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记得很久以前就有这样一种说法，薄唇是男人薄幸的标志。王惠文不禁伸脱手在虚空之中，轻轻描绘董翰林嘴唇的形状，他的嘴唇就是很薄。一声“陛下”，让快要碰到董翰林嘴唇的手指生生停在半空，王惠文脸上的神情一瞬间没有颜色。冷冷把手抽出来，头也不回走进浴室。花洒喷出的水冷冰冰拍打在身上，王惠文第一次真正知道大理石墙面的利益。
赤裸的背部贴上去，每个细胞都在下一刻清醒过来。藉由严寒带来的战栗慢慢找回一直漂浮的意识，身体不受控制沿着粗粝的石面徐徐下滑。微小的砂石颗粒划过皮肤的疼痛，让王惠文知道自己还活在现实的世界里面。疼痛是王惠文的毒瘾，能疼就意味着她在世。胡乱擦干身体套上睡袍，透过水汽弥漫的镜子。
王惠文看到胸口上面密布的痕迹，稍显厌恶的神情不自觉浮上眉梢。王惠文下意识收紧领口，还不放心一般系紧腰间的带子，刚刚走出去。王惠文看一眼床上面的董翰林，漫无目的的目光停留在床头的台灯旁边。完全是出于本能的吸引，那种青乌的光线是王惠文熟悉的。慢慢蹲下去，这是董翰林的配枪。
王惠文不止一次在董翰林身上看见过这把枪，是S&WM745手枪，振动小、威力大，是近距离射杀的最佳选择。应该是两人纠缠的时候，董翰林随手放下的。王惠文伸脱手拿过枪，修长的手指和玄色的枪身之间有一种诡异平和的美。“喀拉”拉开保险的声音在王惠文听来，已经顺理成章。
慢慢直起身体，枪口正对着床上面毫无预防的董翰林。董翰林似乎在睡梦之中感应王惠文离开，睡姿已经从适才肆无忌惮的手脚大开酿成婴儿一样的蜷缩一团。从心理学上面讲，这样睡的人都极端缺乏宁静感。只要食指轻轻往下一扣，一切就可以结束。虽然这个结局不是Peter预期的，但是群龙无首的杂乱，在很洪流平上为CIA的下一步行动提供便利条件。
从某种意义上讲，王惠文也就完成自己的任务，这样真的很简朴。静谧的夜晚，除了窗外的雨声，就是心跳的声音。王惠文深深吸一口气，抬妙手臂酷寒的触觉抵上自己的太阳穴。闭上眼睛，只要不到一秒的时间，子弹就会穿透头颅。身体来不及反映所有的痛苦就会离开，这样的解脱越发彻底。想到这些，王惠文的嘴角悄悄向上弯起，手指的力度开始加大。突然之间，王惠文的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拖出去，手里面的枪狠狠甩出去。
接着身体重重落在地上面，波斯地毯缓解巨大的冲力。但是先着地的肩膀依然肩负身体的所有重量，骨骼摩擦的声音清晰可闻。胳膊脱臼，这是黑暗到来之前，王惠文做出的最后判断。当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灯火通明的卧室令王惠文一时难以适应，下意识再次闭上眼睛。
董翰林的声线温柔如常：“醒了？看来我们需要谈谈。”，凭听觉不难判断屋子里面只有他们两个。王惠文把头偏向一旁，不去理会周遭的庞杂。显然这种被无视的感受是董翰林不能容忍的，王惠文感应床的一侧微微下陷，接下来的就是赤裸的神经被骨头摩擦的感受。“王惠文倒吸一口冷气，转头狠狠瞪着坐在床边摁着她手臂的董翰林。
灯光下面董翰林的面孔，泛着大理石一般的青白光线大脸上面的心情，也和大理石雕像一样僵硬。那支S&WM745正在董翰林的手里面把玩，熟练花俏的手彩很容易误导旁人的判断。董翰林只是在玩一个哄情人开心的花招，而非手执利器随时可能取人性命的危险人物。董翰林松开手坐回床劈面的沙发上面，他要王惠文给自己一个理由。
手里面的枪也被按在真皮的扶手上面，金属刮擦皮革的声音不是很尖锐，但是其中钝滞的闷响依旧会刺激人的耳膜。王惠文没有回覆董翰林的计划，只是略微动一下身体，想把脖子调整到一个舒服的位置。不经意间被牵扯的右肩再次带来毫无预期的疼痛，身体处于本能地瑟缩，这个细节没有逃过董翰林敏锐的眼睛。
他从沙发上面站起来，幽雅慵懒向床边走过来，高峻的身形像是传说之中的神祗：“怎么了？躺得不舒服想要坐一会儿？”照旧温柔的口吻，还未征得同意，董翰林就轻轻托着王惠文的腰身，扶她坐起来。还不忘细心的在后面放上两个靠垫，整个历程董翰林都尽量制止碰触王惠文受伤的肩膀，如同看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一般小心翼翼。
模糊之间，王惠文觉得时间退回一个月之前。王惠文刚刚病倒的那个深夜，董翰林也是这样守在她身旁，服侍她起来。然后彻夜为王惠文念书，直到她在董翰林平稳的声线之中安然睡去。虽然，这种模糊只是一瞬而已，接下来董翰林的声音打破所有的幻象。他说得很轻，就像爱人之间的细语低喃，只是酷寒得没有情感。
“照旧不想说吗？瞧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还疼吗？”董翰林又一次靠过来，王惠文整小我私家都被笼在他身高造成的阴影之中。轻轻抚上王惠文斜挂在身旁的臂膀，脸上依旧挂着一个月来惯有的笑容，手上的力度猛然加大：“告诉我为什么，好吗？”照旧波涛不兴的口气。疼痛来得猝不及防，王惠文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冷汗徐徐在额头上面蔓延。
唯有一双眸子平静如斯，灯光下面闪着上等琥珀的光线，直直望着董翰林。就这么一望，竟然让董翰林心头开始泛酸，手上面的力道也不觉得减缓几分。缄默沉静横亘在两人之间，空气已然凝固。董翰林在心里面警告自己，绝对不行以退让。现在董翰林的心像是被在滚水里煮过一道，之后又生生抛进冰窟。
也许人的第六感是真的存在，王惠文推开董翰林的手的时候，他已经醒过来。那时候董翰林就预知到随后的无奈，只是事实远远超出预期的惨烈。拉开枪栓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听得格外真实，多年来游走生死边缘的敏感使董翰林清楚的知道。王惠文的枪口正对着董翰林致命的死穴，那把枪是他故意放在那里的，他给王惠文抨击的时机。
其实董翰林这一世依然可以懦弱，就在枪指着董翰林的时候，他的心却有前所未有的平静。王惠文和董翰林今生的恩怨，可以掩盖前世他亏欠水魅的所有。那时候董翰林甚至期待王惠文下定决心，这样他们就可以扯平。然而，董翰林并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恒久的平静使毛骨悚然的不安再次丛生。当董翰林心怀忐忑的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令他的大脑和心脏同时停摆。王惠文用枪抵着自己的脑袋，而且嘴角还隐约带着一丝平静坦然的微笑。
所幸身体先于大脑做出选择，在手指碰触扳机的瞬间，董翰林劈手夺过那支S&WM745。王惠文想逃离董翰林，他可以理解。但是王惠文想用死亡来逃离，却是董翰林不能容忍，他决不允许。这样眼睁睁看着王惠文两次从自己眼前离去，无能为力的悲愤，驱使董翰林又一次收紧手掌，而且有意徐徐转动他的臂膀。
董翰林受过专业的特种兵训练，知道怎么样的刑罚可以在最小伤害规模之内，无限扩大痛苦，瞬间击碎人的意志防线。果真现在的王惠文像是失去水的鱼挣扎起来，脸色愈发苍白，嘴角竟带一丝淡淡的殷红，原来她死死咬住嘴唇不愿泄露只言片语的呻吟。董翰林立刻伸手捏住王惠文的下颌，趁着她牙关松开的当口探进去自己的拇指。
王惠文是董翰林的，他不能让王惠文伤到自己。手上刚刚松开，王惠文就咬上来。十指连心，疼痛自然非比寻常，董翰林知道王惠文疼，所以他要陪着王惠文一起疼。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董翰林的手指触到一片酷寒，眼泪像是短线的珍珠从王惠文的眼睛落到他的手上面。董翰林呆愣片刻，影象之中这是水魅，第一次哭得这么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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