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黑白颠倒
苏家别院的风雨让我睡了好长时候。
梦里一阵火海一阵冰川,隐约中我见到了爹爹,和那素未谋面的娘亲。爹爹以前常说,我七分像娘三分似他,所以梦里的娘,有一双淡如秋水的眼睛。
“蛮儿,爹爹本想多陪你些日子,可是这身子不争气,是一定要去找你娘亲。你记着,人总是会离开有这一天的,但能在世的日子,是拼了命也要活下去的。”
那年我爹浅浅的留下这句话就撒手人寰。而真正离此外意义在于永远不会再有归来那天,譬如我爹,譬如沈太师,也譬如沈暄和。
我眨了眨眼睛,眼前黑暗逐渐散去,留下一片模糊的白。
“将军…”,顾承影呐呐。
我动了动身,身上有几处疼痛就有几处伤口,“令…令仪呢…”
“刚刚替你换了药,现在去休息了。”
我撑着身子起身,“扶我去看看。”
“你先歇歇吧,令仪她没事,反倒是你,已经烧了一个晚上了!”
我记起苏宗意一手划破了令仪的右脸,便一把将顾承影推开,一路往令仪的屋子跑去。临到门口时才放慢脚步,我忍住酸意,轻轻将门推开,春华正替令仪摇着扇子,她侧在左面睡得正熟。
“将…将军…”
“嘘,我来,你先下去…”
我接过蒲扇,令仪的屋子里有股淡淡的药香,她自然与此外女子纷歧样。
而就是这样温润的女子,右脸却破了相,似乎梦到欠好的事,她眉头紧皱,我伸手想将她抚平,却不小心擦到了脸上的伤,她痛得呢喃了一声:“疼…”
我连忙将手缩回,无助的捧着自己的脸,泪珠子一串接着一串,一个女人的脸被毁了,得是件多灾受的事情。
“蛮儿?”,或许是我停了蒲扇,令仪醒过来,我将头埋在膝盖上不愿抬起来。令仪摸了摸我的头发:“怎么又哭起来了…”
我蹭了蹭,“令仪,都怪我,让你的脸…”
“你是说脸上的伤?”,令仪拉我起身,淡笑道:“只是皮外伤不碍事,过不了两日就好了。”
“可是…”
“喏…”,令仪将她之前额上的受伤的地方掀给我看,“我体质不易留疤,过些时候就看不清了。再不济就铺点胭脂,我是医生不用靠脸用饭,放心罢…”
令仪慰藉人的话总让人听不出破绽,她将我安置在榻上,还贴心的替我压了压被角,“倒是你,你回城后总有人刁难你,现在他们不敢直接下手,便将我看成你的软肋…”
“你虽然是我的软肋。”
令仪替我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我知道。”,似乎酝酿了许久,她握着我的手郑重道:“蛮儿,西南领土最近多有疫病,我想先离开太华一阵…”
“什么!”,我咚的一声从床上弹起,伤口擦边而过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你要离开我?”
许是见我太过激动,令仪连忙宽慰我,“走得不长,最多也就一两月,很快就回来了…”
令仪的心思我怎么会不明白,那日苏宗意只叫我发了毒誓,是因为发现顾承影和赵毓之已经赶来而收到讯息临时止住的。苏宗意的脾气向来欠好,又十分胆大妄为,从不将令仪这个妹妹放在心上,保不齐哪日她又发狂,而令仪又觉得总是她拖累了我,才叫我随处受人限制。
我将额前的头发拢在耳后,“令仪,你不要走好欠好…你可知整个太华我只有你了…”
令仪沉思没来得及开口,顾承影敲敲门走进,手里端着我的汤药,“将军,先将药喝了罢。”
顾承影叹叹气,与令仪短暂相视,隐忍的眉头未曾松开,我了解他,顾承影有事瞒着我。
“令仪,这汤药闻着便好苦,等会儿喝了我想吃两颗甜枣儿…”
“噢…”,她长呼一声连忙起身,“我这就去拿。”,不用想方设法回覆我,令仪走得一点也不含糊,但她不知道,我将她支开是另有目的。
我吹了吹热气:“你不计划与我说说我昏厥这两日都发生什么了?”
“将军!”,顾承影噗通一声跪下,“是承影来迟,才害将军受伤…”
“好端端的你跪下做什么,以前我被利箭擦心脉而过,也没见你请罪这般认真?”
顾承影晃了晃身子,仍没有起身。
这药是真的苦。
灵台拂尘而过,我棱着眉头:“令仪并非自己要去西南领土的对差池!”
顾承影沉吟:“是。”
“怎么回事!”
“那日在苏家别院的事,因为死了三十来个铁甲兵,赵毓之不得不上报皇上。而苏宗意却称她只是因为想念家妹而带令仪去了别院,没想到你会有如此大的反映,竟动手杀了三十几个铁甲兵,还险些将她伤了…”
“什么,苏宗意打伤我将军府护院强行将人带走,还伤了令仪,皇上他是瞎的么!”
顾承影连忙捂住我的嘴,摇了摇头,“皇上说,你虽有军功又为镇国将军,但实在小题大作鲁莽过头,原本是要罚你杖责三十…令仪知道你不能再蒙受三十的杖责,便向皇上请命,说若非她离开时没留个口信,你也不会如此鲁莽,所以愿替你受责罚,自愿去西南领土控制时疫,明日便启程。”
“令仪…她…”
顾承影低下头,“萧丞相说了,这件事不是信不信,而是想不想信。令仪就算将实情说出来,也抵不外你在天子脚下杀了三十个铁甲兵更触天子心思。更况且,对于令仪来说,苏家到底是她本家,她下不去手。”
说到底,就算事情再怎么清楚明了,也抵不外天子一句信不信。
我低着头,“若是我此时去向皇上申冤,或者低头认错,还来得及么。”
顾承影叹叹气,“苏家家大,更况且如今又有赵家,将军,我们太单薄了。”
我冷冷一笑,“这倒是,我还在领土时,手握兵权,快意潇洒,哪像现在这般窝囊。承影,我到现在才明白,兵权真真是个好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