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大理寺的府役都认识蒋离,照旧明青田早有交待,阿笙随着蒋离一路流通无阻地来到一处大门敞开的屋子,里面身形瘦削、留着山羊胡的官'员正在低头看卷宗。
“明大人,瞧你这副样子,几天没好好睡觉了?”
明青田头也没抬,“什么时候你能帮我抓住夜来香,我就能好好睡觉了。”
“既如此,我相信明大人很快就能睡好觉了。”蒋离懒洋洋地靠在门板上,双手环胸。
“你有新的线索了?”这次,明青田极快地抬起了头,却意外地看到蒋离身边的陌生女人,她有点脸熟,明青田认人能力极好,他确定自己在哪见过。
“这位女人是?”
“我找来资助破解夜来香的迷香的人。”蒋离从怀里掏出香囊,稳稳抛到明青田面前的桌案上,“这是她做的香,是不是很熟悉?”
明青田抓起香囊嗅了嗅,简直和夜来香的迷'香类似,只要知道这款香囊的制作配料,就能大致知晓夜来香都用了些什么质料了。
“女人能否见告这款香囊的配料?”他揉捏了下香囊,里面全是细细的粉末,“况且,雒京此前并无这样的香囊,不知女人又是从那边得来的配料?”
“我随周家从南边来,这香囊的配料自然大多来自南方,甚至南洋。”阿笙笑笑,“至于这款香囊的具体配料……恕我不能直接相告。”
“为何?”明青田问。
阿笙转了转手上细细的乌金链子,“商业秘密,现在这款香囊正在珍宝斋售卖,明大人知道我们商人的规则。”
明青田点颔首,为了保证自家的利润,这位年轻女人不说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这样你计划如何帮我们破解夜来香的迷'香呢?”
“这个好办,明大人只需要为我收集迷'香的气味便好。”阿笙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有一条白色的巾子,“夜来香使的迷'香想必是粉末状的,你们只需在她脱手时展开这个巾子,迷香的香味便会吸附其上。”
“这究竟是迷'香,到时候你闻了不会……”蒋离听完问。
“不会,我究竟和香打交道多年,总会有些反抗力。”阿笙看了他一眼,摇头,“况且巾子上吸附的迷'香,量不会大。”
“女人如果能破夜来香的迷'香,我一定会向皇上如实禀报,为女人请赏。”明青田拱手,郑重。
“不必,明大人一心为民办案,能帮到你什么也是我的福气。”阿笙微微退却半步,不受他的礼。
“还不知女人怎么称谓?”
“我们那边的人都不拘这些礼,各人都叫我阿笙,明大人若不介意,也可以如此唤我好。”阿笙笑了笑。
“好,阿笙女人。”明青田颔首,又看了看蒋离,忽地叹了口气,“到了这个田地,实不相瞒,上次王主簿家失窃,夜来香盗走的那些工具里有一把很是重要的钥匙,这钥匙不值几个钱,很有可能是无心之举。”
“什么钥匙?”蒋离问。
明青田却避而不答,“总之,要尽快抓住夜来香。”
两人告辞,蒋离对阿笙道:“我送你回去。”
出了大理寺,他们并肩走着,不知为什么,谁也没有先开口,就这么静静的走。
经过云来客栈时,大门前的人比之阿笙那天见到的要少了许多,但仍然照旧有一些人在门口等着。
“今天等在这里的人终于没把街道堵住了。”阿笙道。
“或许是等不到穆先生,放弃了吧。”蒋离随意扫了一眼那些人,挪开了眼。
“我听端颐郡主说,这位穆先生是名扬天下的琴师。”阿笙一叹,放在以前,这样的人她无论如何也要拜会一番的。
“听你的语气,似乎有点羡慕?”他挑眉,目光掠过女人的柔夷,芊芊十指,秀美纤细,“你会琴?”
“都是以前的事了,很久没碰过了。”她手指紧了紧,声音中有掩不住的憾意。
“为什么不练了?”她的手生得这样好,抚琴时应该很悦目才对,蒋离突然觉得有点可惜。
“因为……”阿笙一僵,那些原本只在内心汹涌的声音,一下来到了嘴边,被她狠狠咬牙咽了回去,“因为……琴丢了。”
她只能挤出这么句话,不外,这也是一个原因吧。
蒋离见她有点闷闷不乐的,没有再问下去,他一直把她送回到周家大院的门口,这才转身离开。
晚饭布在了大厅里,因着春暖的缘故,各人人齐地吃了顿饭。
“过些天就是裴太尉府老夫人的寿辰,依亲家公的身份,会去祝寿吧?”周裕成喝着饭后甜汤,问春暖。
春暖答道:“会的,家里早就在商量了,寿礼也已备下了。”
“可否多带两小我私家去?”周裕成道,“你妹妹和阿笙整日在家也无事,不如带她们俩去见识见识。”
“这……恐怕不是很方便。”想抵家中人的态度,春暖面有难色。
一旁的阿宝自然知道少夫人在为什么犯难,因少夫人的越人身份,老夫人对她就多不多待见,这两年更是拘着她不让出门,过几日的寿宴,少夫人恐怕也要在家中渡过了。
阿宝已经下了决心要让少夫人出头,于是现下便道:“有什么不方便的,少夫人若是怕两位小姐的身份欠好说,那让她们都做婢女妆扮不就好了。”
闻言,春暖吃了一惊,她惊奇的看了阿宝一眼,没有言语。
阿笙看了她的神情,结合那天不小心听到的话,自然知道春暖的为难,不外她也希望春暖能有时机出去走动一下,如果春寒要跟去,为了不让阿伯发现异样,李家也只能妥协,让春暖出门了。
于是她说道:“两小我私家的话恐怕有些多,况且我并非真的周家人,算不得李家的姻亲,就让春寒随着大姐去好了。”
周裕成皱眉,不赞同地看向她。
阿笙明白周裕成今天提起这个话题的原意,他是想帮她找时机进裴家而已,“阿伯,你的美意我懂,那天我另有部署,就不用麻烦大姐了。”
看到她眨眨眼,周裕成这才微微松了眉,没有再坚持。
“亲家都准备了什么寿礼?”他起身坐到一边的椅子上,让下人收拾桌子,“如果份量不够,我们周家可以资助补点。”
“不用了爹。”春暖摇头,叹道,“寿礼只是一份形式而已,今年,怕是谁也很难得那位裴老夫人的青眼了。”
“怎么,难道裴老夫人心有所属?”阿笙轻轻转动着手上的乌金细链。
春暖看着她,觉得这个客居自己娘家的妹妹心思通透,“正是,我听他们议论说,这位裴老夫人喜好听琴,原来这也不是个什么不得了的问题,像往年一样寻些有把子的伶人来演奏就好了,可今年……”
她忽地又叹了口气。
“前段时日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琴师’的穆先生,突然云游来了雒京,这下恰逢裴老夫人八十整寿,自然谁都想请到先生去裴府奏一曲,博个好彩头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这些天出门,老是在一个客栈门口见到一群人。”春寒道,“敢情都是在请这穆先生哪!他真有那么厉害?”
“听说穆先生之音,能令百鸟闻之起舞、赞美,佐以太韵古琴,是为出世之音。”春暖叹息着摇头,“可是先生为人清傲,又哪是这些黄白之物能请得动的。”
想起那日忽听的音符,阿笙微微失神。
-
日子很快就到了廿九,阿笙允许了端颐郡主今天要和她去摘星楼,加入那些雒京贵女们的小宴。
作为为端颐郡主路见不平,脱手相助的“恩人”之一,为了弥补之前未能谢谢的遗憾,春寒昨天也收到了郡主的邀请函,所以今天申时刚到,阿笙就来寻她了,可万万没想到春寒中午吃了太多杂七杂八的工具,现在临出门反而闹起肚子了。
“阿笙你去吧,我去不了了……”春寒从茅房出来,有气无力,她心中也是懊恼的。
“这样。”阿笙看了看她的脸,简直苍白,她早就提醒过春寒要注意饮食,可这位就是管不住自己,她也没辙了,“那你好好休息,我到时间要去了。”
“哎,等等!”春寒叫住她,“今天好歹也是你第一次见一群雒京的贵女,照旧带上几个丫头吧。”
阿笙婉拒,“不用了,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有人随着。”
“我是怕你被人欺负。”春寒没好气。
“放心吧,我行的,回来给你讲给你听。”说完,阿笙招招手,自己出门了。
摘星楼临雒水而建,是雒京除了奉天宫奉天殿外最高的修建,长长的红色灯笼从楼顶悬挂而下,在风中微微摇晃,红彤彤的光影摇曳生姿。
现在小宴尚未开始,贵女们都在湖边的三三两两的聚着聊天,当她们看到端颐与阿笙走入楼中,都熟稔地与端颐打招呼。
虽说是小宴,可阿笙看着眼前这一群争明斗妍的妙龄贵女们,照旧觉得晃花了眼,她一身素净青衣,在贵女当中十分显眼。