位皇子做比力。若他发现我占了上风,他会怎么想?陛下要是忌惮了,对我来说是好事...照旧坏事呢?”

  安若飞也是聪慧之人,一点即透,“我明白了,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不妨这无用之用才是最大的用处。言君你将有用之用展露出来,也是想将自己隐于一干普通朝臣中吧?”

  “也可以如此说。”奚言追念着天子刚刚说过的话,轻笑道:“况且仁者…智者,陛下自忖为仁君,另有谁敢在陛下面前称仁呢?陛下他知道了我有功利心,便一定会用我。”

  “原来另有这一层缘故。”

  ……

  说话间,宫门已近在眼前。

  望着高高的宫门,安若飞向奚言行了个礼,说道:“前面人就多了,我未便再与言君一路,先告辞。”

  奚言颔首回礼,目送着安若飞慢慢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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