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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未晞

第二十一章 夜谈

朝露未晞 淇霏 3055 2017-10-31 14:20:28

  夜升起,云落下。对着摇曳的烛影,奚言坐在书桌前,心绪庞杂。

  无论如何摒却杂念,他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出安若飞的身影,他不无自嘲地轻笑了两声,“满目卷帙无心阅,只欲怜取眼前人…”

  “错了。”奚云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现在正站在奚言身旁,戏谑地看着他。“明白是...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我知道…”自己的心事不小心被奚云听了去,奚言几多有些内疚,“进来也不通报一声,神出鬼没的...好没规则。”

  奚云却笑道:“那我可走了啊。”

  “回来。”奚言无奈地看着他,“什么事?”

  奚云忙将手中的信递到奚言面前,“祁令郎身边的人刚刚来过。”

  “祁安?”奚言若有所思所在颔首,将信笺举到眼前,“是该去会会他了…”

  ……

  十方大街上仍旧弥漫着一股脂粉的香气,虽然前些日子才出了事,但在年节快要的气氛下,夜幕低垂时,这里依然熙来攘往,随处笙歌曼舞,一片太平景象。

  “哎呀呀...奚大令郎,有些日子不见,想不到啊…”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奚言将祁安挤到一边,绝不客气地就在主位上坐了下来,“你先把衣裳穿好,整日衣襟半敞,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就只是个五毒俱全的嫖客。”

  祁安却基础不以为意,反唇道:“逛青楼就得有个逛青楼的样子,难不成像你一般…假正经?”

  说着,祁安轻轻呷了一口酒,“横竖今天这玉栏院我是包下了,对外就宣称是专门宴请你…”

  “你!”奚言这才注意到,此处确实没有外人,而大门也在自己进来后就关上了,不由失笑道,“为了松弛我的名声,你倒是脱手阔绰。说吧,找我来什么事。”

  祁安并不急着回覆,而是将奚言面前的酒盅斟了满满一杯,才悠悠道:“不急不急,玉栏院的歌舞可是一绝,朝云、暮雨两位头牌那更是了不得。你好不容易来一次青楼,也该听听曲、赏赏舞才是。”

  “那就依你。”

  祁安眼神一挑,一直侍立在旁的婢女马上会意。婢女轻轻颔首,台上早已端坐在琴筝前的美人随即起身,在向奚言和祁安行过礼后,刚刚开始奏乐。

  丝竹之声徐徐腾起,身着殷红舞衣的伶人自台两边碎步而上。水袖飘飞间,腰上束带所坠珠玉亦随身舞动...

  看着眼前美景,祁安一边抿酒,一边兴致盎然地打着节拍。倒是奚言,看惯了安若飞的舞,现在几多有些索然无味。又想起今日黄昏司乐府门前发生的事,不觉便失了神。

  祁安似是觉察到他的走神,便问:“你看领舞的那位女人,长得如何?”

  奚言抬头望去,一张颇为俏丽的脸便映入眼中,“貌若天仙。”

  “那弹箜篌的那一位呢?”

  “貌若天仙。”

  “怎么都是貌若天仙?”祁安笑着,随手向门边指去,“那位呢?”

  奚言懒得去看,随口便说:“貌若天仙。”

  “哈哈哈哈哈哈哈...”祁安实在忍不住,极为夸张地就笑了出来。而奚言身后也传来一阵明显克制住的轻笑声。

  奚言这才抬眼望去,祁安所指的,正是一位长相颇为不堪入目的小厮,心知上了祁安的当,便说:“你要知道,那天蓬元帅和托塔天王...也算是神仙的。”

  “噗!”祁安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忍不住一口酒便喷了出来,奈何用力过猛,又脸红脖子粗地咳喘起来,“在我喝酒的时候说这种话,你是想呛死我吗?”

  “是你先支我上当,活该咎由自取。”

  “而已而已,不与你斗嘴。”祁安一面摆手,一面起身上楼,“走吧奚令郎,重头戏可在后头。”

  奚言见状,也起身上楼。雅间内,两名面容姣好的女子正跪立在软榻前,见奚言和祁安前来,忙俯首跪迎。

  “出去。”

  祁安语气颇为酷寒,全然不是刚刚那副风骚的模样。

  待房内再无外人后,祁安才施施然坐下。而此时,屋外也传来了脚步声。奚言循声向门口看去,却听祁安说:“无妨,是姚珂在外扼守。”

  奚言点颔首,“这样也好,门外有姚珂,再外另有奚云,说起什么来也放心些。”随即看向祁安,“你现在可以说,找我来到底什么事了吧?”

  “虽然。”祁安轩轩甚得地看着他,“上次你托我办的事,我今天可办妥了。”

  “哦?”奚言细细追念,随即了然道:“怪不得今天一早,几辆大马车就从他的院内驶了出去,可否说说你是怎么做的?”

  “很简朴,因为我抓了他的把柄。”

  奚言眼神一凛,“那件事你也知道了?”

  “他手下的人做事不洁净,两个月前,我就知道他要做什么。我说你们奚家的人胆子还真大啊…”

  “好了…”奚言打断祁安的话,“你要了他几多。”

  祁安眉飞色舞道:“十万!”

  “少了。”奚言语气冷淡,“你知道温列要了几多?”

  祁安摇摇头,向他投来询问的眼神。

  奚言并未言语,而是朝前伸出了两根手指。

  “二十万!”祁安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温列也太黑了吧!不外十几车私盐,他就竟敢勒索二十万两白银。他也不怕…”

  说着,祁安伸脱手掌,在自己的脖颈处横着比划了一下。

  “他有什么不敢?”奚言向后靠在椅背上,抱着手说:“这个京兆尹现在是有恃无恐,要是谁一时昏了头去杀他灭口,那么这些年来所有人犯过的事,便会由他夫人呈到御前,告御状!多方权衡下,谁也不敢杀他,甚至还要派人掩护他。”

  “认真是…目无王法。通全商号掌柜这一家老小,算是为奚清背了大锅了。”

  奚言不无同情地嗟叹一声,“谁说不是呢,可就是温列这样的无赖,我们竟还暂时对他束手无策。”

  “对了。”奚言突然看向祁安,“你大费周章地将此处包下来,难道就只是为了说这件事情?太小题大做了吧。”

  “虽然不是。”祁安悠然自得地枕着手臂躺下,低声道:“就在今天,你英雄救美的时候,我收到了一个消息。”

  “呵。你祁大令郎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我英雄救美?这事你都知道了。”

  “那么大的消息,谁不知道?”祁安一扭头,“好了说正事,景元回来了,今天一早刚到的崇都。”

  “景元?”奚言嗤笑一声,“他要是再回来,那崇都可就更热闹了。”

  祁安颇为赞同道:“不仅如此,这两年来,景元一直都在卖力西北的军务。这次回来,一是为着过年,而来也是向陛下述职。但他的胆子可不小…”

  “怎么了?”

  祁安故作神秘道:“知道《祚府堂集》这本书吗?”

  “知道,这可是禁书。”

  “岂止是禁书,这些年来沾了这本书的,哪个有好下场?”

  “什么意思?”奚言百思不解,“难不成景元竟敢私藏《祚府堂集》?”

  “不是他。”

  说着,祁安便用食指在杯中蘸了些酒,一笔一划地在桌上写了出来。

  看着祁安写出来的字,奚言一拍大腿,“那可真是太好了!有了这一条,再加些谋划,何愁他不倒!只是...少不得要犯险啊。”

  祁安很是郑重所在颔首,“犯险在所难免,但只要最后能成事,就划算去做。你我手下,想挑几个死士照旧不难…”

  ……

  楼下的歌舞依旧在继续,演乐声掩盖了这里的一切密谋。两人离开时,明月已经稍稍西斜。十方大街上,人影稀疏。

  此时,就在离奚言和祁安不远处的另一家青楼,司徒仪征劈面也坐着一位青袍玉冠,仪表堂堂的男子。

  “景多数督,你总算是回来了。小弟我…认真是想你啊。”

  景元对司徒仪征假惺惺的恭维不置可否,“你不用心急,该办的我早就办妥了。只是你允许我的事…”

  “你放心。”司徒仪征不紧不慢道:“奚家的把柄我已经有了,只是你那个弟弟,确实是不懂相助。光这个月,他就背着我们下了两次手。如此下去,奚言又怎么可能放松警惕呢?”

  “哼!”景元很是恼怒,紧紧捏住手中的瓷杯,“这个成事不足的蠢货,什么时候才气上进些?”

  “上进?只怕他上进了,你又开始忌惮…”司徒仪征目时光鸷,“既然你都回来了,那我以后只找你商议即是。要否则你他日部署个私宴,也好会会这些老相识?”

  景元稍加思索,便否决了司徒仪征的提议。“不用,我比你们都年长几岁。贸然宴请,反倒容易招人怀疑,闷声做事才是最好的。要下手…就一定要下死手!”

  “好。”

  面对着景元,司徒仪征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起来。他生性阴狠,为人乖张。但今夜在面对着景元的时候,他竟有些许紧迫感。

  片刻后,司徒仪征胡乱寻了个理由,急遽起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夜深了,浓云遮蔽住月亮。崇国都,也再次遁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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